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江山 第17章 钓叟

齐镶的手腕高悬，画纸漂浮在他的身前。随着他手的不断动作，画作渐渐的成型了。浅绿色的光粒渐渐的侵染了整张画纸，隔着薄薄的光幕，隐约间众人并不能看清。但是不能看清，却也知道厉害。墨力成色，是难得的异象，是画神对作品的肯定，只有画师将作品和实物建立了一定的联系才会出现这样的光粒。对于刚刚成为墨徒的他们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在众人崇拜又艳羡的视线之中，齐镶神色不变，抬手将画纸抛了出去。作为高长老的亲传弟子，得到她的倾囊相授，画技自然出众，再加上他本身天资出色，做到这种程度并不能使他有骄傲的情绪。

“高长老果然教导有方，锦绣华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和高长老交好的长老看着齐镶的表现，侧身夸到。

“哪里，镶儿自己努力。”说着谦虚的话，高长老的风韵犹存的脸上却是满满的得意之色。错过了知秋的她，本是在不甘的心情之下才收下齐镶的。可齐镶的天赋却也是万里挑一的，再加上自己又出色，她是对他越来越满意。这些年，齐镶更是成了新一代的领头人物，更是使她脸上有光。反之，这五年，当初那个使两派长老口舌相争的女孩却显得平凡很多。若不是她的师父是曲翎，怕是谁都不会想起，弟子之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画纸悠悠的抛了出去，被水浸润之后便成为了一片嫩绿的莲叶。没有人敢小看这一片碧绿的莲叶，不仅仅是因为这是齐镶画的，更是因为这片莲叶不同于周边那些随着波涛不断晃动的船只，看似单薄，在汹涌的波涛之中却连晃都不曾晃动一下。

齐镶浅笑，随即一撩衣袍便站在了那薄薄的一片莲叶之上。

“各位师侄，先行一步。”齐镶回身行礼，黑发玉冠蓝袍，通身的少年意气。

“齐师叔好走。”岸边的弟子们也躬身回礼。

那片如玉的莲叶，载着那个如玉的公子，缓缓的向前驶去，便好似原本便在这画中一般。

知秋看着远去的齐镶，也不得不叹一声好巧的心思。

一片简单的莲叶，并不能储存多少的墨力。但是，这并不是一片简单的莲叶。在莲叶落水显形的瞬间，知秋看到了莲叶之下莲茎，莲茎中空，是再好不过的摄取介质。只要有水，莲茎便能从水中不断的吸收营养，在画中亦是如此。

齐镶靠莲叶的莲茎，吸收着长河里河水翻涌之下溢出的墨力，将消耗掉的墨力补充回来。两相抵消之下，所损耗的墨力微乎其微。

密境之外的长老们自然也看出了齐镶的做法，纷纷感慨着这个弟子不仅天赋出众，就连心思也格外的灵巧一些，水之局第一个破局者已经出现。

“这应该是近年来最出色的弟子了吧，当年掌门弟子也只比这略胜一筹罢了。”

一时之间，云台之上议论纷纷，记忆中那些出众的弟子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里，还有当年他们自己宗门试练的画面。那时候的试练，不提也罢。长老们极为一致的放弃了继续追索的念头，他们那时候，在宗门第一天才的光芒之下，哪有人会记得呢？他们看了看站在最边上的曲翎，当年的记忆又鲜活了起来。他一笔破开千层巨浪，像散步一般缓缓走出的场景，这辈子，都忘不掉。也注定了，他不死，他们便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看出了齐镶莲叶之下的玄机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模仿他的做法，或是成片的浮萍，或是硕大的水鸭，一时之间水里显得热闹极了。

在一片吵闹之中，知秋也动了。闪着浅金色细碎光辉的兰亭香雪出现在了她的手上，纯白的画纸漂浮在她的身前。她动了，只寥寥几笔，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画的，正是画过许多次的江雪图，只是却不是完整的。去掉了封江的雪，孤远的景，她画的只有一个钓叟罢了。

知秋将画纸轻巧的放进了身侧的河里，画纸被水消解之后，只剩下一支钓竿立在她身前的地上。她执起钓竿的一头，靠在一旁的大石上静静的坐着。

“这个女娃，怎么开始钓鱼了，莫不是饿了。”长老惊讶的说道，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了从一开始便没什么存在感的知秋身上。小姑娘拿着钓竿，靠着大石头一动不动的，好似睡着了一般。众人的视线渐渐的移开了，只有曲翎的视线还留在女娃的身上。不同于其他人的摸不着头脑，他的目光里更多的是期待，就好像随手种下的种子，不知道会开出怎样美丽的花来一般。

岸边的人也注意到了知秋的动作，可她不是齐镶，对于她的行为众人自然也不会觉得高深莫测，只觉得这姑娘好生奇怪，也好生可笑。

考验其实到这已经达到了目的，将这些参加试练的弟子们划分了很多个类别，极为出色者例如齐镶，略次于齐镶者，普通者，以及现在还留在原地的这些不合格者。

密境之外的光幕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知秋他们的身影，一部分是已经渡河成功的那部分人，他们在河畔打坐，神色苍白，极为艰难的补充着体内的墨力，在他们身前是一片巨大的森林，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头。

知秋靠坐在大石边，钓竿稳稳的拿在手里，鱼线一动也不动。她恍惚中想起了现世之中姜太公钓鱼的故事，想来却是有些失笑。这一刻，陌生的世界仿似梦境一般有了恍惚的重合感，就好像梦里梦到过一般。他们同样在世人不可能的眼里钓鱼，钓的也同样不是简单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