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得知这座屋子的前房主是贺兰时,闻丹歌有一瞬间想要放弃。但方寸宗附近实在没有合适的选择,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房。
几人穿廊步庭,贺兰时对院中每一处景致、布局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闻丹歌越看越满意,心道,就它了。
贺兰时却把她的面无表情当做不满意,礼貌的笑有些挂不住。她抿了抿唇,在池塘前站定,使出杀手锏:“不瞒文公子说,这个院子,原本我们家小姐是不舍得卖出去的。”
闻丹歌颔首:“那就不要卖了。”
贺兰时:......这要她怎么接话?
房牙深谙这些专业术语,忙递了台阶:“这样好的院子当然舍不得。只是我们这边也是真心喜欢,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割爱。”
得了台阶,贺兰时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可家中横生变故,众叔伯对前宗主留给我家小姐的遗产虎视眈眈,我家小姐迫不得已,才、才要把这间屋子卖了......”谈及伤心事,贺兰时以帕抹泪,暗自垂泪。真正的阿扇也眼眶一红,呜咽起来。就连房牙都连连叹气,为此感到悲伤。
闻丹歌:完全哭不出来,要掐自己一把配合他们吗?
贺兰时兀自黯然神伤片刻,竟像真的沉浸在了巨大悲伤中不能回神。阿扇见闻丹歌仍然不为所动,一口银牙好险没被咬碎,没忍住替她家小姐出头:“你若是诚心要,我家小姐也不是不能忍痛!”
终于谈到点子上了。闻丹歌长舒一口气,点头:“你开个价。”
阿扇在心底冷哼一声,决定用天价狠狠羞辱这个无情的人:“低于五十万上品灵石,不卖!”
五十万上品灵石?!房牙差点叫出声。这、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同等规格的院子,装潢再精细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上品灵石,这小丫鬟莫不是不知道市价在这胡乱要价!
阿扇当然知道这个价格有多离谱!她故意为之,就是想看这个人破防!因为她越看,越觉得这个文公子和应礼莫名其妙冒出来坏了姑娘好事的未婚妻一样让人生厌!穿得破烂,长得普通,她要狠狠羞辱他,就像在羞辱闻丹歌一样!
房牙刚要展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听到闻丹歌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炸裂的话:“这么便宜?你们前宗主知道他的房子被贱卖吗?棺材板还压得住吗?”
她倒不是炫富或者故意气人,只是单纯地认为和她买的灵脉仙水山头比起来,这都不算跳楼价了,简直是跳崖价。
“既然是很重要的遗物,还是好好对待吧。纵使急缺钱,也不能这么作践。”她又补充一句,阿扇差点没被她气死,咬牙切齿道:“何必找这样的借口?买不起就滚......”然而“滚”字还没说出口,她傻眼了。
不止她,房牙也傻眼了。
因为闻丹歌从灰扑扑的芥子袋里,掏出了一沓汇票。不、不能说是一沓,是一长条、一连串,宛如千里江山图的汇票。
“现下的钱庄没有一口气能取出一万上品灵石的,所以只能东一家西一家的给你。”说这话时,闻丹歌还颇为不好意思。她也没想到现在的钱庄库存这么少,她只是去了几次,号称开遍九州十八境的几家钱庄就纷纷宣告库存告罄。
贺兰时到底是世家女,这点场面还是能应付的,但阿扇和房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数额,惊呼不止。
“要核验吗?”闻丹歌问。
阿扇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一张汇票翻来覆去地检查,试图找出作假的痕迹。
毕竟闻丹歌就像随意撒了一把废纸一样把这些汇票撒出来了!
可惜的是,她没能如愿。这些是货真价实的汇票。贺兰时粗略一扫,闻丹歌很大可能还给多了。
阿扇犹不死心,试图找出破绽:“不对!你的汇票这么老了,还有这张,这个钱庄听都没听过......”“够了。”
贺兰时呵斥一声,不愿受闻丹歌的恩惠,施了一礼:“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文公子把多余的汇票收回去吧。”
闻丹歌摇头:“你、额你家小姐不是因父去世很伤心吗?其实比起男人,金钱更能治愈伤痛。”毕竟是买情敌的房子做婚房,总感觉要付人家很大一笔精神损失费。
贺兰时怔了怔,也只当她是个人傻钱多的,为避免夜长梦多,当即就签了文书。闻丹歌得了一间好屋子,贺兰时得了很大一笔钱,两方心情都很好。只是阿扇很不服气,于是闻丹歌临出门前又听了一耳八卦。
“...小姐...你何必看这种人的眼色...那莫公子对你言听计从,哪里会差这点钱...你放心...莫公子一定会娶你的!”
又在说她啊......不对?莫公子?
闻丹歌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再去听,男主角却真的变了。
只听得贺兰时依旧温声款款,如珠似玉:“阿扇你莫要胡说,传出去于我、于莫公子都不利。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相信莫哥哥。”
闻丹歌诧异:她怎么有这么多好哥哥?不过也是了,应礼还说她是他妹妹呢,也许他们这些世家子都很喜欢认亲吧。
“小姐!你就是太心软了!你已经等了莫公子这么多年,可眼下你等不起了呀!宗主去世后,各长老虎视眈眈,门派内外乱成一锅粥...就连这最后一处宅邸都要变卖了,可他家里还是不肯松口,难道小姐你当真甘心吗!”
这下倒和应礼不一样了,看来莫公子这边的进度更快一点,只是家里人不同意。
闻丹歌听得啧啧称奇,却也十分赞同贺兰时的做法,做人嘛,当然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喽。当然她除外。“镇”一生只有一个“星人”,在他们族里,无论男女老少,乱勾搭别人可是要被打的!
但是呢,贺兰时的做法,倒真拓宽了她的思路。
解决完一桩心事,闻丹歌心情大好,又顺手揭了几张悬赏令上山捉妖。
她的直觉没错,方寸宗附近妖兽出没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时不时会冒出乙级甚至甲级的高阶妖兽。但应礼对这件事的反应太过平淡,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隐居山林太久,外面的世界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应礼的水平她也知道,实在很难相信现在的修士能轻松对付妖兽。
上一次谷底的突发状况,她本来能够应对。但应礼带过去的人毫无组织纪律,一见妖兽等级远在他们之上便乱了阵脚,那妖兽本体不难对付,可它有个怪招——眼里有诡异的光,和它对视的人,会变成木偶。
所以跟着去的那几个其实没死,只是都变成木偶了,解除方法也简单,晒上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恢复。闻丹歌便把一串木偶人寄存在朋友那,时间到了再去拿。
至于为什么不还给方寸宗么......她直觉这事有些不对劲,便存了自个把事解决了向应礼邀功的心思。前辈追夫宝典有云:女人的魅力不在外表的弯弯绕绕上,在“安全感”上。这个“安全感”有些抽象,总得来说就是,强大。
只要你足够强大,伴侣就能放心把身心托付。
别的方面她也许会谦虚一下,但就“强大”而言——
寒芒闪过,剑下兽首又添一颗。群峰之外,夕日欲颓。几点寒鸦展翅掠过青空,掀起山雨欲来的气势。
山中某处,斜阳不曾照射到的角落里,闻丹歌抖落剑尖最后一滴血色,抬头望着鸟雀四散的踪影,屏息凝神。
足下粘稠的液体蜿蜒出数里,原本苍森的古木披上一层腥红的血雾,在晦暗光线里,如一座座古老、巨大的墓碑。
周遭死寂,仿佛万物喑哑天地失声,连风都不敢喧嚣。
闻丹歌收了剑敛了气息,又是那个平平无奇的普通路人。
只有死在她手里的东西知道。
这世间,还没有谁比她,更强。
这份好心情在回到方寸宗时戛然而止。因为她忘了,今天是方寸宗内部家宴的日子。
所谓家宴大概就是嫡系旁支外加几个长老内门弟子凑一起说说这个月大家做了什么再互相吹捧,闻丹歌第一次参加时好险没睡过去。
之后她就学会了,听不惯就溜。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应礼派人来通知她,看样子在她门外等了好一会了。那小厮见她风尘仆仆袍角还沾了血,神色说不出是嫌弃还是恐惧,撂下话就走了。
闻丹歌自知这身不能穿出去见人,回屋换了身稍微好点的料子,却还是遭到了引路人的白眼,她统统视若无睹。
这些讨不着道侣的人是不会知道成亲成本有多大的,自己穿得那么好干嘛?芝麻肉也是肉!
她怀里可是揣着热乎地契的!她还寻思着应礼要是心情好,她就把地契一送,他再一开心,也许婚事就能提前呢?
可到了家宴现场,人山人海,她的位置又偏僻,压根见不着应礼的面!
倒是贺兰时,居然也来了,还就坐在宗主夫人身边。似是感应到闻丹歌的视线,她回过头,脸上既没有不屑的表情,也没有洋洋得意,只是十分自然地笑了一笑。
刚得了钱,贺兰时觉着那人的话很有道理。男人哪有钱来得痛快?是以对闻丹歌的观感也有所好转。
不能在应礼面前刷存在感,却又不能不给他面子先走了。闻丹歌便趁着正式的席还没开始四处打量。
可她才转悠到小花园里,耳朵便捕捉到一丝痛苦的呻吟。
还有拳脚的动静。
她目光一动,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便看到数日不见的少年被人押着跪在地上,额角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叫声爷爷,哥几个便饶了你!”
他没出声,又是一计重拳砸在背后,本就单薄的身躯重重一颤,几乎就要倒下去。
可他牙关紧闭,如何都不肯松口,还倔强地挺直脊梁抬起头,目光如刀刃,一个一个剜过面前的人。
“嗤,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知道,这块地盘谁最厉害!”领头的人被他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气笑,提了棍棒就要亲自动手。少年死死闭着眼,却忍不住双肩颤抖。
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死不了的......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然而下一瞬,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落下。
因为一道背影站在了他身前。
闻丹歌冷冷落下一瞥,斩杀妖兽时未释放完的杀意重新喷涌而出。
她说过,这世间,还没有谁比她,更强。
写这章的时候中二病犯了,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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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