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餐桌上剩下的大半份麻蓉汤丸已经凉掉,这场谈话开始之前简茵料定方童和蒋郁之间定会存在些许过往,意外的是这些过往竟如此感伤。
“茵茵,你先吃东西吧,我去打个电话。”语毕方童放下手中的一直把玩的陶瓷水杯,逃也似的几步闪到阳台。
简茵一个人呆呆望着眼前不再可爱的麻蓉汤丸,胃里莫名其妙地泛过一阵令人作呕的腥甜。
“茵茵,你没食欲了吗?”方童攥着发烫的手机穿过客厅回到厨房,目光扫过简茵面前没再动过一口的麻蓉汤丸。
“对不起,方医生,我的食欲向来就是这副样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也抓不到规律。”简茵闻声满面抱歉地蜷起右手,蜗牛般缓慢地把面前的餐盒一毫米一毫米清走。
“我知道的。”面对简茵的倾吐方童语调淡淡地答了一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简茵霎时心惊。
“四年前青川江边江扬的葬礼上,你让我印象深刻,我记得那天葬礼刚刚结束,你说自己饿了要蒋郁带你去吃东西,照理一个已经十几岁孩子不大可能提出那种不合时宜的要求。”方童目光深陷于回忆。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吧。”简茵听到那些话愧疚地低下头,不敢正视方童的眼睛。
“倒是没有,当下只是在心里感叹你终究还是个孩子,不会像大人那样被情绪牵扯食欲。”方童回忆起旧事忍不住慨叹。
“不是那样的,我没有那么没心没肺,只是每当心很空的时候我的胃就会很空。”简茵在方童面前焦灼地摆手申辩。
“恩,我知道的,只是当时的我感到很诧异,后来工作中偶然接触过这方面的病例,继而想到那时的你,知道你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方童自始而终都是一副温和轻柔的语气,生怕一不小心伤了眼前的人。
"方医生,我……"简茵哽咽着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解释。
“茵茵,不要难过,我相信你,你说的我都了解,我知道你不是没心没肺的孩子,我知道你很细腻,你很敏感,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方童伸出修长的指头替简茵擦干眼角。
简茵在方童的安抚下渐渐沉静下来,那一刻简茵很想不顾一切投入方童的怀抱,可那种浓重的自卑感不知何时又涌上心头。从前纵使生活得再拮据困苦,简茵都未曾觉得自己低人半头,可如今在方童面前,简茵只觉得自己如同乐者在梦游时随手涂抹下的几行潦草音符,满身谬误终难成曲。
“茵茵,我有个师姐是位相当不错的心理咨询师,你想不想跟她聊一聊?师姐在处理情绪与食欲两者之间的问题上很有经验。”沉默许久之后方童尝试着给出意见。
“方医生,我不要。”简茵抗拒地摇头。
“其实食欲出问题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本身即是十分精密而复杂的构造,当生命处于运行进程中肯定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不过是相当于一个螺丝松了的事情,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算稀奇。
那么螺丝松了我们该如何处理?其实答案很简单,找到合用的工具拧紧就好,仅此而已,可如果你刻意忽略,假装无视,迟早小问题要牵连整体从而变成大问题,故而现阶段我们需要更加重视的是食欲问题背后所引发的心理问题。
并不是说食欲出现问题就意味着你这个人于某方面存在不可见人的缺陷,现实世界中任何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物身后都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我师姐曾治愈过一名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病例,据说那是一个相当完美的人,那人不仅相貌出色,成绩出众,家庭关系也相当和睦,即便这样一个人,高中、大学以及研究生这漫长的时间段都曾出现过类似这方面问题。
相较之下,那个人的症状比你严重十倍,那人初期是暴食,中期是暴食与厌食症状交替出现,后期开始单纯的厌食,病重时瘦骨嶙峋濒临死亡边缘,整个人情况相当糟糕。
可即使这样,那个人通过一系列心理治疗病情也在一点点走向好转,直至最后完全恢复健康,所以,茵茵,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件事情。”方童极其耐心地对简茵进行了一系类理科式劝导。
“方医生,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下。”简茵紧紧攥着沁汗的十指声音颤抖着请求。
“好的,不要急,也不用逼迫自己,放轻松慢慢考虑,等你有答案后给我消息。”方童极其宠溺地摸了下简茵的头。
“嗯,我知道了。”简茵从话题伊始紧绷着的弦随着方童手上的动作略微松动了一下。
白墙上方式样简单的时钟分针滴滴答答挪动了半圈,简茵慢吞吞地伫在冰箱前归置剩余的餐食,水龙下哗啦啦地冲洗陶瓷汤匙,擦干湿漉漉手掌满怀心事地回到客厅,方童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摆在茶几上的旧杂志,窗外阳光越过百叶窗大片照射进房间,方童周身被日光映上一道道明黄璀璨的光彩,简茵呆呆看着方童上身的素色衬衫以及腿部的纯白色裤管,不知为什么心头一软。
“茵茵,像你们这般年纪的孩子,平时一般都喜欢玩些什么?”方童见简茵站在那里放下手中翻了几页的杂志抬起头问道。
“同学们谈恋爱、玩游戏、看电影、读小说,大概这样吧,我平时参与的也不多。”简茵低头思虑几秒后谨慎地作答。
“不如我们出去玩一玩吧,趁着我还有大半天的假,之前一连忙了好多天我几乎被累垮,很想好好放松一下。”方童双手抱在胸前向简茵发出邀约。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简茵听到邀约心动却没有方向。
“不如交给我来安排,虽然我对种事也不太擅长。”方童讲到这里有些犯难地眉头一皱,随后把手伸进衬衫口袋掏出两张边缘卷曲的电影票。
浅唐电影院大屏幕上显示出电影的名字——《面子》,放映厅不大却几乎没有空位,意外的是观众几乎清一色是女性。
“周五许护士长硬塞给我的电影票,据说是非常温情动人的亲情题材,不看会终身遗憾。”驶往浅唐电影院的路上方童同简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影片。
放映厅内尤其安静,影片上演到一小半,两个人才发现真实剧情与护士长所描述的相差甚远,影片故事内容虽然涉及亲情却是以一对同性情侣为主线。
“茵茵,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电影正确的剧情。”午后一同用餐时路上方童提及此事忍不住开口道歉。
“干嘛为这种事道歉,我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十八岁的人没有什么电影不可以看。”简茵一大口酒下肚胸腔中涌出一股使人迷醉的暖意。
“也是,我总是忘记你已经成年。”方童听到简茵的回答释然一笑,蹙着的眉头却没有冰川遇暖。
“方医生,你知道我小姨当年救下来的那两名女高中生吗?”相隔许久简茵放下手中微温的餐具小心地问起。
“记得,江扬的葬礼上我见过那两个孩子。”方童扭头看着窗外的行人们声音异常低沉。
摆在桌角的白色杯子里醇馥幽郁的透明液体见底,方童提起瘦长的玻璃酒瓶又为简茵倒了半杯,简茵不知不觉面颊腾起两片红色云雾。
“茵茵,刚刚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那两个人?”方童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把话题拉到最初。
“方医生,其实我刚刚是想问,你怎么看待那两位女生之间的关系?我指的是延安和范北鱼。”简茵低垂着头握着酒杯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你说同性关系?”方童听闻简茵唐突的问题眼神瞬间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