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云层在空中缓慢流动,月亮趁机探出了头,洒下清冷的光辉。
倾颜宫内,种植着大片大片的合欢花,风吹过,香气四溢。
而宫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隐约还有丝竹之声。白南絮借着树干,一跃飞到了屋顶上,她掀开了琉璃瓦片,透过缝隙往内看。
只见屋内,浴桶上飘满了花瓣,肌肤盛雪,长发如瀑的女子靠在桶壁上,一名小宫女在细致入微地为她按摩着手臂。屏风外,还有几名宫女奏着乐曲,女子紧闭双眸,似乎是在静静欣赏乐声,但秀眉却越拧越紧。
突然,她心中的怒火仿佛积压到了一个临界点,猛地睁开双眼,狠狠剜了身旁的宫女一眼。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小宫女吓得连忙跪下,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连声音都不停地颤抖。
“不是说陛下今夜来了后宫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本宫这里?是不是你们误传消息,诓骗本宫?”女子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但咬牙切齿的语气,听着却分外刺耳。
“娘娘恕罪,奴婢是真的听御前的人说,今夜陛下会来后宫,至于去了哪儿,奴婢实在不知。”
“哦?是吗?你过来,服侍本宫更衣。”女子挑了挑眉,娇艳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但地上的小宫女却抖得更加厉害。
“怎么?你是不愿服侍本宫了?”女子的声音愈发温柔。
小宫女不停地摇头,支撑起有些发软的双腿,走到浴桶前,为女子小心擦拭身体,再披上寝衣。
当女子的双手穿过衣袖,由宫女把衣袍的带子系好时,她却猛地扬起手,“啪”地一声,给了小宫女一记耳光。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宫女却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却连自己发红的脸颊都不敢捂,就连忙跪在了地上。
“你,现在就出去给我打听,陛下今夜,是去了何处?若是打听不到……”女子轻笑一声:“你就别回来了。”
“娘娘……”小宫女的眼中泛起惊慌,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还不快去!”女子提高了音量,吓得小宫女慌忙起身,拖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往宫外跑去。
而这时,她注意到周围的乐声停住了,心中怒火更甚,冲着弹奏的宫女们呵斥道:“本宫没说停,你们就给我继续。”
白南絮将一切看在眼里,眉头已皱成一团。
明靖怎么会宠爱这样一个嚣张跋扈,心如蛇蝎的女子,只是因为,那和原来的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吗?
真是荒唐!
但此时她也无暇多管,见那小宫女跑出倾颜阁,她眸光一转,借着夜色的遮掩,将自己的夜行衣脱下,藏在了瓦片之下。
突然,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侍卫手持火把,敲响了倾颜阁的大门。
玉贵人听见响动,心中一喜,连忙穿好外衫,踏出房间:“怎么了?是不是陛下来了?”
然而,门外却传来侍卫的声音:“宫中有刺客潜入,还望娘娘行个方便,容许属下进入搜查。”
“什么?刺客?”听到这句话,玉贵人顿时面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回话道:“真是荒谬,本宫这里怎么会有刺客,狗奴才,你们说话可要讲分寸。”
“娘娘,我们刚刚的确是看到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往倾颜宫这边来了,为了保证娘娘的安全,还请开门。”为首的侍卫耐心解释道。
“鬼祟人影?”玉贵人环视一圈,想起刚刚被自己赶出倾颜阁的小宫女,没好气道:“你们看错了,本宫这里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娘娘,属下也是职责所在,若娘娘执意不肯,属下只能得罪了。”侍卫伸手,把宫门敲得更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宫门撞开。
此举却更是激发了玉贵人心中的怒火,她美目一瞪,提高音量道:“反了你们了,本宫刚刚沐浴完,如今衣衫不整,你们胆敢擅闯,怕是不想要你们的眼珠子了。”
闻言,敲门的手顿在原地,几队侍卫面面相觑。
忽然,一个深沉有力的声音响起:“如果是朕要玉贵人把宫门打开,让侍卫搜查呢?”
“皇上,是皇上,快,快开门!”玉贵人认出了这声音,将衣衫理好,连忙催促道。
守在大门旁的宫女听令打开了大门。
门外,身着龙袍的年轻帝王,表情冷漠地踏了进来。见明靖面色不虞,玉贵人笑容一敛,赶紧低头捂住心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陛下,陛下你好狠的心,玉儿可是等了你一夜。”
“搜。”明靖却对她视若无睹,厉声下令,大队侍卫们鱼贯而入,迅速散开,毫不客气地在倾颜阁内搜寻起来。
气氛变得紧张而压抑,只有火把的噼啪声和侍卫们的脚步声在风中回荡,侍奉的宫女们鲜少见过这般阵仗,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陛下……”玉贵人等得久了,感觉自己腿都有些发酸,她娇嗔一声,对着明靖眨了眨眼,双眸里闪起了泪光,似乎承受了莫大的委屈。
明靖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只是紧蹙眉峰,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搜查的结果。
“陛下,没有。”过了一会儿,侍卫们聚回到庭院中,神色严肃地禀告道。
闻言,明靖轻轻叹了口气,一转头,看着满脸委屈的玉贵人,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你今夜,是否有出去过?”
玉贵人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伸手环住了明靖的腰:“陛下,臣妾在宫里等了您一晚。”
她身上散发着鲜花馥郁的香气,但明靖却脸色一变,伸手推开了她:“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香气。”
“陛下在说什么?什么香气?”玉贵人睫毛轻颤,因为被推开,语气显得分外失落。
“无事,你早些歇息吧,朕还有事。”说完,他对着侍卫们吩咐道:“继续,其他宫也搜一遍,记住,千万不可伤人。”
看着明靖头也不回地走出宫殿,直至背影消失,玉贵人的脸色变得铁青,青筋在额头上跳动,宛如一条毒蛇般。
而倾颜阁的宫女,则是站在原地,步子都不敢挪动半分,大气都不敢出。
“今夜沐浴的鲜花,是谁采摘的?”玉贵人嘴角一抽,勾出一抹狠戾的笑容。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一名宫女颤抖道:“是……是杏儿,她刚刚出去,还没回来。”
“好,很好。”玉贵人一拂袖,心中闪过好几种发泄怒火的方式:“既然她如此废物,本宫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宫女们被吓得不敢再吱声,片刻后,一阵冷风吹过,玉贵人似乎有些乏了,摆了摆手:“把门关上吧,折腾了一宿,本宫也累了,你们几个,进来伺候本宫就寝。”
待玉贵人和宫女转身离开,身着宫装,把宫门推着关上的白南絮,趁着门还剩最后一道缝隙时,闪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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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行色匆匆,直至远离了前庭,走到御花园中,借着草木假山的遮蔽,白南絮才稍稍放下了心。
再往前的宫道,便是径直通向碧荷苑,因地处冷僻,荷衣又一直闭门不出,平时鲜少有其他人经过。
熟料刚走出几步,风拂过耳际,她依稀听见了一阵极其细小的哭泣声。
循声望去,水塘边,一个弱小的身影正瑟瑟发抖。
白南絮感觉有异,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躲在了树干后。
只见一个瘦小的小宫女,正蹲在水边,双手环臂,嘤嘤哭泣,夏日的夜晚并不寒冷,但她的身体却显得单薄而脆弱。
这深宫也是个吃人的地方,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这里偷偷哭。
白南絮摇摇头,想着过不久,应当会有巡逻的侍卫过来带走她,便决定不要多管闲事,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扑通”一声响起,原本平静的水面卷起阵阵水花,宫女的身体在水中上下起伏,时而露出水面,时而被水淹没,眼见着扑腾的力度越来越小,白南絮“哎”了一声,快步向前,一头扎了进去,将奄奄一息的宫女拖上了岸。
此时,宫女已是进气多出气少,面色惨白。
白南絮立刻将她身体扶起,用力拍打起她的背部,几掌下去,宫女“哇”地吐出一口水,猛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白南絮轻声安慰道。
那宫女转过头来,虚弱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昏厥了过去。
是她!白南絮此时也认出,这投水自尽的宫女,正是刚刚被赶出倾颜阁的杏儿。无论是在深宅,还是在这后宫,下人的命运就如同草芥一般。而此时,玉贵人正在气头上,如果将杏儿送回去,和杀了她无异。
“哎,救都救了。”白南絮抬起她的胳膊,将她背在了背上。幸好自己现在是习武之身,不然还难以把她带离此处。
思及此,白南絮往碧荷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