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是个坑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到了出发那日，除了花晏以外，还来了几位菲部茏部的师叔伯前来送行，花良弼这个宗主也很良心地露了面。

巍然山门之内，是一派祥和的鸟语花香，花步筠领受师尊赠予的丹药符箓，向花良弼拜别，花绝藏在繁盛的桃云里，悠闲地看着花步筠一行十几人，被驾驭仙鹤的巡山仙子护送出坞。

师妹前脚出发，花绝后脚也来辞行。

他翻身一跃，落在花良弼面前，向以花晏为首的师尊们抱一抱拳，再向花良弼郑重行礼，撩袍下跪，低首听训。

花晏颔首，难得露出赞许的目光，道：“出门在外，切记谨言慎行，不可做出有辱花氏门风之举，亦不可妄尊自大，与其他玄门弟子私下斗法，你既是领头的二师兄，应当为师弟师妹们的表率。”

花绝道：“弟子谨记。”

花晏嗯了一声，一贯阴郁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你虽不比步筠聪慧可靠，却也是我三千花月坞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此去沐山，记得多照看着他们一些，莫要贪玩。”

呃，不比步筠聪慧可靠那句属实有些多余了。

“阿绝阿绝~”

花绝抬首，见花良弼笑眯眯地冲他招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乖乖地上前听候吩咐。

花良弼身为仙门宗主，是花绝见过的顶漂亮的人儿了，眉眼柔情，温言细语，唇边永远漾着一抹脉脉笑意，脾气好得离谱，和每个人说话都仿佛是在和情人耳语。

为此花晏骂过他许多次，喊他轻浮老狐狸，而每次被这么骂时，花良弼也只是眯着眼，笑得像被太阳晒化的糖块，顶多回句软绵绵的“怎么会”、“哪儿有”。

花绝已经记不清他多大岁数，只知道在自己幼年时，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笑面人就已经是个老头儿了，活的时间几乎与神仙血脉的应氏宗主有的一拼。

花良弼嘴角微挑，轻声叮咛道：“阿绝，路上注意安全，回来时记得给我带手信。”

花绝瞟了花晏一眼，已是了然于胸：“知道了，要酒是吧。”

花良弼笑着摇头，伸出修长的手指，没脸没皮道：“要好酒，给我挑贵的买。”

这个人怎么向家里小辈讨要手信的时候都像在撒娇一样啊！

花绝咬咬发酸的牙根，掂量着自己的荷包，暗忖一定要找机会从蒯氏席面上顺几壶酒回来，反正坠星谷财大气粗，恨不得把有钱俩字刻每个人脸上，估计给仙友们喝的酒不会差到哪里去。

“好，没问题！”痛快应下，左右不花自己的钱。

再次向长辈们拜别后，花绝踏上封喉，迎风飞入云霄，向着沐山所在的靳州潇洒去也。

靳州边境有一义安县，离沐山百二十里，是离坠星谷最近的县城之一，虽是三面环山的弹丸之地，比不上名门望族所驻的仙城庄严气派，却也是丰足富饶的一小城。

此地夏季盛产一种酒，入口香醇浓厚，余韵清凉沁心，新酒多于七月开缸，且开缸时十里飘香，因此名唤七月寒，又曰兰月香，在沐山一带远近闻名。

据说，此酒人气之高，慕名前来的各地人士数不胜数，每到夏季夜晚，整个义安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酒楼小馆都聚满了修士散仙、游人旅者，阵仗一点不比去沐山赏景的人小。

广寒清明，星细若沙，夜风里也带着一丝清冽的酒香。

花绝环顾四周，不禁感慨义安这座小小的县城，一条大道几乎就能望到底，此时竟热闹得像过年。

与花绝对坐的，是一名闲雅贵气的红袍少年，年纪与他相差无几，正挑着一双桃花眼瞧他，随后慢悠悠抿了口酒，丝毫不为喧闹的气氛所动，甚至还很享受。

“嗯~~果然是好酒，怪不得蒯氏每年要买走一半呢。”红袍少年轻轻放下酒碗，与花绝一同剥起五香毛豆来。

他虽为玄门矜贵，有着神仙血脉，却一点也不讲究，将整个毛豆放入嘴中，用牙把豆瓤一骨碌全挤出来，还不忘嘬掉指尖的五香汁，吃完再痛饮一口七月寒，快活得挤眉弄眼。

这副做派，当真是和他那位总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宗主姐姐相去甚远。

花绝往嘴里丢几颗毛豆，笑道：“久晴兄满意就好，只是怕过几日去了坠星谷喝的还是这个，你别腻味就行。”

应旸顿时双眼雪亮：“哇，那可太好了！既不用担心小绝破费，还能喝个痛快！我这人最是长情了，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再怎么都不会腻味~”

花绝笑着为他添满酒，道：“久晴兄多虑，且不说请你喝点小酒还喝不穷我，凭久晴兄对我的恩情，就算把我喝穷也是值当的。”

应旸仍专心地吃毛豆，道：“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人与人之间一切都讲究个缘分嘛，我能救你，只因你等到我救你了，于我是顺手的事情，但于你可就了不起得多，我还要佩服你呢。”

说着，应旸端起了酒碗，花绝哧了一声，也端起碗，与他碰了一下：“久晴兄说的是。”饮了一口酒，又补充道：“虽然你本来只是为了我的刀。”

“咳！”应旸呛了一口酒，用袖子擦擦嘴，红着脸难为情道：“喂花无存，你干嘛呀，知道归知道，不要说出来嘛，害我很不好意思耶！”

其实，应旸救下花绝这事，纯属偶然中的偶然。

应氏这一脉，从陵光神君那时候就有个毛病，既是离火朱雀，便改不了鸟类的习性，总是喜欢收集发光闪亮的物什，宗主传到应离这一代时，这毛病又逐渐变了味。

她开始对各类传世法器、仙丹名剑、孤本秘籍有了莫大的兴趣，为此还在和光渡修了个巨大的石室，用来摆放展示她从各处收集来的珍宝，其中也不乏魔道邪器与凶煞之物。

这原本是应离个人的兴趣爱好，谁知她捣鼓了百来年，一来二去的竟还真搞出了些名堂，等回过神来，有关她的传闻已直逼蒯氏豢养邪祟之说，成为当时坊间的第二大热门话题。

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应宗主受陵光神君所托，要揽遍凡间举世闻名的神兵利器，为王母娘娘的蟠桃会筹备寿礼。

因此，能被应宗主收藏起来的法宝佩剑，其主人也必非池中物，不是戡平乱世的名士豪侠，也是祸乱天下的恶鬼魔王，只要宝贝能入应宗主的眼，籍籍无名之辈也能声名鹊起，眨眼成为举足轻重的玄门豪族。

而事实上，也确实有人借此成功发家，建起响当当的门派，有此前例，各地世家便坐不住了，和光渡一时门庭若市，众人争相送宝，哪怕塞钱都想挣个石室展位，说辞也大都统一，不是哪家宗主仙逝就是谁的师尊化神，曾用过的宝贝除了最常见的佩剑之外，就是筝琴笛箫、锁扇伞罩，甚至还有某师祖的绣花针、某长老的酒葫芦。

这些应离大多看不上眼，她能瞧上的宝贝，主人也都是仙门赫赫有名的人物，武器正用的顺手，不可能白送给她，她为此亲自拜访目标，用十二分的诚心，与对方约定若哪日登仙、哪日驾鹤，此物便存于和光渡，也能流芳百世，供后人敬仰。

花绝心想，也是，人若不在凡间，留着旧日物什也没什么用，不如被应宗主拿去收藏，还能赚个美名，何乐而不为？

话又说回，那年应氏举办论法大会，豪族名门皆齐聚和光渡，花良弼还是老样子闭门不出，美其名曰韬光养晦，花氏方面便由花晏代为出席。

这论法会一开便是半月，结束时已近中秋，众宗主纷纷告辞，御剑的御剑，驾云的驾云，都赶着回自己家过节，而现任应氏宗主，也就是应旸的阿姊与花晏私交甚笃，借着赏枫吃酒的由头，便多留了花晏一阵。

八月中旬，和光渡的枫叶红得正好，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火枫嫣红如血，甚为艳丽，几乎将月海的海岸线都染红。

应离正引着花晏逛园子，打算请他去石室参观时，应旸从外面晃了一圈，回来了，怀里还抱了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婴儿，除此之外，手里还多了把埋鞘环首刀和沾了血的丝帕，声称自己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

据应旸所说，他在归来途中，忽然间福至心灵，瞧见城墙根下插着这把刀，似乎是个好宝贝，想捡回来给应离，一扭头，发现有对魔修夫妇倒在血泊中，男人瞳孔已散，女人也如岸上的鱼一般，快要不行了。

应旸立即上前查看，女人如获救命稻草，喘着大气，泪眼婆娑，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丝帕塞入襁褓，向他托了孤，便撒手人寰。

应离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仍然是一潭死水，只是眼睛在看到那把刀的时候，不可察觉地亮了亮。

花晏却意外论法会前后，临容城内外均有仙门修士走动，竟不知附近还有两个魔修，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在众人眼前被仇家诛杀于城门之外，实在骇人听闻。

既捡回个孤儿，便不能不管，可应氏上下皆是陵光神君的血脉，从来不收外姓弟子，不方便收留，教应离犯了难，只好托花晏将孩子带回三千花月坞养着。

花晏是个脾气臭的，却也是个心软的主，一口应承下来，刀和丝帕既是父母遗物，应离也不方便开口讨要，便让花晏一同带了回去，被花良弼怀疑短短半月竟养了私生子后，花绝便有了名字。

自己捡来的孩子，总是会格外上心，花晏像个亲爹一样照顾花绝，应旸也每年都会专程来探望好几趟，来时玩性大发，到周围几个县城镇子逛逛，淘来一堆有用没用的玩意送给他，有时遇上闹别扭的花黎和花若萱，也会分些给他俩，当和好的奖励。

花绝记得，小时候应旸经常带着他们玩，尤其是花黎，很是黏人，即便被花若萱羞羞脸，也要跟在应旸屁股后头，不禁让人怀疑，他这自恋的性格，搞不好就是跟应旸学来的。

花绝还曾粗略算过，虽然应旸样貌年轻，姐姐应离却是和花良弼一个年纪的，加之应旸在应氏还是师祖一辈，所以怎么着也得两百多岁起步，何况神仙后裔，天资极高，不用怎么用功便强于大多刻苦修炼的修士，也怪不得仙门世家每每提及此人时，都要敬称一声前辈。

花绝有时会想，连花黎和花若萱都喊他前辈，单自己一个喊他老兄，会不会有些逾矩，可看应旸似乎也不大在意的样子，被他这个小辈请吃个酒，都只会欢天喜地，觉着自己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一盘毛豆只剩下壳，应旸闪烁着雪亮的双眼，满含期待：“小绝，我们能再点一盘毛豆吗？”

花绝噗嗤笑了声，又要了两盘毛豆，看应旸吃得津津有味，问道：“久晴兄这次单独来沐山，不知给蒯氏带的什么礼？”

有应离藏宝库的名声在外，应氏在行门户上就马虎不得，花绝心想此番这给蒯氏的贺礼，想来也是不同凡响。

应旸闻言，一颗没剥的毛豆又扔回盘中，神秘兮兮道：“哎呀，这位客官，那我们应氏的礼，必是世间罕见的好宝贝呀！客官可曾听说过……灵剑犀照？”

灵剑犀照？

花绝心底咯噔一下，这名字他可一点不陌生，他两岁那年，魔尊戚芜身死鹿阴岭，这事传遍了整个玄界仙门，而千年之前，戚芜尚为凡人之时所用的灵剑，其名不就是犀照吗？

好家伙，没想到应离居然连这把剑都能搞到手，简直堪比寻龙尺。转而一思，此等珍稀古董竟是要送去蒯氏的，而且还只是每年例行的礼当，花绝不禁扼腕。

应宗主，你这是焚琴煮鹤啊！

二哥预定下章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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