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与云请昼在人界边缘城池相见。
云请昼罕见地不与他们闲聊,“做好准备了?千里城要准备清算了。”
“清算?”
“他们自个的事哪怕轻麟从中作梗也拦不住那个应天山,听说一人独自往敌城将领那去,今日清早浑身是血回来了。”
云请昼担忧,“轻麟连忙放我出来,说是千里城估计要开始清算这段时间未报的仇了。”
她这般说,俩人何不知道是什么事。
庆安雪忙问她,“那你查出来什么了吗?”
“当然,清畅阁的阁主实际是千里城的一个魔修,他常出没烟花之地,深知烟花之地日赚斗金,后来陈国勒令不许有烟花之地后,他便想了这个歪主意。”
“我就说!早几年就不许了,怎么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还未说完,千里城又做了走私,帮不少他国商人私自贩卖,其城中人士又烧杀抢掠不断,却不以千里城的名声而是虚名,我已通知其他门派,告知他们原先被仇杀的弟子死于谁手。”
沈墨津手轻颤,本晴朗的天乌云密布,缓缓遮住日光,庆安雪莫名觉得冷。
“邬其然,也在其中。”
沈墨津不敢置信,云请昼微微摇摇头,叹息一声,“他入了千里城,你还指望他手上干净么?”
“我会,亲自解决他。”
压抑的氛围让几人心情都不太好受,庆安雪面上流露出几分紧张,“他们会明目张胆来苏州吗?”
云请昼似乎明白了他的担忧,“不要怕,如若得云宗护不住弟子,护不住弟子心中所念,那何人还敢行侠仗义?”
沈墨津道:“有我在。”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只觉得这一路上的见闻,唯有一件清畅阁能定千里城的罪,云请昼说他,不知者无罪。
沈墨津笑而不语。
他那时不知,那笑不是之前他见过的任何一抹笑容,而是无可奈何,无法言说。
越往南去,越能意识到为何要讨伐千里城。
千里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独立与黄沙中,而依附黄沙生存的还有陈国最南处的愿安城。
庆安雪听闻这个名字时,一阵恍惚。
然而他看见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城,黄沙将原本棕黑的房屋侵蚀成一堆沙土,偶尔还有掩埋的尸骨被风吹散坟土,曝尸荒野。
“这是,这是怎么了?”
沈墨津也是不忍心再看,云请昼为他们解答。
“早在百年前被魔修屠了,呵,那些魔修后来扎堆在千里城。”
“不是说有正道盟吗!干了这种事还不去讨伐么?”庆安雪恼怒,云请昼道:“自然讨伐过,做人留一线,几十年前千里城明目张胆招收魔修以后,正道盟找上门来,要以愿安死去多少人,千里城交出多少魔修,才能容许千里城的存在,那些魔修自愿保下来应乾玉,之后应乾玉收敛许多,做的恶事被查出来的不足以正道盟去讨伐。”
“但,千里城以魔修个人不与千里城相干,那我们讨伐便不用正道盟,自个组织便是。”
沈墨津赞同,“我以清畅阁,以邬其然,向他千里城征伐。”
庆安雪沉默不语,他呢,他要以什么?恍惚间,他想起姐姐。
为了许城女子的生计日夜操劳,为了许城百姓不惜花费重金开括商业,禁止许城违背女子意愿安排婚姻,千里城如此糟践女子,他自然不愿。
“过了愿安再行十里便是千里城了。”
狂风掀起滔天黄沙,沈墨津护住庆安雪,庆安雪又问:“何不把千里城定为终点?”
云请昼在前带路,她停住脚步,“说的不错,墨津不妨将千里城作为游历的终点?”
沈墨津理解她们的意思,“明白。”
“那我回去以后也要游历吗?”
云请昼起了个小阵法遮挡风沙,沈墨津若有所思,庆安雪便嚷嚷着,“我也要游历,到时候你跟着我。”
“那要师尊是否同意了。”
沈墨津也道:“是,不论是否游历,我都会跟着你。”
庆安雪没在追问,三人各怀心事,有人挂念在城中的挚友,有人牵挂远方的亲人,也有人不知所措。
“千里城还有……小心!”
路越走越深,眼前尽数都是沙土,目之所及之地,除了黄沙并无他物,云请昼手持罗盘,算着距离抬起头看向前方,刚说一半便有一剑直直随着风沙袭向庆安雪。
一道寒光闪过,沈墨津一手将庆安雪护在身后,一手持霜华击落那柄剑。
云请昼看清那柄剑奇异的花纹后,心中一沉,沈墨津对她道:“撤出去。”
来人怎愿他们离开,势必要让他们葬在黄沙之地。
由剑袭来的方向形成一个卷风,凶猛地朝三人袭来,庆安雪扯着沈墨津,“快走快走。”
沈墨津想御剑离开,云请昼不赞同,她便与沈墨津布阵抵御卷风,霜华剑与她的唤生剑以剑为阵,将三人护住,卷风如同恶兽般,耳边尽是狰狞的风声,甚至抬头看,能瞧清随着风卷上天空的白骨。
“安雪,别看。”
沈墨津寻找着破阵之法,庆安雪死死盯着天,那一具具白骨,随风断裂破碎的骨屑,未吹断的手掌仿佛在对他招手。
“找风眼,劈烂它。”云请昼低嗤,她算是看明白这用了什么,“别让他看了,再看魂都要跟着没了。”
庆安雪回过神来,“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云请昼瞥向天上盘旋的那块红艳的布,仔细看,像是有人用那条极常的红绸搅动江水,此时黄沙便是被搅动的江水。
那些白骨又被风阵做法,若是庆安雪被那白骨影响心智,说不定便会踏出一步被卷向天空成为白骨一具。
云请昼掐诀,沈墨津便替她补上剑阵空缺的那一处,霜华分化两剑,替代了唤生,如此一来,她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击破阵眼。
“唤生!”
此剑一出,越出剑阵,云请昼握住剑柄,唤生径直斩向红绸,云请昼一剑劈断那红绸,随后稳稳当当落在霜华剑柄上,轻快跳下后回头看着惊讶不已的庆安雪。
风渐渐停息,庆安雪那句夸赞被张狂的笑声打断。
“哦?不愧是清灵仙尊座下的首席弟子呢,这般果断真让人佩服。”
云请昼听着这熟悉的嗓音,微不可闻地变了脸,兴许是她不爱笑,以至于冷脸也让人瞧不出来。
庆安雪瞧出来了,谁来了会使得师姐不开心?
沈墨津寻声望去,远远瞧见没被风沙摧毁的房屋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应天山翘着二郎腿,手撑着头饶有兴趣看着他们。
“师姐本就天下无双,你这阴险狡诈只会背后偷袭的小人夸赞她倒是侮辱了她!”
庆安雪躲在云请昼身后,傲气地替她回怼。
云请昼眼眸微颤,沈墨津来时也被她狠狠恶补一番千里城的事情,结合眼前少女的年纪和作风,应是应天山。
只是,她为何察觉那么快他们会来?
“应天山。”沈墨津唤她,应天山不屑看着他,忽地皱起眉头,“若你执着,不必多言,出招罢。”
应天山没有她们意象的拔剑相向,而是静静看着沈墨津,从上到下,庆安雪看了看沈墨津,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呀?就是模样好了点,人高了点。
云请昼反倒细细看着应天山的眉眼,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她初见应天山时,觉得眼熟。
竟与墨津有几分相似。
“那多无趣啊,哈哈。”应天山放声大笑,她指着庆安雪,“这笨蛋身上那颗珠子尽早处理了,今日呢我心情好,放你们一马。”
庆安雪被骂笨蛋了很生气,沈墨津势必要为他讨回公道,云请昼拦住他们两个,扯下庆安雪身上那颗熠熠生辉的宝珠,握在手里碾碎后,抬手让碎屑溶于沙土。
“师姐,你怎么向着她呀?”
云请昼:“进城,她的罪会有人来定。”
沈墨津收起剑,冷冷看了一眼应天山,杀了几十人的人,定罪还需他人来做?
应天山反倒问他,“你年岁几何?”
“不与你说。”庆安雪不让沈墨津说,真是奇怪,前者还兵戈相向,这时又说什么年岁和定罪?
“真是无趣,也就皮囊漂亮。”应天山嘴不饶人,庆安雪回怼:“何须你来做评?拎不清是非反倒与害你母亲之人卖命!真是让人恶心。”
应天山脸瞬间冷了下来,沈墨津做好应战准备,却见她气的咬牙切齿,却没出手,而是起身独自朝远方去。
云请昼手心发热,她摊开手,遗留的碎屑随着微风指向千里城的方向,庆安雪咬唇有些纠结,“我话说太重了吗?”
沈墨津:“是有些,不过是事实陈述。”
“她这人,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云请昼如此说,她踏向应天山指引的方向,沈墨津问:“师姐如此放心她吗?”
“你们不熟知,我愿信她。”
这风一直都没停过,忽大忽小,此时呼啸的风响在耳边,似乎夹杂着几声啜泣,云请昼垂下眼眸,千里城的轮廓映入眼帘,漆黑的城墙透露出阴森,明明日上三竿,可那曜日却被乌黑的云遮住。
“你们的通缉画像,轻麟更改了几分,进城去就装作来黑市采买的修士即可。”
“万一他们觉得我们可疑呢?”
“怕什么?轻麟在内,算算时间,援助的侠士也快到了。”
百家集结,多有自己的愿。
千里城可不是好找,应乾玉自然会料到那些名门正派会做什么。
大殿静谧,他的城民魔将们各司其职,赵关月留在殿内,抬眼看着闭目养神的应乾玉,自墨津他们踏入愿安城,早有人禀报,按理来说,她应在前线阻拦他们进城,可应乾玉的想法多变亦或是不按常理出牌。
“关月啊,你亡母去世多久了呢?”
戚关月如实回答,“十五年。”
应乾玉依旧闭着眼,手指轻点在王座上,“可惜,若是你早些来寻我,说不定我还能为你母亲讨回公道。”
赵关月:“正邪,势不两立,我定会找到那个懦夫杀了他。”
“呵。”应乾玉轻笑一声,“论这事,你是正派,可有谁规定的正邪之分呢?我千里城做过什么恶事?”
是啊,都只是说罪魁祸首出自千里城,可谁说过是千里城城主所做?
“他们既然想要讨伐,那便讨不到我的头上。”应乾玉睁开眼睛,乌红眼眸冷漠看着赵关月,“关月,这事交给你去做。”
赵关月沉下心来,论理没人能说千里城城主有错,论是非,他纵容城中子民虐杀拐卖,可千里城又不止魔修所生活,那些魔族的老弱妇孺,也该死吗?
若是他们真的灭了千里城,死去的那些无辜魔修……岂不是与愿安城一样?
可她也不愿为应乾玉洗清,应乾玉已经倦了,他抬手屏退赵关月,自然而然看清了她眼中那丝踌躇,这些愣头青呢,总想拿千里城作为平步青云的一块垫脚石,为飞升铺垫。
凭什么呢?
魔族千百年来受过的屈辱,即使他的子民隐入人间想安稳生活,一旦身份暴露,便是人人喊打,若真动了手杀了人,便会被打上——魔族生性如此。
赵关月知道当下不是动手的时候,她忍下来后退出大殿,已有一处的天空燃黑烟,那是被侵袭的标志。
看起来有人已经闯了进来。
“千里城人士齐然祸乱人间!欺男霸女!杀我至亲!”
“李迁迫害我师兄,至他死无葬身之地!”
“清畅阁害我长姐离家五载,阁主赵清黯以命相赔!”
一声搞过一声的征讨让赵关月回头看向金碧辉煌的大殿,她在踌躇,犹豫什么?
难道应乾玉就没享受过这些子民奉献的带着人命的金钱?那些被他诱哄欺骗的女子就活该失贞?应天山,还有她这些日子见过的其他子女,谁的母亲如今光明正大的在应乾玉身边?
他该死。
千里城也该死。
世上不该有这种城池的存在,世上也容许他人为了生计挣扎向前。
有因有果,他为了生活害死他人,他人也会为了生计反击回去。
沈墨津来时,城内已经火光漫天,云请昼留在此处增援,庆安雪与他往大殿去寻风轻麟。
一路上,刀光剑影,惨叫声如雷贯耳,庆安雪有些麻木,他想让世上再无清畅阁,可不知这个想法是要用无数鲜血堆砌。
风轻麟不再伪装,她扯下腰间那块象征着魔将的腰牌摔落在地,拔剑足尖轻点地面朝殿内袭去。
应乾玉侧头躲开那致命一击,剑尖劈烂那金玉雕刻的王座,应乾玉抬掌击退风轻麟后,淡然从王座上走下来。
风轻麟站稳后,气势不减。
应乾玉看着她的眉眼道:“你这副模样倒与你那懦夫爹一般,瞧着便让人不喜。”
风轻麟从来不会因他人骂她那杀妻证道的爹而愤怒,可极为厌恶这句话,她绝不会跟她爹一样,为了立足,竟不惜杀死结发妻子,若不是对幼子动手乃正道唾弃,她也难逃一死。
最终还不是死于她手?
“应乾玉,你说这些,不觉可耻?”风轻麟招招要取他性命,应乾玉百年修为也不是吃素的,一一化解后,凝起灵力打向风轻麟,风轻麟以剑防御,退后好几步才挡住这次攻击。
“你说天山母亲啊?情投意合,你情我愿何来可耻?”
风轻麟被他的无耻气的剑差点没拿稳,稳住心神朝他攻去。
铮——
沈墨津举剑为庆安雪当下那袭来的魔族,
只见,一阵寒光闪过,沈墨津手持霜华,剑刃凝起冰霜,大殿内空气骤然下降,应乾玉擦去脸颊混着寒霜的血。
“厚颜无耻,将诱哄欺骗说成情投意合?”庆安雪一路小跑进大殿,离几人有一个安全距离气喘吁吁骂道。
早在大殿外就听见应乾玉无耻言论,然而他平复气息后,才发觉,应乾玉的眉眼竟……,沈墨津也察觉出,庆安雪缓缓掏出那块玉佩扔给沈墨津,沈墨津接住玉佩第一次看清了那玉佩上的暗纹,是魔纹。
怪不得,怪不得应天山不与他为敌。
怪不得他母亲寻不到那负心汉。
怪不得这一路来拦他的魔族只手可数。
“哦?这玉佩倒是眼熟。”应乾玉本还应对风轻麟的招数,忽地看这群毛头小儿皆沉默无言,自然看向沈墨津,那与他有五分相似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似是知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道:“莫非你母亲是关东人?”
沈墨津握住那玉佩,他咬紧牙关,血腥味弥漫口腔,霜华剑身剧烈颤动,“是你。”
简单二字他说的格外艰难,应乾玉偏偏没有悔改之意,反倒与久别重逢的父子一般亲切问他,“如今年岁多少?想我今年还真是有亲缘,天山认祖归宗,如今又有一子。”
风轻麟再也听不下去,墨津的身世她知晓几分,却没想过他竟是应乾玉之子,她怎么没看出来。
“你怎配做他的父亲?”庆安雪知道沈墨津嘴笨,他走过去安抚沈墨津,若不是他没修为早就一剑劈死应乾玉,给墨津气的玉佩都捏碎了。
庆安雪掰开他鲜血淋漓的手,用干净的衣袖擦去碎屑,“生而不养,抛妻弃子,随便一件都能骂的你狗血淋头!”
应乾玉不恼,“你又是谁?”
风轻麟一剑袭来,“我的师弟!”
这一剑雷厉风行,应乾玉一时不备竟真被她划破肩膀。
沈墨津气息急促起来,庆安雪担忧不已,“灵泽,冷静,不要被他影响心智。”
“我知道……”可他做不到,脑中母亲为了他在大雪中挨家挨户乞求驱寒的炭火,手足都被雪冻烂,后来为了他愿意牺牲傲骨,若不是应乾玉,若不是他,母亲怎会吃那么多苦!
他要杀了应乾玉,质问有什么好处?唯有杀了他才能以解心头之苦!
沈墨津的剑泛出不寻常的光泽,应乾玉毕竟是渡劫期修为,已属于佼佼者,哪是这些愣头青对付得了?
风轻麟一个踉跄,堪堪站稳,沈墨津剑随人动,招招狠戾。
凶猛毫无章法的攻击还真让应乾玉吃了点苦头,他被剑砍去几块血肉后找准机会一掌打在沈墨津胸膛。
沈墨津被击退数步后仍要继续攻击,风轻麟看出他已有走火入魔之相,阻拦下他后,庆安雪喊他,“灵泽,你定能取胜!”
应乾玉动了怒,“我倒没想过你能活。”寒冷的关东年年都冻死无数,那个女人竟让这畜牲活了下来。
“不止活下来,今日还要取你性命!”
应乾玉作出手势掐诀,他冷冷说:“我可没兴趣和你们过家家。”
随之,一股阴森寒冷的风由外袭进,庆安雪搂住沈墨津才没被吹走,风轻麟暗道不好,忙让他们后退。
这是魔修常用的招数,布下阵法取人姓性命,这阵法一旦成功被困在其中非死即伤,因着魔族信奉邪神,常以人血人肉人命献祭,作为祂的信徒,会以自身为饵布下献礼阵,好让他们的神注视,被神盯上的人便是祭品。
“快出去!”
“想走?”应乾玉冷笑一声,手上掐诀动作不断,沈墨津不会坐以待毙,他找到机会拔剑而去,却被浮现出来的魔族拦住脚步,庆安雪那边也被召唤出来的魔物缠住,若不是风轻麟为他护法,他早就被丑陋的魔物拖去阵法中。
眼看阵法将成,对背后毫无防备的应乾玉被一剑捅向后背,斩断他的脊椎,应乾玉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阵法也随之消散,魔族魔物也重回阵中,应乾玉血目怒目圆睁瞪着应天山。
应天山想要继续补上致命一击,却见应乾玉身子又重新立起,越立越大,直到他显现出原形,足有三人高,浑身印着魔纹,皮肤苍白到如活死人般。
“天山,真叫我失望。”
应乾玉一掌拍向应天山,应天山堪堪躲过后回道:“我从没想过让你认可我!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我的母亲。”
庆安雪顿时为之前的言论感到愧疚,可眼下不是让他愧疚的时候,沈墨津捂住额头,快要走火入魔了,师姐协助应天山了,那……怎么现在对他们动手了!
庆安雪拽住沈墨津躲过冲过来的应乾玉,风轻麟随之而来,应天山手持长鞭毫不犹豫挥向应乾玉。
应乾玉那几个心腹在城内被人追杀,邬其然坐在城墙看着这满城混乱,一下没一下地扬着手中玛瑙石。
他身侧歪歪扭扭倒了几个守卫,碧空万里,日矅驱散满城乌云,邬其然想,他本就是虚伪善变之人,今日帮东明日往西,谁能替他做决定?
一番打斗下来,几人均带了伤,应乾玉怒不可遏,“正道便是教你们谋杀生父?无孝之人岂能入仙界?”
这时他还觉得他无错。
“这数十年你可曾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应天山近乎嘶吼,“是我的养父母将我抚育!你呢?你在千里城享受荣华富贵,明日去个城池骗一个女子,后日又认回一个儿子,你岂敢以孝压我?”
她握剑的手发抖,“应这个姓冠我之姓,真叫我恶心。”
应乾玉一如往日哄骗那些拎不清是非的子嗣一般,“你又怎知我没牵挂?”
沈墨津不听他胡搅蛮缠,持霜华势必取他性命。
庆安雪觉得他好像局外人一般,尽逃去了。
“父无德何须子尽孝?”风轻麟又道:“你说要帮我讨回公道,是没想过我已亲手了结他。”
她无法认同父亲的做法,恩爱数年抵不过他人两句魔族害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却未想过,母亲从未做过恶,她一心向与父亲共度余生,可她所爱之人亲自挖出她的心脏,剥去她的皮证明她不是人。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山任由泪落下,沈墨津哪怕身负重伤依旧要他死。
远在寒冷雪山的母亲,白雪皑皑时青紫的手却温暖抚摸在脸上,那一碗热汤,一件缝缝补补的衣衫。
“我要你,死。”
沈墨津哪怕不惜毁去丹田,引导全身灵力凝聚霜华剑身,霜华剑身发出耀眼的光芒,风轻麟瞪大眼睛,她欲阻拦,“你不要命了!”
狂风呼啸,隐约间有寒冷的雪花降落,庆安雪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如同雪夜一声惊雷,劈向应乾玉,随着破败的大殿不寻常的落下霜花,众人才回过神来,庆安雪腿脚发软走向昏死过去的沈墨津。
他口鼻流出鲜血,庆安雪泪落了下来,“我成鳏夫了!”
他哭个不停,风轻麟不忍心听,天山跌坐在地,捂着脸不知为谁而哭。
她轻声求风轻麟,“杀了我吧。”
风轻麟沉默,“你走吧,下次见面我会动手。”
“我们还没成亲呢!你怎么就死了!谁让你发疯去砍他的啊!”
庆安雪边哭边擦沈墨津脸上的鲜血,风轻麟和天山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探究。
“早知道你是个早死的命我就不答应了,呜呜。”
或许是老天看不下去有情人分离,沈墨津幽幽转醒,庆安雪哭得忘我,以为他死不瞑目,下意识抚摸上他的眼,让他死得安心。
“唉。”风轻麟伸手拉起来天山,天山接受了她的好意,天山说:“千里城依旧会存在,这件事让我来吧。”
“随你,至于桃溪村的村民,我会为他们申冤。”
天山无话可说,她点点头,看了一眼死去的应乾玉,毫无留念的往外走去。
云请昼找到邬其然时,他正用一枚柳叶吹奏安魂曲,云请昼没有打断他,而是从随身空间取出一只竹笛扔给他。
邬其然接过后,哀愁婉转吹完了整首曲子。
曲尽,恩怨消散。
“你回去就写是我对你用情至深,才使得你复活。”
“嗯,好。”
天山皑皑雪,掩去今日春。
庆安雪裹着大氅,一深一浅踩在雪地上,往日走的很快的沈墨津今日磨磨唧唧,半天也跟不上庆安雪。
前些日子沈墨津一直在修养,丹田破损了,清灵仙尊用了好多灵丹妙药挽救回来他的丹田,最后也只是说沈墨津日后只能是金丹期的修为了。
庆安雪觉得没关系,沈墨津不论修为如何,他都喜欢。
这家伙如今喜欢捂住胸口后虚弱地倒地,然后醒来问他,“你夫君死了,我能否娶你?”
每当这时庆安雪都装无辜,问他:“我从未婚娶过,哪里有夫君?”
气的沈墨津非要上门求娶,庆安雪还想打哈哈敷衍过去,没成想祖父寄信一封问他何时嫁给沈墨津。
就不能是他娶沈墨津吗?
“你走快点啊。”庆安雪回头,沈墨津踩着他的脚印缓缓而来,“好。”
一来到这,沈墨津话少许多,庆安雪琢磨半天,停下来等他走到跟前时,扣住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唇。
如他所料,沈墨津话更少了,红着脸一声不吭,别扭的像个见父母的新婿。
可这不是见他母亲吗?他害羞什么?
“你不想早点见娘吗?”庆安雪已经不分你我了。
沈墨津点头,“想。”
“那你跟个乌龟一样。”庆安雪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娘也很想你,都多少年没见了。”
是啊,很多年没见了。
沈墨津还记得她恳求清灵仙尊带他回宗时的模样,这么多年,未有一封信,沈墨津也不敢给她寄信。
可又觉得,母亲不会不爱他。
“灵泽啊,你是觉得,愧对吗?”庆安雪早就知晓他的小心思和别扭的想法,那日过后沈墨津吐露出自己的全部经历,安雪知晓他在怕什么。
“你又不是娘,你怎知她不愿见你?”庆安雪跺跺厚实的雪地,“这风雪交加的,娘寄信还要下山多危险是不是?”
沈墨津:“兴许是。”
“定是太危险了。”
庆安雪一路都在安抚他,沈墨津鼓起勇气,带着他沿着雪路走到山顶,出人意料的是,山顶竟是春日盎然,绿野山青,虫鸣蝶飞,而那中央,赫然立着一尊神像。
女子身着冬衣,眉眼温柔,一手持明灯,一手端热茶,而旁的牌匾,刻的是霜白神女——沈照霜。
沈墨津只觉头晕目眩,他无力地跪在神像面前,庆安雪搀扶着他,想着毕竟是沈墨津的母亲干脆也跪。
“娘,是我来迟了。”
这一路上并无见让人生活的房屋,看见神像的这一刻沈墨津有什么不明白。
沈墨津低声啜泣,庆安雪心疼,“你别哭呀,你看娘被奉为神女诶,定是功德圆满飞升了!”
话音刚落,却听女子轻笑,“那还早呢。”
沈墨津抬头,只见沈照霜由对面山路走来,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些许痕迹,常见待在寒冷山上她的脸上干裂,沈墨津哭声骤停,宛如小时候做错事被发现时一般,不敢看她。
庆安雪惊呼一声,“娘好好的诶。”
沈照霜端详他,走近扶起二人,沈墨津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偷看沈照霜,庆安雪也学他鬼鬼祟祟。
沈照霜哑然失笑,“怎么?十几年不见连娘都不愿喊了?”
“不,不是。”沈墨津连忙回道,“我,无颜见您。”
“为何?”
沈墨津不知如何开口,庆安雪大大方方说:“娘,灵泽觉得愧疚,他知你留在霜白山饱受寒冷侵袭,却未来寻你,愧疚的一路上都不知道落了几滴泪。”
沈照霜如他记忆中一般,轻笑着抚摸他的头发,“瞧瞧,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不如你道侣一丝机灵。”
“娘。”沈墨津声音沙哑,“我,我杀了他,才敢来见你。”
沈照霜轻叹一声,“我何时怨过你?送你去得云宗也是不愿你跟着我在这山上受寒。”
庆安雪被夸机灵乐了半天。
“山上久寒,关东多雪,年年岁岁都有大雪,灵泽。”
沈墨津自然知道,他嚅嗫着问:“娘…你在庇佑着关东吗?”
庆安雪也好奇,被奉为神女,她是做了怎样的功绩?
“嗯?只是尽我所能在雪夜巡逻。”
仿佛这十几年每个雪夜提灯背热茶救下许多来不及归家亦是外乡人的辛劳,不足挂齿。
面上的泪痕被想念的母亲擦去,所爱之人一如既往地崇拜看着他的母亲,而他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情谊二字,不是分离便能折断,是无轻重的字墨承载不得。
关东访亲,喜回得云。
风轻麟未留在得云宗了,那次讨伐以后,她不愿回得云宗,而是于天山一同治理荒诞的千里城,她们的心愿,不是为了人魔共存,而是以千里城记录的册子一个一个追杀作恶的魔修,照着应乾玉的风流事迹寻找着被他祸害的女子。
云请昼作为下一届的掌门,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偶尔云请昼会告假往千里城去寻风轻麟。
这时沈墨津就要替她处理事务,看着堆砌如山的册子两眼发黑,闷头苦干以后还要寻安雪安慰。
庆安雪天天往灵兽苑钻,不管哪位同慈的灵兽他都想花重金买,被如今掌门也是云风沈三位的师姐——柳抚雪教育一番后也不好夺人所爱。
日复一日,次年,姐姐传信与他,诞下一女,想以他的字起名照雪,庆安雪欣然同意。
年复一年,善泽堂开遍陈国,女皇登基,派奉麟作为使者传教善泽,苏雪然官至三品一心为善泽。
悠悠随着春风入了得云,将得云剑法练得出神入化。
庆安雪时常带着已经步履蹒跚的大侠去看英姿飒爽的悠悠练剑,待到日暮垂己,转个弯去看一座小坟,放上一碟小鱼干后跟着来寻他的沈墨津归家。
同伴三十年,常以许城,苏城,得云,关东居住,故而,亡在江南。
暖春江南忽地落下一场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清晨,伴随一声锣鼓,头发发白的祖父晕厥堂前,檀木棺椁被抬出庆家,沈墨津浑浑噩噩送夫庆安雪入土为安。
又是一日晴,冰雪消融,进城赶考的书生路遇新坟,惊觉有人自刎坟前,沾血霜剑断在身侧,自此,一剑之仇消散。
——全书完
[垂耳兔头]宝宝们我下次写文会写大纲的,我也没想到随笔被我写出来了,想到什么写什么……额……[哈哈大笑]番外写人物小传补设定吧…也恭喜我自己!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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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缘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