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中途在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一同吃午餐。
简茵选择了左侧靠窗的位置。
窗外移动小木屋窗口整齐码放着一盒盒当地特产,肩头披着军大衣皮肤黝黑的货车司机手夹着香烟杵在一旁,目光麻木地吞云吐雾。
这时一辆长途汽车拐进服务站,车门嚓一声自中间向左右两侧旋开,旅客们一边攀谈着一边悠闲地踩着台阶下车。
“你现在已经进入厌食阶段,对吗?”方医生见简茵在对面拄着下巴僵坐许久都未曾动一下筷子,不可避免地触及这个敏感话题。
简茵闻声立即攥起筷子,手心手背同时沁出一层细汗。
“下周回陆城后我带你去一趟师姐的心理咨询室。”方童这一次似乎并未打算征求简茵的意见。
简茵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心虚地低下头不置可否。
两个人简单用过午餐之后顶着凛凛寒风回到车里,不知为何方童一连尝试几次都无法启动车子,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留在服务站内就地修理。
“您这个车子太旧了。”修车工一边检修一边同方童聊天。
“买的时候车龄已经十多年了。”方童与修车工大大方方地聊了起来。
“您这车买的时候花多少钱?”修车工一边观察水温表指针一边问方童。
“一万八。”方童随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根烟回答。
简茵对方童给出的答案很是惊讶,原来方医生开的车竟然这么廉价,而后简茵迅速联想到方医生现在所居住的公寓,那里地段和价位似乎在陆城也勉强只算得中等。
总体说来,那人平时各种消费并不优于普通人太多,完全显露不出任何阔绰的迹象,可同时方医生资助过许多贫困病患的事实也赤条条摆在那里,这一切的一切着实令简茵困惑不解。
“可是该换喽!”修车工用油腻腻的黑手拍了拍汽车发动机盖。
“确实该换了。”方医生对修车工的话表示赞同。
两个人抵达沧浪城时已近傍晚,彼时窗外天色已是一片浩瀚的深蓝。
方医生预定的酒店干净雅致,两张单人床并排摆在临窗的位置,好似昭示着两人之间停滞不前的关系。
简茵趁方童去洗澡的功夫费了好大力气试图把两张床合并到一起,双手关节泛白,一只脚顶着桦木床体,一只脚蹬着墙壁发力。
方医生洗过澡出来见单人床变成双人床脚步停掉一秒,随即弓着腰自行李箱里取出一套一次性床品放到写字桌边沿。
浴室里传来大功率吹风机嗡嗡的响动,简茵打开床品包装将床单被套枕套一一整齐铺好,偌大的床铺转瞬从纯白色变成淡蓝色,无端添了令人兴味寡然的几分医院味道。
夜幕渐深,窗外开始零星地飘雪,细小的雪花愈发稠密,纯白色小颗粒无声无息地自天空中悠然下落,悄无声息蓄积在窗沿,厚度漫过黑胡桃木窗框一点点。
方医生裹着一身松垮垮浴袍站在窗前,手上点着一根路边便利店里买来的俄罗斯细烟,淡淡烟草气缭绕在心头指尖。
“阿童,烟草是什么味道?”简茵趿拉着不合脚的酒店一次性拖鞋慢腾腾挪到方童背后,伸手环住方童与同龄人相比起来过于细瘦的腰,脸颊隔着浴袍贪恋着那人肌肤间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与悠悠暖意。
“你想试试?”方医生闻声低头从睡袍口袋里取烟。
简茵踮起脚尖双手捧起方医生的脸,似落雪般轻轻柔柔地吻下去,那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犹豫,躲闪,试探,迎合。
回吻变得热烈,那个木讷的人像是被临时开启了某个隐藏在暗处的开关,迷蒙中简茵腰间感到一股力量,双脚一轻,整个人被方医生拥入临时拼凑的双人床。
简茵闭着眼双肩微微颤抖等候细雨来临,可是空气死寂,那双手蓦然自简茵腰间抽离,再无下文。
“为什么不?”简茵满眼失望地质问方童。
“可是你还是个小姑娘,我……舍不得。”方童回身无比怜惜地摩挲着简茵那头散乱的长发,言语间仿若在安抚哄路边因丢掉风车而哭泣不止的小小孩童。
“你……简直!”简茵忿忿然一把推开方童直冲出房门之外。
“茵茵,你去哪儿?”方童跟在简茵身后焦急地问了一句。
“不要你管!”简茵喘着粗气穿过门廊大步大步走出旅馆。
沧浪城夜晚温度低达零下四十度,酒店外已经积有半尺深的白雪。
简茵穿着单薄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在雪地里极其艰难的行走,深浅不一的脚印在背后趟出两条长长的斜线。
瑟瑟寒风中简茵抱着肩膀抖成筛子,脚掌痛得快失去知觉,腿似恒温失灵般冷一阵热一阵,额头耳朵统统冻得生疼。
“你疯了是吧?快跟我回去!”简茵身后传来鞋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才不要跟你这个榆木疙瘩回去。”简茵赌气甩开方童的手。
“回不回去由不得你!”方童强硬地给简茵披上一件大衣,简茵下意识地躲避,而后简茵只感觉身体又是一轻,整个人瞬间双脚腾空,下一秒方童似个任劳任怨的搬运工般把简茵抗在肩头。
“放我下来!”简茵意识到自己正在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垂在方童肩头,气势瞬时弱了下来。
方童没答话,脚下步子夸张的大。
服务台后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副景象,简茵无地自容的羞红了脸。
方童用身体一侧撞开半开的房门,一手把简茵重重地扔在床上,害得简茵在柔软舒适的床垫上像个足球般原地弹了一下。
随后那人又把浴盆呼啦啦放满水。
“你要干什么?”简茵见方童过来裹着被子向后挪了挪。
方童不理简茵,自顾自地扑到床上把简茵扯着胳膊拖走,仿若眼前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只沙袋。
“脱衣服。”方童眉头拧成山川。
“我不要!”简茵见方童为自己做这些气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三个数,不脱旅行立刻结束,明天一早回陆城。”方童下了最后通牒。
简茵见状低着头别别扭扭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主动迈入样式精巧的浴缸。
第一次赤·裸相见竟是这个样子,简茵闭眼咬着嘴唇,尴尬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方童面无表情的守在浴缸边一丝不苟地用指头试水温,时不时再放一点热水提高温度。
丧失知觉的脚掌慢慢感受到水温,疼痛似涟漪自内向外一**扩散,花洒下喷射出的细密水流热气袅袅四溢,荡漾着水波一丝丝击退入骨的寒凉。
“感觉好些了吗?”方童语气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和。
“嗯。”简茵静静地看着方童默默点头。
“可以了,站起来吧。”隔了许久方童松了一口气对简茵讲。
简茵在沉思中听到方童的声音微微愣了一下,双手扶着浴缸边缘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方童扯过浴巾三两下把简茵裹起来抱回卧房。
吱呀一声,木料摩擦地板的声音传入格外敏感的耳朵,简茵睫毛微微颤抖着睁开眼,两张并在一起的单人床已经被方童恢复成初来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