次日,碧空如洗,金乌当空。
太星台养的小山雀到处飞,叫个没完,就像只叽叽喳喳的毛团子,偏偏又惹人喜爱,也因此叫它“乐喜”,“乐喜”飞到谢均离微卷地手指上,摇晃着脑袋逗得不行。乐喜是谢均离有次无聊上山时遇到地小鸟,喂了几次饭就缠着不走了,当时谢均离还在想怎么鸟也有无赖,谢均离考虑了几秒就把它带走了,太星台身为国师住地太死气沉沉常日里待着枯燥乏味,谢均离不怎么喜这种氛围。
乐喜在他手指上叫,谢均离分神天外,距上次刺杀事件已经过了一日,他把公孙烟带回来后,景源杉立即调查主谋,又将蔚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是谁,景源杉龙颜大怒甚至来盘问了安然无恙回到太星台的谢均离,谢均离当然是——谎话连篇。
谢均离出于私心想治好公孙烟并留下她,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但再防也没防过景源杉警惕的心,发现他屋里藏人后,问了半个时辰才放他走,谢均离当时的借口是,他带回来的奴婢。大爻规矩有一,国师撤位前不得娶妻纳妾,纵然有心意之人也不可情许终生,否则连带那女子或男子一同受天子皇威打入天牢受刑,导致几百年来大爻国师都是终生未娶,重锣正史有一国师执意要娶虽然成功但被百杖后逐出了大爻,一进大爻国境内必杀之。谢均离才没有说成是心意女子,借口假了些,好在他当了五年国师受皇帝器用和信赖才蒙混过关。
倏然,谢均离面前地白玉兰抖了抖,落下几片花瓣,花瓣几度徘徊掉在他头上,白玉兰装饰得他像一冰清玉洁的小姑娘,谢均离嗔怪似的“啧”了声。
乐喜啄吃食似的啄了啄他的手,谢均离无奈摸摸它的头,“又饿”他说。
话语间无一丝不耐烦,倒是乐在其中,他把乐喜放在树脂上说道:“你去窝里找吃的,我现在没有”乐喜颇有灵性,这一点谢均离是知道的,随后乐喜扑闪着翅膀“噗嗤噗嗤”飞走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均离还尚且盯着乐喜离开的方向,瞧见它飞向小窝的方位后才说:“万大夫,她如何了?”
万大夫万全佰是他儿时就被他招来“看病”的大夫,实际是他为了解外界消息的密探,也常常为他疗病,不过万全佰开的药方,他是一点不喝,万全佰看在眼里是苦在心里,谢均离治病的药材都是他药房中少有且珍贵的,几千白银才换得二两药,他瞧着谢均离每月丢半另一半也没喝的汤,那是恨不得捡起来放回碗里,偏谢均离不识好歹,如若眼神能杀人,谢均离早已被千刀万剐。
谢均离从小他看着长大,每到冬日就发风寒咳嗽不止,肢体冰凉,像是被淹在这厚雪里待了几日几夜,万全佰是心如刀割般痛,自他当了国师后,和谢均离见面只可在疗病之时,每次不过半刻他便要强制退下,否则景源杉就要来过问如何如何。
“那姑娘已无大碍,不过那毒还是入了体内,公子宽心,毒素少易出,不过尚有几丝留驻,许会至那姑娘头脑不适,需细心呵护方才痊愈,再有,她臂伤不重,我已派婢女替她扎好,三月内不得碰水、用剑、用力,否则旧伤新血,得不偿失”
谢均离听完,面上笑意更甚,不等他开口道谢,万全佰面色凝重道:“有话是成人不似儿时,少年岁月雕琢,翼比前长,公子几番不顾自身弃安康于枉顾,实在胡闹,听老朽一劝,务必重视己身,方长命百岁啊”
谢均离听多了万全佰的唠叨,他那病只在冬日发作,现春日盎然,春风十里柔情,距上年冬早过二月有余,他现在好端端怕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对这些话从来左耳进右耳飘至方圆百里,他不是想趁一时无灾就逍遥快活,再说,做国师能无所事事到哪去,他想浑水摸鱼偏破败垂成,景源杉不是唤他夜观天象,就是让他干其余事宜,他也不会真蠢到事事做至完美无缺,小心思谁都有,他总要使些手段来保自己的。
谢均离笑笑,万全佰知他不会好好听话,也作罢,只叮嘱谢均离身边侍卫看着他喝下去。
屋内。
公孙烟头酸疼,她直起身苦着脸按了按眉心,这才缓解些,她由婢女换上了干净衣裳,一身白衣如雪银装素裹,墨发如漆被木簪扎起,半边头发垂在肩侧,她茫然无措地扫视了一圈屋子,顿时头痛欲裂,她强撑着起身穿靴,手臂因为她这剧烈抖动险些崩开,她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有伤也不傻子似的乱动,站起身摇摇晃晃,她深呼了一口气,瞧见有梳妆台走过去坐定,这才从铜镜中打量起自己。
从她呆呆地眼神中可以看出,她貌似对自己很陌生。
屋外的谢均离闻声匆忙进屋,一进屋就看见一小姑娘满台翻,这个动一下那个动一下,像是没见过一样。
他无奈上去将那些无辜遭殃的胭脂放妥,拉过一旁的椅子对着她,“你如何了?”他轻声细语问。
公孙烟立刻戒备地移开,眼神警惕看着他,“你是何人?”
谢均离一愣倒真没想到万全佰说她头脑会出点意外,还真出意外了。
那失迷散果真会至人头脑忘却记忆,他不知为何逗弄心起,传闻天下的“苻”此刻不辩亲疏,更者连自己都不认得,他不语,将桌上山薯薏仁粥,端在手间,举起汤匙轻吹。
整个过程公孙烟看在眼间,一日一夜不吃不食,饥肠辘辘的她渴望着谢均离手中那碗粥,多年警惕让她由心间怕有毒,谢均离看着她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滋生出道不明的情绪,匙里带粥喂到她嘴前,笑道:“喝完告诉你”
公孙烟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后退了一下,谢均离愣愣,“你叫什么?”谢均离不着痕迹打量她,见她一脸茫然就知自己猜对了,古语云;半聋半哑无烦恼,半智半愚似神仙,公孙烟哪怕无一人认得也留着那草木皆兵之心,实在不好糊弄,谢均离再次使出浑身解数:“你喝了我就告诉你名字和你为何认我为师如何?”
公孙烟这才半信半疑喝了一点,仅仅在粥上蜻蜓点水般,谢均离都怕她尝不出味,在等了一会儿后公孙烟才放心小口喝。
待她喝完,谢均离本想溜之大吉,哪想公孙烟一把拉住他:“说”
谢均离:“……”
果真是不好糊弄。
于是他干脆坐下,公孙烟心疑交杂,目光如蛇蝎,看的谢均离浑身不自在,“你叫阿烟,我是明义的国师谢均离,自然,你不可唤我其名,否则视为大不敬。你呢,是我在你五岁时捡到的,有话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当你父,你也要唤我一声“师父”,前日你上山采药,不幸遭贼人陷害中毒,为师重金请医才把你从鬼门关上救回来呀,”谢均离停了一下,“我是当今天下最值得你信任之人”
不知是否是记忆全无之源,公孙烟还真信了一星半点,却也唯有一星半点,她自认失忆不是傻,傻子都知道问东问西,她正正常常,精明如蛇。
“烟是哪个烟”她实在信不过这人,随口问道,如今的她连自己何年何月出生都不知,能问出这种问题,算她大智若愚。
“碧纱窗下水沈烟,旗声惊昼眠的烟”他想也不想回,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公孙烟不信也难。
“阿烟?”不知为何他叫“阿烟”时,公孙烟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
“嗯”她随意应了声,摆弄着胭脂,她虽不记得从前,却感觉的出来她对这些是陌生、好奇的,想必之前从未用过。
谢均离看她拿起、放下,以为她是不会用,便说道:“你若要用我帮你”公孙烟摇摇头,反道:“撤了吧,我不喜爱这些”
谢均离那叫一个“百依百顺”不过看了她一眼,便笑着让人撤下了。
其实,公孙烟哪怕是不傅粉施朱也花容月貌携明眸皓齿,傅粉施朱后可谓锦上添花,公孙烟摩擦指间一层厚茧却也暗示着她并非刻意保养,也压不住天生丽质带来的幽妍,她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是副人见人爱的模样,她却无波无澜,甚至觉着烦躁,她以为,这脸会让他人觉得她娇弱且有弱柳扶风样,好似她生来就会因脸而招人怜爱,古语云;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她永远不会是众人口中的小娘子,她会是众人口中的奇谈。
蓦地,院中传来声响,随后就是一句:“谢大哥!我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