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越王的意思,不如说是江滁和延陵君私下定好了。
小满看两对夫妻的表情,班大姨很是得意,脸色红光满面。
延陵君那边也挺满意的,不停地捋他的胡须。
君夫人彩虹屁了一顿,向班春下了帖子,请她有空去府上多走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打算结亲了。
所有人都挺高兴的,除了姒延,以及他身旁的姒玉珠。
姒延的表情放空一切,哪怕江幼容一直偷偷看他,也丝毫回应没有,而姒玉珠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
小满笑了,把最后一口柿子饼塞进嘴里,擦擦手∶“真有意思。”
韩女附和∶“时人结亲,左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不愿意,生两个孩子,慢慢也就好了。”
“是吧。”
看江幼容的表情,她对姒延是满意得不得了的,不情愿的只有姒延而已。
就在此时,暖亭的薄纱被吹起,随风送来的是一阵美妙的琴声。
越王来了兴趣,竖起耳朵一听∶“哦?也是瑶琴?”
韩女是个非常机敏的人,立刻吩咐左右去拉开薄纱。
已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季节,天气不那么酷寒,春风拂面,非常惬意。
就在芙蓉池另一边,有几个衣着打扮华丽的女子正在玩耍,其中一个抚琴,另两个一个捧笙,一个吹埙。
该说不说,这几个人的琴艺比江幼容强不知几倍,而且选曲非常应景,欢快活泼,令人一下就联想到春天枝头活泼的鸟雀。
越王的表情舒缓许多,显然这美妙的曲子将他从刚才江幼容的糟糕演奏里拉出来了。
小满回头一看,江幼容脸色铁青。
越王非常高兴∶“好,好,一曲《阳春白雪》,奏得好,奏得妙!”
韩女笑眯眯道∶“不如派松监去将人召来近前瞧一瞧?若是好,妾身愿替王上赏了她们,谢她们让您高兴。”
越王更开心了,说∶“寡人哪里是这种小气的人,连赏赐都要爱妃出?”
松监办事效率很快,三女聘聘袅袅,很快到了暖亭里,盈盈一拜,朝越王行了个大礼。
当即就有人嘀咕∶“这不是班家姑娘吗?”
“怪了,昨儿我听班夫人说,大姑娘身染沉疴,怕是来不了送穷宴了,今日一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嗨呀,她们家的事,谁说得准呢?”
“嘘,快都别说了,班家大姑奶奶已经望过来了。”
小满伸长脖子一瞧,果真是的,班春的眼神已经快把班臻烧成灰烬了。
真有意思啊,也没听说班臻跟江幼容有仇啊,她为什么要在江幼容即将被赐婚的关头杀出来?
越王是个很喜欢音乐的人,遇到志同道合,造诣也高的人,恨不得引为知己,当时就忘记了江幼容。
江幼容那张小脸,那叫个惨白如纸啊。
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可是越王不开口,她就只能一直跪在那儿,听班臻和越王聊对音乐的理解。
小满忍不住清清嗓子,开口∶“父王,幼容妹妹还跪着呢。”
越王这才回过神来∶“哦,是了,江家姑娘先退下吧。”
说着挥挥手,像扫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一样,给她扫走了。
宴席过半,越王大方地让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女眷还有个洗裙礼要去完成,纷纷退出了暖亭,去芙蓉池边闲逛。
而班臻与越王相谈甚欢,越王甚至给她赐了一个很近的座位。
小满离开暖亭的时候,两人聊得特别好。
她一出暖亭,玉圆立刻取了毛绒绒的斗篷过来,给皇太女罩上∶“外头冷,您披上这个就不怕了。”
郑曲、高芬和卓怜怜早就等着了,见小满离席立刻围了上来,像三只嗷嗷待哺的小鸡,就等玉圆离开。
小满看得好笑,将颌下的带子一系,吩咐玉圆她们不必跟着。
卓怜怜是个藏不住话的,一出亭子立刻说∶“大表姐这是干什么呀,这不等于毁了幼容姐姐吗?”
小满好奇∶“怎么?江家真打算跟延陵君府结亲?”
卓怜怜愣了一下,她也是听班夏漏出来的消息,支支吾吾说∶“倒也没有明面说,这桩亲是外祖跟延陵君定下的。”
这种事哪能明面说啊,在过媒妁之前,都是双方家长一个口头约定,班夏特别生气,因为适龄的女孩儿除了江幼容,不还有卓怜怜嘛,班元齐为什么只考虑大姐,却忽略了她呢?
都是班元齐的外孙女,谁比谁高贵啊?
那一边,班春正和江幼容站在一块,江幼容哭得不行,一是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出错,二是埋怨班臻为什么突然杀出来破坏她的亲事。
班春气得都要跳起来了,压低声音大骂,直将班臻的爹娘从头到脚都骂了一次。
“当年与太子议亲,你外祖原是属意你的,结果是班江在背后搞小动作,跟父亲说,孙女与外孙女,自然是孙女亲,这才便宜了班臻,没想到几年后这对不要脸的又故技重施,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我呸!”
江幼容本来心里就难受,听母亲一说更难受了,抽噎着说∶“娘,你要帮我……我要是嫁不成王孙延,我……我就去跳河!去上吊!”
班春恨恨,从当年班元齐不让她嫁越王数落到如今不让江幼容嫁姒延,唠唠叨叨像个怨妇,却忘了当年,是她嫌越王无权无势,性子懦弱不愿意嫁,才推给了班秋。
“别哭了,我要去找你外祖父好好说一说,到底怎么选!”班春整整衣裳,气愤地要去找班元齐。
江幼容点头,把剩余希望都寄托在班春身上。
她一走,江幼容就撞上了班臻。
班臻看了眼姑姑的背影,笑∶“姨母这是要去找祖父,说幼容妹妹与王孙延的婚事吗?”
她披着水红色的斗篷,一圈白绒绒的毛衬托得她小脸精致,非常漂亮。
江幼容是以美貌著称的,但班臻长得也非常好看,而且作为班家长房嫡出,曾经预定的太子妃,她比江幼容多了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气场上将江幼容压得死死的。
江幼容攥紧帕子∶“姐姐在说什么与王孙延的婚事?”
婚事没定下来之前,女方要是贸然承认,就有倒贴的意思,江幼容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她不能认。
“哦,原来没这回事,是我冒犯了。”班臻笑了笑∶“方才我在亭中与王上聊了一会瑶琴,没想到君夫人也是瑶琴行家,她邀我下个月去延陵君府做客,听说妹妹也接到了请帖。”
“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去了。”
江幼容的脸色“唰”地一下,立刻白了。
完了。
这个邀约就是第一次过明面,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要是顺利,再过不久男方就该派媒人去提亲了。
可是班臻也接到了请帖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延陵君府在她和班臻之间做考虑?
不是江幼容妄自菲薄,而是她对上班臻,那必输无疑啊!
“你、你……”
江幼容抓着胸口的衣裳,呼吸急促。
她的姐姐嫁给了王室一个不受宠,也没什么封地的庶子,但回门那天排场也大得很,不为什么,就因为是王室,哪怕庶出也是王室。
江幼容见过了那般显赫,怎么能容许自己嫁得不如姐姐?
那是一种光想着,就令人嫉妒屈辱的不甘啊!
“为什么?”江幼容非常不能理解∶“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江幼容朝她狠狠挥了一下手,班臻后退一步,身前的斗篷晃动了两下∶“不为什么,因为我不要的东西,也不允许别人碰。”
江幼容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她满脑子都是“班臻要跟我抢这桩婚事”“她让我在人前丢脸了”
“啊!”
小满与卓怜怜、郑曲、高芬三人逛到明月桥上,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在池边说话。
忽然,郑曲大叫∶“天啊!那个姑娘掉下去了!”
小满一看,一道水红色的身影被推了一下,像一片落叶一样,直直落进了水里!
春天刚至,芙蓉池上的冰已经开始融化,那人把冰面砸出了一个冰窟窿,直直沉进去了。
卓怜怜尖叫∶“沉进去了!”
小满一听这还得了∶“傻愣着干嘛,你俩去叫人!高芬跟我走!”
她边跑边摘下斗篷,另三人立刻分作两拨,卓怜怜尖叫着跑去叫人,高芬则紧紧跟在小满身后。
跑近一看,江幼容瞪大双眼,身体死死地贴在假山石上,显然是吓坏了。
芙蓉池里,只剩下一袭水红色的斗篷,和一串又一串的泡泡。
高芬惊呼∶“江姑娘??”
“掉进去的是谁?”
话音未落,池水“扑通”一声,小满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深深潜入水底。
“殿下!”高芬吓坏了,江幼容也吓坏了,她哭着说∶“是表姐……”
表姐?
高芬一回忆∶“班臻姑娘!?”
“什么!?”假山后传来惊天动地一声怒吼,接着一个华服男子“扑通”扎进了水里。
好家伙,这才过去多久,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全下水救人了。
小满在昏暗的水里看见一条红丝长裙不停往水底沉去,这场面似曾相识,她曾经也这样救过一个人。
残冰未化的池水冷得刺骨,她皱紧眉头——这可比海水难游多了!
终于,她一把抓住落水者的手腕,手臂却一阵刺痛。
一缕鲜血渐渐浮出水面。
岸边施救的人都炸锅了!
班臻在水里不停挣扎,小满恨不得给她来一手刀,劈晕了直接拖走多省事啊!
但班臻毕竟是弱女子,挣扎了一会就没了力气,口鼻不停冒泡泡,一看就是撑不住了。
小满立刻托住她往水面游。
“哗啦!”一声,小满肺部剧痛,拼命将班臻甩出水面,不远处,还有一只旱鸭子在扑腾。
“救命啊!咕噜噜……”
小满一看,水花中挣扎的可不正是姒延吗?
她一阵头疼,大哥,你不会游泳下水救什么人啊?
想罢又重新划水过去,把姒延也拖上了岸。
一切做完,面前伸来了一只手,小满抬头一看,居然是汪先生那个常随。
她现在特别想上岸,也没多想,拉住他的手爬上了岸边。
裕宁的大氅紧随其来,小满这才发现,内衬居然是一整张虎皮。
裕宁的手指勾着系带,将兜帽给小满盖上∶“重新认识一下。”
“鄙人熊昱,芈姓,字裕宁,荆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