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是个坑 第17章 第十六章

刚过晌午，雨云密布，清露如约而至，银针般落下，不一会就院子的地就全打湿了，隔着门都能嗅到青草与尘土的味道。

空云子送来饭菜，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又急着去给他师兄端菜了，看来这道观里就只有他和清云子两人。

我看了看菜色，三碟菜搭配清粥和花卷，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香菇青菜，还有一碟凉拌变蛋，还不错，不知最后这道菜以夙吃不吃得惯。

想来清云子没摸清我们的底细，不敢在菜里乱动手脚，我和以夙也就不用怕露馅，省的去想如何晕倒看起来更自然，便放心大胆地吃了。

吃饭时，我问以夙，对檀桑脚腕上的刺青有没有头绪，他便慢悠悠给我讲了个故事，情节可谓是跌宕起伏，曲折离奇，听得我眉头一跳一跳的，面瘫都要变利索了。

这个故事发生在好几百年前，主角除了我师父外还有一人，便是我那素未谋面的亲娘。彼时，我娘还没嫁给魔头爹，仙界内外名闻遐迩，才貌双绝，仙山琼阁皆有其倾慕者。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但怎奈我娘实在魅力太大，求她做仙侣的人愈来愈多，不仅常去无恙山看她，甚至还来天庭看未来的大舅子，以夙本就闲得慌，倒是无所谓，但一来二去的，惹得小玉帝不高兴了。

虽都是仙者，但不在天庭编制里却总来走动，不大合适，搞得天庭好像游春园子似的，谁都能来转上两圈，有损天威，小玉帝觉得很没有面子，让我娘也有些尴尬。

于是，小玉帝想了个损招，他怕三界有怨言，又怕伤我娘的心，便从天庭里精挑细选了一位他看着顺眼的，并不那么儿女情长的人，给她定下了一桩婚事。

这下小玉帝满足了，认为自己替我娘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事，但我娘却并不开心，却不是因为这位仁兄心里没有她，没错，话本里的故事都是这么写的——女主角偏偏不爱未婚夫，早已心有所属。

我娘也是如此，她不满意小玉帝的安排，心心念念的只有话本里的男主角，我那位倒霉师父檀桑。

我听到这里，觉得倒也合理，他们俩与以夙一同混迹仙界千万年，按凡间的话来讲，那就是最正宗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暗生情愫也很正常。

只不过，那会檀桑跟在以夙身边，是个连虚衔都没有的仙使，和如今的左衿一样，而我娘已是三界赫赫有名的司夜神女，追求者大多是道祖仙真，其中好几位名气大的，只有在论法大会或是蟠桃宴上才有缘得见，最差的也起码是个独居仙山的上仙道人，有自己的洞府自己的门派，在凡间也有许多宫观和信徒。

两相对比之下，我的倒霉师父便自惭形秽了，自觉配不上我娘，又怕耽误了人家，从此以后便开始躲着她。

以夙本来有意撮合，只可惜婚事已定，他不满意未来妹婿也没办法，檀桑与我娘的关系又有些微妙，他斡旋其间，甚是无奈。

但好在我娘是个勇敢追求幸福的女人，檀桑越要躲，她便越往他面前凑，在玉帝眼皮子底下也不忌讳，丝毫不给未婚夫好脸色看。

我预感不妙，我娘胆子这么大，八成要吃瘪。

以夙嘴角却扬了扬：“你猜错了，吃瘪的是檀桑。”

据说我娘本无道场，无恙山原是座靠近魔界的凶山，一到夜晚，便有妖兽邪祟作怪，扰得周边一带不得安宁，于是她每夜当值后，都会带上流光紫金瓶和一枝玉兰，驾着云在无恙山间洒些仙露，晃悠一圈。

有神女仙泽庇护，无恙山此后少有动荡，逐渐安定下来，为了维持这份安定，我娘就在无恙山上修了洞府，附近的人们为她建了庙，塑了神像，无恙山也就成了我娘的道场。

后来，在我娘的掌管下，无恙山安然度过了几千年，已算得上是仙山，也是因此，她才在三界声名显赫。

那时候山上常开着一种花，名曰无妄，据以夙所说，那花有种奇香，可入药，有安神的功效。

就在我娘定下婚约几百年后，她有天心血来潮，想用此花给檀桑做个香囊，怕他不收，也顺带给以夙做了一个，两人都有，也就不怕人说闲话了。

我没记错的话，以夙不喜欢自己是被顺带的那个，还不如不送，显得他可怜没人爱。

我安慰道：“没事，我编的姻缘结除了办差用，只给你送过。”

以夙神情复杂，垂着眼帘道：“罢了，妹妹总归不能陪我一辈子，终究是要离开的。”

我又想起魔像身后的那段话，问道：“仙德无忧，天道无妄……魔像额上的花钿，会不会就是无妄花？”

以夙道：“我没有亲眼见过这种花，但多半是了。”

我娘晒了花瓣，又混了点其他药草和香料，装进她亲手绣的荷包里，以夙本想代她交给檀桑，我娘却说什么也要等他亲自来，于是托以夙给檀桑带话，说她会一直在天河边等他。

我听到天河边，不禁心里一动。

天河边，难道就是之后姻缘树种下的那个地方？

唉，檀桑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还算是有我娘的，只可惜光心里有却不行动，那便毫无意义，看着她嫁给不喜欢的人，等同于将她往火坑里推。

如我所料，檀桑没有赴约，我娘在天河边等到了夕暮，又等到了昏暝，以夙来劝过，她偏不听，气得眼眶都红了，结果错过了当值，玉帝大发雷霆，但却没有惩罚我娘，而是问罪了檀桑。

我道：“你看，就像我和你，于天庭来说你比我重要，我本来以为这次玉帝为了保你，会劈了我。”

以夙颇为不悦道：“历个劫的事，何必大动干戈，伤及性命，要我说，玉帝此番当真是小题大做了些。”

玉帝在上，这是他说的，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大不敬的意思。

后来，檀桑被罚天雷一道，奄奄一息之时再打入凡尘，轮回一世，历尽苦难后方可回到仙界。

旨意下达，我娘自然是不服，但此事皆因她而起，以夙这个做哥哥的也插不上嘴，这个罪总得有人来受，不是我娘就是檀桑，而檀桑也十分平静地接受了。

以夙去寻倾风，想知道檀桑在凡间这一世都要受些什么苦，也好让我娘安心，倾风只无可奈何地叹气，将天命簿给他看。

原来檀桑本是个富贵胎，他爹是个无甚实权的王爷，家里十分有钱，可惜他娘没什么身份，只是他爹的露水情缘，随圣上出宫避暑时遇上的，没想到一发即中有了身孕，他爹好面子，觉得因此纳妾传出去名声不好，便把他娘当个外室养在了京城之外。

哪知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王妃的耳朵里，王妃是武将世家出身，娘家兵权在握，朝中大权独揽，在府里压王爷一头压惯了，有些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打听到了他娘的所在后，当即派了杀手取她性命，好在他娘身边有个王爷的心腹，武艺十分了得，就带着她跑路了。

这一跑，就跑了大半年，王爷也不敢联系她，时间久了，她便觉得王爷太过薄情，心灰意冷之际，就跟王爷的心腹好上了，二人担心留着王爷的孩子，早晚引来杀身之祸，可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实在无法痛下杀手，便在临盆之后，选个偏僻的地方把孩子丢了，由他自生自灭。

直到这里，都没什么问题，之后就是该被一对农家夫妇收养，供他读书，却一世无缘功名，还染了赌瘾，落得家徒四壁，养父母重病不治，为还赌债，结发之妻被卖往青楼，壮年便郁郁而终。

多么凄凉又无趣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