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导话音刚落,原本喧闹的环境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哈?演李晖?就他?!”
“先不说形象,就凭他那演技,他心里是没点AC数吗?”
“嗐,咱就看着,看他等会怎么丢人现眼。”
众人目露鄙夷,小声议论道。
孙建明此刻真的是骑虎难下,为难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他脸圆,看起来活像个肉馅大包子。
青年李晖这个角色吧,戏份不多,台词也没几句,但他知道刘导要求高,所以找了好几个备选,从新人演员到实力小生都有。
他也旁观了试镜,真心觉得个别挺不错的,谁知导演就是不满意!说是用力过猛流于表面,不像心狠手辣的混混头子,倒像是色厉内荏的街溜子。
再往上找,那就只有经验丰富的大咖了,可是这角色戏份统共就两场,大咖要价太高,不值当!
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拖着,直到开机,戏都拍了小一半,都没找到合适的。导演又催得紧,孙建明急得上火,前几天跟人约酒,苦酒入愁肠啊,他拉着朋友的手诉苦,这年头,怎么找个能演小混混的都那么难呢?
朋友听他叨叨完,说:“我这有点人脉,要不我给你找找?”
孙建明一听,赶紧敬了他一杯:“好兄弟,哥我可就靠你了啊!”
朋友给他推了个人,他那时候已经喝高了,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醒来,他才感觉事情有点不妙,但他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再收回来。
本来还抱了点侥幸心思,可刚才见到这小演员时,他就知道这事情坏了。
这形象完全不贴啊!你要一个乖乖仔硬装小流氓,那不跟小孩儿穿大人衣服一样吗?
孙建明急得抓耳挠腮,而戚嘉澍眸光微沉,本来是打算来划水走个过场的,现在他改主意了。他可以摆烂,但绝不接受别人说他不行。
他微微偏着头,眼神带点玩世不恭,语调轻佻痞气:“导演,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活脱脱一个小流氓,一点也不违和。
“哎?”刘导眼睛一亮,绕着他转了两圈,“有点意思啊。”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那我给你出个题,你要演好了,这角色就给你。”
戚嘉澍:“好。”
刘导睨着他,表情有点意味深长:“那就演个坏人吧。”
闻言孙建明闭了闭眼,心想坏了。往常刘导让人试镜,演的都是电影里的片段,有台词和剧情背景支撑,至少没那么难。而且就直接在拍摄场地上试镜,那么多人看着,这小演员的压力该多大啊?唉,他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该怎么摇人吧。
戚嘉澍双眸微眯,演坏人,听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坏人这个词非常宽泛,每个人心里对坏人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关键在于,导演想看什么。
他立在场中央,周围的气氛似乎有点凝重,没有人说话,只有机器运转的轻响。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无数道目光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密实实地包裹住,看戏的、幸灾乐祸的……
他心里暗笑,这是在等着看他出丑吗?
正在这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奶猫,从人群里蹿了出来,好奇地玩起了摆在地上的道具。
戚嘉澍微妙地挑了下眉。
这是只小流浪猫,很亲人很可爱,工作人员们都很喜欢它,干脆就养在了剧组里,打算过段时间给它找领养。
此刻见它出来“捣乱”,离得近的工作人员上前两步,想把它抱走。
“别动!”导演出声制止了她。
工作人员只能放弃,犹豫着退回了人群里。
戚嘉澍慢条斯理地走着,边走边仔细地擦拭着手指,神态悠闲,仿佛他现在不是在试镜,而是漫步在宽阔的在街道上,随即他发现街边有一只小猫。
他走到小猫身边蹲下,伸出手指,温柔地挠了挠小猫咪下巴,小猫咪配合地仰起头,甚至还眯起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饶有兴味地逗着猫,围观的人却云里雾里,碍于导演在场,他们只能以眼神交流——
挑眉瞪眼:不是试镜,这是在干吗?
皱眉摇头:不知道!
小猫抱住青年的手指,试探着舔舐了一下。青年挑了下眉,也不收回手,任由小猫啃咬他手指。猫还太小,没什么力度,只觉指尖痒痒的,换来青年的一声轻笑。
可他那笑容又很微妙,透着股冰凉的冷意,宛如毒蛇爬过般潮湿又粘稠,让人不禁怀疑,他下一秒会不会扼住小猫脆弱的脖颈。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他刚才擦手,是不是在擦上面沾染的血?而他现在是在故意让小猫舔残余的血?这么一想,莫名就令人头皮发麻。
不一定要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才叫坏人,他也可能上一秒还在杀人,下一秒就温柔似水,这样的坏人才是隐藏最深、也是最可怕的!
“好!”刘导激动地站了起来。
戚嘉澍表情一收,又变回了那个谦逊温和的青年,问:“您看呢?”
刘导很兴奋,大手一挥:“就你了!先试试造型去!”
戚嘉澍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但还是露出个感激不已的笑容,“好的,谢谢导演!”
场务带他去做造型,他现在还没什么咖位,所以没有专用的化妆间。剧组的公共化妆间有些简陋,一排排妆台挨在一起,镜子前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角落里的衣架上则挂满了各色衣服,看起来杂乱不堪。
他坐到了一面镜子前,打扮潮流前卫的造型师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唉声叹气:“这么张天真纯情的小脸哟,要化成小混混,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白洋在旁边看着,闻言嘿嘿一笑,心想那可不,他家小七不是公认的纯情?虽然前段时间刚崩了……
戚嘉澍随口恭维:“这说明你的技术出神入化嘛。”
“这话我爱听。”造型师笑起来,他把戚嘉澍额前的头发用夹子夹住,整张脸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这么近的距离,连毛孔都看不到。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年龄跨度较大的角色,为了使观众不容易出戏,选角时会尽量选择长得像的演员,即便不像也要从妆容上做文章。但戚嘉澍要演的青年李晖,杀人潜逃后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所以对相像这方面要求不是特别高。
不过为了贴合角色,造型师还是给他加深了肤色,改变了眉形,使他的轮廓更加鲜明硬朗。
“咦,你脸上这颗痣,怪好看的。”造型师用化妆刷沾了点遮瑕,语气竟有些遗憾:“可惜马上要被遮住了。”
“辛苦了。”戚嘉澍微笑。
半个多小时后——
“好了。”造型师松了口气,他经验丰富,出来的效果很好:“看看,怎么样?”
白洋也凑了过来,看着镜中戚嘉澍。青年面无表情,就那么冷冷地看过来时,眉眼间充斥着戾气,一看就很不好惹。
“哇!我觉得他下一秒钟就要打我了!”他夸张地道。
造型师得意起来,随即翻出一张纹身贴,往戚嘉澍肩颈位置比划,“把这个弄完就结束了,一次性的,洗洗就能掉,所以戏拍完前别太用力搓,不然我们又要重新粘了。”
他粘得很仔细,因为纹身是很重要的线索,中年李晖由于整容和年龄增长,与年轻时判若两人,但洗纹身留下的疤痕成了指证他的重要证据。
戚嘉澍回到拍摄场地时,已经换上了戏服,上身是黑色机车皮衣,下搭牛仔裤和马丁靴,耳朵上戴了金属耳钉,配合他不羁的步伐和表情,又拽又酷炫。
走在他身边的白洋为他岌岌可危的人设感到揪心,轻轻拉了拉他衣角,小声提醒:“小七,你收着点,人设要崩没了!”
“那不更好?”戚嘉澍咧开嘴角,步伐愈发桀骜嚣张。
刘导看了他的造型,很满意:“不错,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是个特别雷厉风行的人,直接就叫人给戚嘉澍拿了剧本,“你先看看剧本,今天我们就顺便把你的第一场戏拍了吧。”
戚嘉澍问了下场务,今天还有好几场戏,到他估计已经是晚上了。
他也不着急,拿了个马扎,安静地坐在导演旁边,一边看剧本,一边观察他的拍戏风格。
接下来要拍的,是这部电影的第一幕。
一对母女在家看电视时,母亲接到了绑匪的电话,声称绑架了她的女儿,让她准备好巨额赎金。母女二人起初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便没有理会,谁知电话接二连三地打来,最后再接通时,电话那头却没人说话,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潮湿的水滴声,滴答……滴答……
刘导给母女二人的扮演者讲完戏,又让她们简单走了下戏,确定无误后,才坐到监视器后,拿起他的扩音喇叭:“各部门就位,准备——”
场记打了板,“《绝命追缉》第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客厅里,电视上正放着时下最流行的偶像剧,梳着马尾辫的女儿半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被剧情逗得咯咯发笑。
温婉的中年女人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佯作嗔怒地看了她一眼,“你看看你,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坐没坐相?”
“妈——”女孩探着脑袋,拉长了音调:“你挡着我了!”
“咔!”
刘导突然喊停,众人不明就里,只能停下。
戚嘉澍看得分明,女孩儿可能是紧张,表演痕迹有点重。
果然,刘导拿起喇叭:“苏曼你演得太紧了,我要的是自然,自然你懂吗?就那种暑假里,放松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个人是你妈,你可以随意地跟她撒娇,而不是刻意去表演。”
苏曼是个电影学院的在校生,刚大二,这是她参演的第一部电影,紧张也可以理解。
但刘导对电影的要求很高,每一个镜头都要求完美无缺。相对的,他对演员的要求也非常严格,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只要有一点不符合预期,就会一遍遍地重拍,直到他满意为止。
“抱歉导演。”她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说。
刘导面无表情地盯着监视器:“再来。”
就这一场戏,前前后后连拍了无数条,才终于过了。
当刘导说出“过了”这两个字时,在场所有人都如蒙大赦。
戚嘉澍倒觉得没什么,他以前拍戏的时候,遇到那种专业性差点的演员,一个镜头拍几十上百条的都有。
至于他自己,转行做演员后,从他第一部戏起,就有很多人评价他演技浑然天成,是个天生的演员。但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多么有天赋,他只是善于观察。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在他那些野草般生长的童年岁月里,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观察这个世界。然后想象自己是一株草、一棵树、甚至是一缕风,又或者把自己当成某个人,去模仿他们的言行……
可能是看的太多,吃过大多数同龄人没吃过的苦,所以就能比旁人轻易入戏吧。
这天一直拍到了晚上,才终于把室内戏份都拍完。
拍了那么久,刘导看起来还很精神,“正好青年李晖的第一场戏是在晚上,我们就一起拍完吧。”
说完他转向戚嘉澍,“剧本看得怎么样了?待会儿可别让我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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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