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在说着话,有一人来到屋门前,扬声通禀了句:“苏小少爷!”
是张涞,他在门口喊了句,也不等传召,直接走进屋中,继续说道:“小人方才路过药房,听闻苏小少爷遣人去要了治淤伤的药,小人特意为苏小少爷送来了。”
他说着,拿了一个青色的圆瓷瓶递上。
羽箐蹙了下眉,问:“这药不是说没了吗?”
“苏小少爷需要,自然是要第一时间给苏小少爷寻来,怎么能怠慢了?”他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将药送出后,又故意奚落着,“苏小少爷当真是娇贵,这点闺房中的乐趣也受不住,如此大惊小怪,果然是好命。”
提及自己,苏凌月有些茫然,问:“这种伤是不用上药的吗?”
“苏小少爷,您别理他,受了伤就是该擦药的。”羽箐说完,推搡着将张涞拽出了房间。
出去后,她小声警告着人说:“别在苏小少爷面前乱说话!”
“那件衣服不是讨回去了吗?怎么他还不明白?还是经不得在明面上说几句?”张涞冷声讽了句。
“闭嘴!”羽箐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见她如此慌张,张涞不禁有些意外,“你没把东西给他?羽箐,你可是张府的丫鬟,对一个外人就如此忠心?”
“张涞,你是不是糊涂了?苏小少爷是三少爷明媒正娶抬回来的主子,我不管你与三少爷间如何,别忘了你只是一个下人,他才是主子!”羽箐在言语上也毫不示弱。
如此警告过,羽箐甩手气愤的走回屋子里。
苏凌月本还在好奇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出去了,瞧见羽箐回来,想要问,又看到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便先舍了另一个问题,问:“羽箐姐姐,你们说了什么?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生气?”
“吵了几句嘴,没什么大不了的。”羽箐遮掩了句。
苏凌月思索了下,试图理解着说:“对不起。”
羽箐愣了下,连忙说:“苏小少爷,您这突然道什么歉?不管您的事。”
苏凌月摇摇头,说:“我大概有些懂了羽箐姐姐为什么生气了。从前在苏府的时候,也有人同我说过这些,说我是主子,别的下人不该对我无礼,但在苏府内时,我是一个人住在汀云别院的,身边并没有像羽箐姐姐这样的姐姐常常照顾着我,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但现在羽箐姐姐常常跟着我,我也知道羽箐姐姐对我很好,不愿别人说我,所以平日里定是受了不少责难吧?”
他自责的垂下眼眸,“羽箐姐姐,我总是想不到许多事,总是亲眼瞧见了才会理解一些,若旁人不说,便几乎也想不到,对不起,羽箐姐姐。”
羽箐来到他身边,半蹲下身子,扶着他的胳膊说:“苏小少爷,您不必和羽箐道歉的,这都是羽箐该做的事,羽箐虽然是张府的丫鬟,但自从您入了府,三少爷便吩咐我过来服侍您,也跟了您有三个多月,这期间您一直待羽箐很好,羽箐也很愿意忠心为您。”
她表过态,将药瓶拿了过来,又询问说:“苏小少爷,我们不提这些了,先让羽箐替您上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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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上的差距本就是张涞一直不甘心的点,此番又被重新提起,他瞪着屋中远去的人,恨意逐渐染上眼底,一点也不遮掩。
他咬咬牙,朝书房内走去。
书房内,张承晔正看着桌前的信件头疼,张涞走进来,轻轻来到他身侧询问:“三少爷这是为何事在烦心?”
张承晔扯了信,扔给他。
信是张家老爷写来的。
“父亲又来了信,说是已商议好了婚事,命我即日回京,此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留月儿一人在府中,我不放心。”张承晔有些头疼的说。
张涞迅速看过一遍,又合上信,转了话题说:“小人刚瞧见苏小少爷房中的羽箐去府里的药房拿药了。”
“月儿的病症又加重了?”张承晔一瞬有些担忧。
“不是。”张涞说,“羽箐去拿的,是治淤伤的药。”
“淤伤?”张承晔不禁有些奇怪。
张涞未明着解释,只说:“三少爷,您这些日子对苏小少爷实在是有些不怜惜了,苏小少爷身子这么弱,整日靠药补着,如今还要再外敷治淤伤的药。我此前路过苏小少爷院外,就听见羽箐抱怨了好此说,苏小少爷最近总不愿意吃药,她很是为难之类的话呢。”
张承晔眯了下眼睛,冷声问:“他在怪我?”
张涞立刻解释说:“三少爷,您多心了,我想,苏小少爷只是身子弱,吃了许多药,如今又要加药,才有些情绪上的不满。他并不是在对您抱怨,只是久病的人心中都难免会难受郁闷许多,更何况是像苏小少爷这样的自幼便吃药吃到如今也不见好的,情绪自然就更糟了。”
张承晔却是没怎么听进去,反而更气了,冷声嘲了句说:“我不过只轻轻碰了下他,就难受至此?呵!他还真是娇弱!”
张涞应和道:“苏小少爷只落个水,在水里扑腾几下,都要昏迷好几日,自然是娇弱些。”
张承晔听闻,气的猛地砸了下桌子:“他只顾着自己难受,可想到过我?只因我不比他娇弱?他可知我为了他忍受父亲责骂?为了他违抗父亲的命令冒死留下他这个罪人?如今,我很快又要为了他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他都知道什么?他又何曾为我做过什么?何曾为我着想过分毫?”
“三少爷,苏小少爷天资愚钝,您又不是不知,您不与他明说,他如何能想得到这些呢?您与他计较什么?”张涞劝说道。
“我连计较都不能与他计较了?呵!”张承晔冷笑一声,“我费劲辛苦娶他回来,如今碰都碰不得了,连计较都不能计较几句了!”
张承晔气急了,反而有些沉静下来,他冷声说:“他需要静养,好,从今以后,让他好好静养着,不必来见我了。”
“三少爷……”
张涞还想劝几句,被张承晔打断了话。
“不必说了,下去!”他冷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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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仿佛被火烧灼着,脑袋昏沉的难受,已入了夜,苏凌月也睡不下,反复折腾着又醒来。
身体滚烫的难受,烧灼着似乎骨头都在疼,连意识都有些飘。
喉咙跟着好干,他微微启唇,声音都有些沙哑无力。
“羽箐姐姐……水……帮我拿些水……”他费力唤了句。
没有人应。
实在是太难受了,他躺了下,又挣扎着爬下床,撑着来到桌边。
茶壶中还有些水,他抱着全灌进嘴里,干渴与灼热总算被浇熄了些,却仍是杯水车薪,他又费力走出屋子,去寻羽箐。
羽箐似乎不在自己房中,敲了几下门也没人应,他只好放弃,朝后院走去。
他记得,后院内是有一口井的。
来了后院,他却看到了找了许久的羽箐。
她就蹲在院中,身前似乎有火光,明亮而汹涌,照亮着漆黑的夜,即便视线中有羽箐的身子挡着,也仍有耀眼的光从两侧析出。
“羽箐姐姐,你在做什么?”苏凌月哑着声问了句,缓慢来到羽箐身边。
羽箐却是吓了一跳,回头瞧见苏凌月,连忙想要遮挡面前的东西,但已经晚了。
火盆中唯一燃烧着的,是苏凌月落下的那件外衣。
“羽箐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苏凌月有些奇怪的问。
瞒不过了,但羽箐还是不肯说,她转身朝苏凌月跪下,捏着他的手臂祈求道:“苏小少爷,求您……别问了。”
苏凌月心中虽然奇怪,但羽箐姐姐已这样说了,他便忍住了好奇没问。
他顺势握住羽箐的手臂,扶起她:“好,羽箐姐姐,快起来吧。”
“谢谢苏小少爷。”羽箐在苏凌月的搀扶下站起来,握住他的胳膊,却一时觉得有些烫手,连忙问,“苏小少爷,您……您的手臂怎么这么烫?”
苏凌月低声说:“羽箐姐姐,我有些难受……”
“苏小少爷,您怎么不早些说?哪里难受了?”羽箐连忙握着他的胳膊问。
“就是……头好疼……”
羽箐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与手臂是同样的灼烫。
“可是今日淋了雨病着了?苏小少爷,您快回房中躺着,羽箐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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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晔在苏凌月房中坐至天亮,大夫下了几味药,待天亮时,苏凌月的烧已全退了,可他还是没有醒来的样子,张承晔的情绪也逐渐焦躁起来。
“只发个烧就能晕一整日也醒不过来,真是娇弱!”他生气地说。
“苏小少爷身子本就不好。”张涞劝了句。
张承晔听到,更是心烦,“养了一朵只能看不能碰的花,有什么意思!”
“三少爷,您就先忍一忍,先把苏小少爷晾上一晾,让他好好养病,待养好了再去采撷,也不迟啊!”张涞劝道。
“养了一年多也不见好转,还要养到什么时候!”张承晔冷声说。
张涞笑着说:“三少爷,您这般养,他自然好不了的啊。老爷不是来信,催您回京么?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