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兼程,星月为伴,不知不觉间,数日过去。
入夜,月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砖瓦之上,皇宫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只见一匹骏马疾驰而至,在宫门口猛地刹住,它不停地喘着粗气,汗水覆盖全身,显然已经筋疲力尽。
马背上,一个清俊的身影翻身跃下。
门口的侍卫们握紧刀,脚步微微移动,形成了防御的阵势,随着尘土散去,他们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便立刻收起戒备的姿态,恭敬行礼:“参见丞相大人,宫门已下钥,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开门!我要面见圣上。”叶承言举起手中的令牌,此时,他风尘仆仆,双眼布满血丝,修长的身体却依旧挺得笔直,语气冷冽,掷地有声。
“下官遵命,下官遵命。”侍卫感受到逼人的气势,连忙回身,打开了紧锁的宫门。
“吱——”沉重朱门缓缓打开,只见一名须发尽白的老太监正站在门口,他手持一盏昏黄的灯笼,似乎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丞相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陛下现下在龙渊宫静养,奴才这就带您过去。”看见叶承言,他已经浑浊的双瞳中,闪过一丝亮光。
“有劳公公。”见状,叶承言感到情势比意向中的更为紧迫,眉头不由地拧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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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龙渊宫内却是灯火通明,不少宫女太监进进出出,有人端着水,有人拿着药,皆是行色匆匆,表情忧虑。
宫门口的回廊上,几名太医正在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突然,他们注意到由太监引着,渐渐走近的人,立刻躬身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陛下情况如何?”叶承言只简单回了个礼,便急切地询问道。
闻言,太医无奈地摇摇头,语气沉重道:“丞相大人,陛下病情危机,恐怕……恐怕……”
闻言,叶承言心下一沉,他不再犹豫,快步走进殿内。
帷幔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龙榻之上,正值壮年的帝王明澹,此时却面颊凹陷,眼神疲惫,正无力地倚靠在软垫上,仿佛苍老了十余岁。听到叶承言的声音,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眸中,终于有了点神采。
“叶卿,叶卿。”他想要起身,双臂却是无力支撑,两旁的宫女立刻上前将他的身体扶住。
“陛下当心!”叶承言连忙走到榻前,俯身道:“属下来迟,望陛下恕罪。”
“不迟……不迟,朕留着这一口气,就是为了等你回来。”明澹声音微弱,语气却难掩激动,他扫了眼身旁侍奉的宫女,挥手屏退:“出去,你们统统出去。”
说完,还给叶承言身后的老太监使了个眼色。
“奴才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老太监会意,催促着宫女太监们离开,然后关上了寝宫的大门。
这时,明澹才舒了口气,看向叶承言,问起了正事:“叶卿,边地的局势,现在如何?”
“已稳固,属下争取了十年的时间。”叶承言从怀中取出和谈的文书,双手奉上。
明澹将文书摊开,一一阅过之后,脸上露出一抹欣慰:“好,很好,边地战事平定,朕也能稍稍安心些了。”说完,他喉咙一涩,捂住嘴唇,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再松手时,只见他的掌心是一滩血红。
“陛下,微臣离开皇城不到一年,陛下的身体怎就突然……”叶承言眉头一皱,双拳攥紧,显然心中已有了猜测。
“怨朕,念及生养之恩,未及时约束太后,导致养虎为患,这宫内外,早就已经布满了太后的眼线,可这江山,断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明澹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纠结,但说到最后一句时,目光变得坚定,他紧紧抓住叶承言的手:“叶卿,朕如今已时日无多,有一件事,不得不托付于你。”
叶承言克制住内心的愤懑,会意道:“陛下心中,可有继位人选?”
“有。”说出这句话时,明澹的双眸里,微光流转,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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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渊宫离开时,叶承言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眸色却隐晦如深海,暗藏汹涌,他对门口的老太监细细叮嘱几句后,便由宫女们带引着出宫。
道路蜿蜒,宫灯摇曳,寂静深宫中,只有偶尔的风声和更鼓声。
深夜的寒意透过宫墙,渗透进衣袍,叶承言紧了紧衣襟,再抬眼看了下周围,开口问道:“这似乎不是出宫的路。”
前方引路的宫女步伐一顿,转过头,微微福身道:“丞相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夜色深重,下官恐不便叨扰太后娘娘。”叶承言眉峰微蹙,转身就要往回走。
“丞相大人留步。”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悄然出现,她微微摆手,身旁的宫女立刻上前,拦住了叶承言的去路。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叶承言见无法脱身,便回过头来,缓缓弯腰,对着眼前的女子行了个礼。
瑶后虽已过半百,但头发仍是乌黑,用一支镶嵌着宝石的金簪高高挽起,耳畔垂着一对圆润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此刻,她紧紧盯着叶承言,狭长的凤眸里满是精明算计,似乎想要从他的身上搜寻到蛛丝马迹。
“丞相大人此去说是寻医治病,但哀家看来,却是更加清减了些?”
“多谢娘娘关心,微臣身体无恙,只是为陛下而忧心。”叶承言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陛下讳疾忌医,以至耽误病情,着实让哀家伤心,不过……丞相大人深夜至此,与皇帝商讨了何等要事?”太后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无非是,家事,国事。”叶承言淡淡道,似乎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透露。
闻言,太后却并未恼怒,脸上兴味更浓:“丞相大人,你我都是为国着想,何不交换一下彼此的想法?或许,我们能达成一些共识,对双方都有利。”
“太后娘娘,微臣只是依照陛下的旨意行事,至于交换,微臣恐怕无能为力。”
“是吗?”瑶后凤眸微眯,她对着身侧的宫女挥了挥手,宫女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锦盒打开。
只见盒子里,用丝绢小心包裹着的,是一丛深绿色的植物,显然刚挖出不久,根系上还挂着泥土,它的叶片圆润,苍翠欲滴,给人一种温润柔和之感。
“哀家听闻,叶丞相的病,需要灵珠草方可医治,寻遍皇城,才得此一株。”她慵懒抬眼,见叶承言的表情依然平静无波,面容染上一丝愠色:“丞相大人年纪尚轻,当真不与哀家谈谈吗?”
叶承言将眼神从灵珠草移开,径直对上瑶后的双眸:“微臣多谢太后娘娘厚爱,不过,也谈不上交换,只想规劝娘娘几句。”
“哦?”瑶后挑眉。
“谋逆之事,古今皆为大忌,向王虽拥兵自重,但我月玄国的边地三军,亦不乏忠勇之士。如今星熠之乱已平定,如若向王真起兵逼宫,太后认为,后果如何?”叶承言眸光深黑,一眼望不到底,他看起来温文儒雅,但话语却宛如利剑。
“丞相……这是何意?”瑶后蹙起眉头,眼色深沉。
“陛下并非无嗣,与其扶持一个居心叵测的外姓王爷,一个名正言顺,但毫无根基的皇子,是否是更好的选择呢?无论如何,您都是太后。”
见瑶后陷入深思,迟迟不再回应,叶承言拱手道:“太后娘娘可以再考虑考虑,只是留给您反悔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看着叶承言潇然离去的声音,瑶后的脸上残留着伪装的笑意,但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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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桃花初绽,柳絮轻扬。澹帝崩逝,举国哀悼,新帝明靖登基。
兰城,冰雪早已消逝,阳光温暖,春风柔和,一辆装潢朴素的马车徐徐前行,穿过热闹街市,转入一条幽静的小道。
树林里,枝头点缀着新芽,清脆的鸟啼环绕,车辙在泥土路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间坍塌的木屋,焦黑的木梁斜斜地插在灰烬之中。
一袭素白长衫的叶承言,立于屋前,面容沉静如水。
“公子,应该就是这里了。”侍卫恭敬地说道:“据说在去年冬日,因百姓炭火使用不当,城中多处起了火灾,这里离城中远,官府救火不及,才被烧成这副模样。”
“知道了。”叶承言淡然地说出这三个字,表情依旧冷漠,他侧过身,向一旁的密林走去:“不必跟来,我想一个人走走。”
一步,两步,三步……他数着步子,心中如坠千钧。
枝叶掩映间,露出一片尚未被春意完全触及的树丛,日光变得暗淡,连吹过的风都无比清冷。
只见一方坟墓,隐匿在灌木和新绿之间,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堆,覆盖着几块简单的石块,周围杂草蔓延,显得无尽凄凉。
“丞相大人,兰城有刺客纵火行凶,南絮一家不幸殒命,为避免被人毁尸灭迹,故只能草草安葬。”
收到风荷衣的信时,他是不相信的,不相信那个从容坚定,说着“我等你”的少女,会如此突然地便被夺去性命。
依着风荷衣信中所指,找到这方坟墓时,他也不相信,或许,这只是某座路人的孤坟,或许,风荷衣只是错认。
他摇了摇头,颤抖着双手,指尖掐起,想要再为她推算一次。
“咳——”在得知结果时,叶承言喉头一腥,咳出一口鲜血。
不会的,不会的,定是他病重,导致卜卦都失了准。
他捂住胸口,感觉心中蓦然一抽,一股无法言说的疼痛顺着心底蔓延至全身。
“生死有命,尽力而为。”
曾经他对着白南絮,如此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却没想到,失去,是多么痛彻心扉的感受,如何能做到,顺其自然呢?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向一侧倾倒,若不是及时用手臂支撑住身体,便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再抬首,一抹鲜艳的橙红色,突然闯入了视线,突兀而耀眼。
叶承言定睛一看,只见丛丛杂草间,有几朵花儿藏在缝隙里,弹出了头来,随着微风吹拂,轻轻摇曳。
“虎尾花。”他一下子便认了出来,那在古书上出现过数次,却在月玄国一夜消亡的虎尾花,此时正迎风绽放,那颤动的花瓣,仿佛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君子一诺,可抵千金,公子你答应了我,就要好好活下去。”
他伸出手,将花摘下,放在手心里。
亦如当时,他出手相护后,便再也不忍她颠沛流离,受人欺凌。
“我答应你,说到做到。”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男主意识到对女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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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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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虎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