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完现场,达蒙很确信,露珠的失踪和人类王族脱不了关系。
满地的白纸宛如罪证,诉说着他们的所作所为。
“王族……王族……”达蒙攥紧已经碎裂的白纸,单手托着下巴,低头沉思。
据他所知,人类的阿尔卡狄亚王族,从三千年前开始便一直统治着这片土地。
传说阿尔顿王国的开国君主——拉米尔一世,因受到女神的感召,开启了征服与统一的道路,成功将四分五裂的人类团结起来。
在他的加冕礼上,神迹显现。拉米尔一世于女神的神像下,全身散发圣光,天使的光环浮现在他的头上,接着一顶由十二个圆环构成,嵌满了宝石的王冠凭空显现,光环被王冠的底座顶起,二者成为一个整体。
女神授予他圣冕。
神授君权,无人敢质疑拉米尔·阿尔卡狄亚的统治,忤逆君主,便是对女神的不敬。
自此,君主被视为女神在世间的代理人,这就是王族能够维持他们三千年统治的原因。
所以王族为什么要抓走露珠?
达蒙沉浸在思绪中,一旁的阿尔玛在达蒙的喃喃自语中捕捉到“王族”一词,虽然不明白他嘀咕这个干什么,但一想到王族被灭族的悲剧,她还是忍不住感叹道:“现在哪还有什么王族啊,一群强盗占领个村子都可以称自己是王了。”
她的话迫使达蒙从沉思中回神,也给达蒙提供了新的思路。
达蒙瞟了她一眼,阿尔玛被他冰冷的视线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立刻闭嘴。
“你现在信仰的是谁?”达蒙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阿尔玛愣了愣,而后一脸虔诚道:“当然是随着镇长,整个镇子的人如今都是自然之神的信徒。”
听见这句话,达蒙的神色更加凝重。
人类摈弃自己的造物主,去信仰精灵们的神明,在他的认知中,这是很荒谬的。但很明显,对于这个镇上的居民们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人类对创世女神的信仰,正在崩塌。
由此,战争起因的根源并不难以推测——来自对神明的质疑。
人们质疑神明,进而怀疑神明授予王室的权力,属于阿尔卡狄亚的时代结束了。
达蒙不明白曾经虔诚的人类,是如何在短短一百多年里变成这个样子。但他相信这其中少不了卡俄斯的推波助澜。
他撇了一眼纸上的密文,丢掉被攥得皱巴巴的白纸。
和阿尔玛说的不同,很明显,王族仍有后裔存在。
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达蒙沉默着,快步离开这栋小屋,留下一脸茫然的阿尔玛。
密文中没有任何关于地点的线索,但却解答了那群人为什么会突然在塔里消失——依靠空间魔法。
没有法阵协助的空间转移,距离只会更短。
从阿尔玛的话中可以得知,大大小小的战役仍不断发动着,一位可以使用空间魔法的法师,无疑,在战场上将极为引人注目。
很好找,他们藏不住自己的。
达蒙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
林间,不断有枯枝从的枝干上坠落,被匆匆离去的人碾过,碎裂,只留下一串“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在树木丛生的幽径里久久回荡。
达蒙对这座正在崩溃的小森林没有丝毫的兴趣,也不在乎里面的居民之后会怎么样,引狼入室的人终会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价。
……
昏暗的密室内,只剩下一盏烛火在石床前摇曳,火焰颤抖不已,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橘红色火光只够勉强照亮它身边的一张石床,露珠被禁锢在冰冷的石床上,淡金色的长发垂落在地面,铁链从地面钻出,拴住他的手脚。
他眉头微蹙,双目紧闭,暖色的烛火打在脸上,也掩盖不住他面部的苍白。
火光在墙壁上跳动,一道单薄的身影靠近石床,在墙壁上拖拽出一片逐渐清晰的黑色剪影。
拉米尔捡起地上的一缕金发,捻了捻,随后不屑地扔开它。
不如他的金发耀眼。
他的金色可是阿尔卡狄亚王族的象征,母亲最爱的就是他的这头金发。
小时候,每到深夜,他和母亲只能躲在四面漏风的房子里。每到这个时候,母亲总会把他揽在胸口,为他挡住寒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向他讲述先祖拉米尔一世的故事,最后告诉他,他才是这个国度真正的王,从最南边的幽珀湿地到最北边的锯齿高地,都是属于他的领土。
母亲为他取名拉米尔,正如他那位伟大的先祖。
“创世女神护佑着我们……”所有的故事,都以这句话作为结尾,而他则在母亲均匀的心跳声中,缓缓入眠。
然后,他有了第一位臣子——莫尔休斯公爵,这位自称沼地之王的男人把拉米尔母子接回他的城堡中,拉米尔第一次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但母亲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他眼睁睁看着夜晚到临,莫尔休斯抢走他的母亲,厚重的石墙也挡不住母亲痛苦的呻吟。
当他用陛下的名义命令莫尔休斯不准再靠近母亲时,“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措不及防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叫你一声陛下还真把自己当国王了?好好想想你住在谁的城堡里,吃着谁的粮食吧,我亲爱的陛下。”
那一天,拉米尔的世界崩塌了,可也是那一天,创世女神向他投下了目光。
女神赐予他第三只眼——窥见未来的眼。
拉米尔扼住露珠的脖颈,指甲深深没入他细嫩光滑的皮肤中,鲜红的血液渗出,顺着拉米尔的指缝流向手腕。
他举起手臂,仰头看着已被鲜血覆盖的右手,随后,微微张口,舌尖探出,一道裂缝从舌尖开始向后开裂,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刀,从虚空中划开他的舌黏膜。
裂缝越来越长,金色的圣纹像血管一样,随着裂缝的延伸布满舌头。
微光从裂纹中蹦出,埋藏在裂痕下的一抹金色挣脱束缚。
金色的眼,镶嵌在拉米尔的舌尖。
血液顺着掌纹流动,最终汇于他的指尖,凝聚成圆润的血珠。
这是女神给他的祝福,只要饮下血液,他便能知晓血液主人的全部,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得到女神的赐福后,他像一只鬣狗蛰伏在这座城堡中,无论是好的坏的,新鲜的还是腐烂的,他来者不拒。
从城堡到战场,新鲜的血液把鬣狗喂得越来越强壮。
他似乎离不开血液了,血从腥臭变得香甜。
一个又一个法师死在他手里,那些繁杂的法术理论堆积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他的食粮。
莫尔休斯则被他用魔法改造成一具傀儡,鲜少有人发现这个事实。
而那些窥见真相的人们,聪明的跪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陛下”,亲吻他的手背,献上他们的忠诚。
那些愚蠢的,不过是又一具傀儡罢了。
他日益强大,可是母亲却越来越害怕他。直到某一天,她从城堡的塔楼上一跃而下,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对此自责不已,一定是因为自己迟迟没有戴上那顶王冠,让母亲失望了吧。
可是,他必须要先解读出女神的神谕,然后遵从神谕,得到女神的认可,才有资格戴上圣冕。
如今,他就快成功了,母亲啊母亲,你明明只要再多等一会会就能看见属于我的神迹了。
拉米尔知道,他根本没必要喝下露珠的血,这只半精灵的未来很明了——被抽干血,成为他们复辟道路上的一块基石。
可是他真的很想尝尝半精灵的血是什么味道,想到这,拉米尔激动得有些颤抖。
密室的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傀儡莫尔休斯守在门口,随着主人情绪的变化,身形轻轻晃动。
拉米尔嫌恶地撇了一眼门口,在完成女神的神谕前,他要隐藏好自己,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存在,若非如此,他绝不会留着莫尔休斯,就算他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傀儡,每次看着也直犯恶心。
女神赐予他眼的那日,留下了这样一句神谕:
【去下一场雪】
为了解读这句神谕,他无所不用,终于,在喝下无数死灵的血液后,他顿悟了。
万千人的过去与未来通过“眼”,交织在他的身上。
拉米尔看见在某个无人在意的村庄,曾经爆发过一场瘟疫,患者首先会感到胃部剧烈的冰冷刺痛,随着病情加重,蓝白色斑点扩散至患者全身,紧接着,是剧烈的寒战,直到他们的血液完全凝固,最终变为一座冰雕。
村民们到死都不知道,这场瘟疫是人为的,或者说,来源于一场实验泄漏。
杀人的冰锥在融化后,便成了温和的水。
冰魔法也同理,无论如何致命的冰魔法粒子,终将在时间的作用下与坚冰一同消融,化为一滩平凡的水。
但在一个多纪元前,某个叫萨洛蒙的天才,利用半精灵的血液作为催化剂,造出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冰。
这块冰在战乱中丢失,不知去向。
永不融化的冰最终“融化”在某个村子的井水中。其中蕴含的,致死的冰魔法粒子保持着它致命的形态。毫无防备的村民们喝下井水,最终,全村人在极寒的恐惧中死亡。
冰雪冰雪,冰与雪密不可分。
去下一场雪吧,下一场永不融化的雪,埋葬你的敌人吧。
拉米尔指尖殷红的血滴坠下,滴落在舌尖的眼珠上,金色的瞳孔染上血色,颤动着,贪婪地吸收着半精灵的鲜血。
他陶醉地闭上眼,细细品尝着这份香甜,浓郁的自然气息随着血灌溉进他的躯体,他扬起嘴角,沉醉在这份巨大的生命能量中。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住了,拉米尔的瞳孔放大,眼中只剩下恐惧。
他僵在原地,血液仍顺着指尖底下,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可他却是感觉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呼吸。
“眼”正在朝他诉说着金发者的死亡,可是死者并不是石床上的半精灵……
是他。
他被一个黑发青年徒手杀死,在此地。
不……他根本没有看清那个人是如何出手的,他只能看清金色的毛发插在一团烂肉里——那是变成肉糜的自己。
快逃,快逃!
烛火熄灭,一片漆黑,室内再没有声响,只留下颤抖的傀儡重重撞击着冰冷坚硬的石壁,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嘭彭”声响,在寂静的长廊上空荡。
试着揭露了一些世界观设定,后面就是达蒙和拉米尔的你追我逃了,篇幅不会太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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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4纪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