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她的应准后,赵予言便愈发欣喜,目光险些便要黏在眼前的长衫之上。
苏一箬抱着怀里的小奶猫,侧头过来瞧他一眼,虽瞧不真切,却发觉出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喜意。
见他笑得这样喜悦,苏一箬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笑意来。
“你若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件。”她温声道。
赵予言放下长衫,伸出手捏住了她的柔荑,拂了拂她青葱般的玉指,摸到上头有些粗粝的老茧后,便道:“一件够了。”
这时苏一箬膝上的小奶猫困倦地阖上了眼皮,靠在苏一箬的襦裙上熟睡了起来,见这小奶猫这样乖巧可爱,她便笑着问道:“好乖的小猫。”
赵予言附和了一句,“是很乖。”眸光却紧紧盯着苏一箬不放。
苏一箬被他盯得羞涩难当,就红着脸嗔怪了一声,“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赵予言这才移开了目光,敛起笑意与苏一箬说道:“明日我要出趟远差,你凡事小心。”
他这话说的庄重严肃,惹得苏一箬心里没来由地掠过几分胆颤。
因着苏一箬美目里流转划过几分惊惧,赵予言才意识到他话音太过狠厉,面色也太过冷凝,便后悔不迭道:“被吓到了吗?”
苏一箬点了点头后见赵予言脸上尽是懊悔的神色,这才重又摇了摇头,笑意盈盈地说道:“我知晓你是担心我,但你放心,郑府里的人都待我极好,不会欺负了我去。”
赵予言见她笑容明媚,水凌凌的杏眸里不掺一分杂质,干净清澈得让他相形见惭。
“嗯,我知道。”
他终究是没把郑府里的那点腌臜事告诉她。
罢了,便是这府里人人都有私心,总也养了她这些年。
恩过相抵吧。
赵予言眼里的冷凝被苏一箬的笑意所融,如今也在含笑注视着她,听她滔滔不绝地念叨这几日发生的事儿。
譬如说昨日大厨房送来的食盒里有一品鸡汁茄子,软烂入味,好吃极了。
譬如说内花园那儿的青竹生的挺拔苍翠,可惜被几个小厮偷偷砍下了几根。
赵予言听得津津有味,便也发现了苏一箬提到竹林时颇有些落寞的神色。
他问:“你很喜欢竹子?”
苏一箬的思绪飘回了祖父祖母尚在世的时候,杏眸里泪花潋滟,又不想在赵予言跟前落泪,便只得生生忍住,撇着嘴道:“嗯,祖母也特别喜欢竹子。”
祖母不仅喜欢赏竹,更喜欢画竹。
赵予言见她委屈的落泪的模样,虽是心疼不已,却也愈发笃定了明日要往江南跑一趟的决心。
苏一箬祖父蒙冤一事有太多细枝末节不清不楚,还得他亲自去调查一番才是。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哄好他的心上人才是。
赵予言忙从炕上起身,今日他从东宫赶来的匆忙,也未曾将身上这条环纹蟒袍褪下,衣料名贵稀罕,有心人一瞧便知。
他蹲下身子,也不管那落在地上的纹样会不会让苏一箬有所察觉,只轻柔地替她擦了擦了眼泪,道:“别哭了,你的祖母如今成了天上最爱品竹的小神仙。”
磬如清泉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且带着不加遮掩的疼惜。
苏一箬眨着朦胧的泪眼,听他这般温柔缱绻的哄人之语,心里的悲切也化作了无尽的向往之意,便破涕为笑道:“那祖父一定是最爱喝酒的小神仙。”
赵予言用手拂过她温热的泪珠,见她素白的脸上又扬起了明媚的笑意,心里的怜惜化作慨叹。
他道:“你祖父祖母将你教养的极好。”
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好。
虽处逆境却从不自怨自艾,心地良善、待人真诚,面上看着柔弱心却坚韧的如青竹翠松。
苏一箬冷不丁被他又哄又夸了一通,方才的悲伤也化作了羞赧,灵透的眸子怯生生地回望着赵予言,笃定地说道:“你也很好。”
赵予言直起有些酸麻的双腿,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道:“所以,咱们就是话本子上所说的‘天作之合’。”
苏一箬嘴上没应承,心里却觉得他说的话言之有理。
可不就是天作之合!
两人甜滋滋地相视一笑后,苏一箬便想起了要去大国寺为祖母上牌匾一事,便笑着与赵予言说了。
赵予言私心里不希望苏一箬出门,若是再遇上方雅安那样的畜牲,虽有暗卫护着,总也会惹得她害怕落泪。
他不想再让她难过。
只是若是去给她敬爱的祖母立牌匾,便也罢了。
“这倒是件好事。”赵予言捏着苏一箬的柔荑说道。
苏一箬也笑得开怀,手上传来些微微弱弱的痒意,她便朝着赵予言莞尔一笑道:“我会偷偷告诉祖母,我如今已有了心悦之人。”
赵予言一愣,旋即似被苏一箬眼里的真挚与欢愉所染,眸光微颤,话音里凝着几分喜不自胜,“好。”
临了时,苏一箬还拉着赵予言的大手,与他讲述幼时祖母与她一齐赏竹乘凉的往事。
甜糯清丽的嗓音里尽是依赖之意。
赵予言笑问她,“祖母可会喜欢我?”
苏一箬迟疑了片刻,旋即大大方方地笑道:“祖母从不在意权势与地位,自然会喜欢你。”
*
将苏一箬哄睡着后,赵予言便替她掖好被子,吹灭床榻边上的烛台。
匆匆地赶回东宫后,又增派了些人手日日夜夜地守着左清院。
因怕苏一箬会出什么意外,还特地寻了个武功、医术都极好的女子送去郑府做丫鬟。
只可惜那黄氏是个眼尖的,瞧出那女子身手不俗后便把她送去了郑心柔房里。
苏一箬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要过了明路,一时半会儿他也插不进人手,只能容后再议。
倒是那些暗卫还算细心,整日里事无巨细地向自己禀报苏一箬的行踪,并兼郑府里各房发生的事儿。
大房的黄氏和郑子安母子闹完别扭后,便大言不惭地商量着要让苏一箬为妾。
那二房的丁氏也像猪油糊了心般露出几分要苏一箬做妾的意思。
思及此,赵予言阴鸷的眸子里掠过几分狠戾。
要苏一箬做妾,凭他们这些人也配?
赵予言立在正殿西窗边出神,张启正瞧瞧走到他后头,笑着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三日后她要去大国寺上香,为她祖母立个牌匾,虽是借着郑家的名头,可她祖母是戴罪之身,恐怕也不容易。”赵予言道。
张总管会意,立时说道:“奴才这就去大国寺疏通一番。”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还有件事。”赵予言唤住了他,虽未回身,却将手上的名帖往后一扔,“矮个里拔高个,大理寺少卿家已是最好的人选,叫他们三日后去上香。”
张总管忙捡起那名帖,心里越发诚惶诚恐。
他服侍太子二十年,几时见他对个小娘子这般上心过?这苏家姑娘将来说不准就是太子妃,再往后想,说不准就是一国之母。
他可得仔细侍奉着。
*
三日后。
自赵予言出远门后,苏一箬日日写信记下每日的杂事,集成七篇便让明儿跑一趟驿站,将信寄去江南。
这一日恰是她该去大国寺上香的日子。
昨日里老太太身边的翠绿已来嘱咐过,要苏一箬搭着二房的马车去大国寺,回来时也不至于一个人。
苏一箬乖巧应下,并未往深处想去。
只是丁氏得了信儿后,却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阵火,话里话外都是埋怨老太太不公的意思。
“明日是子息和婷姐儿的大事,断断由不得她来插一脚。”丁氏说罢,凌厉的眉眼里掠过些狠意。
她行事素来心狠手辣,虽不好明面上驳斥老太太的意思,内里却安排了不少人手,要她们明日寸步不离地跟着苏一箬。
因着今日是给祖母立牌匾祭祀,故苏一箬便挑了件翠竹色的罗衫,头上簪着的也是祖母幼时替她打的金葫芦钗子。
遥遥走来时,清濯动人的身姿引得丁氏身后的郑子息频频侧目。
他甚少瞧见苏一箬这般打扮,如今不过是穿了件亮色的衣衫,通身的容貌气度便浓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郑子息眸子紧紧盯着苏一箬不放,连身旁丁氏愈发暗沉的脸色也视而不见。
苏一箬却未有察觉,她垂着头走到丁氏与郑子息跟前,礼数周全地躬身道:“见过二舅母、二表哥。”
丁氏惯会做表面工夫,盯着苏一箬姣美的面容瞧了半刻,随后便慈爱一笑道:“怎得就带了两个丫鬟?也太简薄了些,二舅母知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愿意麻烦别人,可世家大族的女子出门,断不能这般潦草。”
苏一箬被训得哑口无言,一时颇有些窘迫地抬头与丁氏说道:“二舅母教训的是,只是我只有这两个丫鬟。”
郑子息不忍见她这般瑟缩,便与丁氏说道:“母亲也太小心了些,京里哪里就有这样的规矩。”
丁氏也不恼怒,只冷声将儿子的话堵了回去,“你母亲我好歹也出自忠毅侯府,难道还没你懂得多?”
郑子息气得面红耳赤,便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丁氏便亲昵地拉住了苏一箬的柔荑,笑道:“二舅母替你择了几个伶俐的丫鬟,你也来见见她们。”
说罢,丁氏身后便走出了四个伶俐貌美的丫鬟,个个穿金戴银,一水的桃粉色小褂,瞧着便知是几个极有脸面的丫鬟。
苏一箬立时便觉受之有愧,更何况她那狭小的左清院怎能住下这样多人,她正要推辞,便被丁氏一把攥住了手腕,道:“长者赐,不可辞,一箬可莫要和二舅母客气。”
苏一箬无法,只得将这四个丫鬟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