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事,与下雪的琅琊城无关。
姒平等人在长福客店等了一夜,没见人来寻他们。
雪后的琅琊很热闹,但敏锐的姒平察觉到不对劲——闹市背后,似乎掩藏着危险。
他们不动手,是因为这里是王城脚下,当街杀三个人太瞩目了。
姒平牵着马,心事重重。
两个侄子看什么都新奇,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步步逼近。
路过一处花楼,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姒平叫住两个孩子:“光儿、亮儿,你们还没进过这种地方吧?”
两个侄子:“?”
“客官~过路辛苦,进来暖暖身子可好?”招客的姑娘千娇百媚地贴上来,气息喷洒在两个小男孩脸上。
“今日是我们连翘姑娘的大日子,全场酒水免费,客官进来看看吧!”
“就是,看看又不要钱……小郎君身板真结实!妾好喜欢……”
他们脸红了:“三伯!”
“要个安静点的房间,再要三个姑娘。”姒平递给姑娘一枚碎银。
姑娘没想到客人这么大方,更加热情:“有有有!客官快往里面来,我们这什么姑娘都有!”
“三伯,我们不是……”两个半大男孩被推着进了花楼:“三伯!”
对面茶楼上,柔太后的贴身侍卫石秀端起一盏茶。
“石大人,他们进花楼了,怎么办?”
石秀不屑道:“以为进花楼就能得救么?”
“找几个人,你们也进去玩玩,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
“是。”
不一会儿,几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公子也进了花楼。
这座花楼名叫“潇湘楼”,老鸨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人称尹妈妈。
一进门她就贴了进来:“客官,是想要喝杯茶,还是听我们姑娘唱个小曲儿呢?”
“我们随意逛逛,不必招呼。”
“那客官,随意逛逛就是……”尹妈妈竖起五个指头,意味着要交“入场费”。
几个侍卫交了钱,皮笑肉不笑:“现在我们可以逛逛了?”
“当然当然,客官随意逛!要不要我找个姑娘陪几位逛逛……哎哟!推我一个大跟头!”尹妈妈退到一边,捂着心口呼痛。
“什么人呐,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哼!”
两刻钟后,石秀收到了消息。
“石大人,找到他们了。”
石秀一扬手:“做……等等。”
潇湘楼门口来了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公子,他们整整衣服,低调地进了潇湘楼。
“那不是班家郎君和公子延吗?”身旁的属下道。
石秀眯了眯眼:“姒平,跟他们有关系?”
“回石大人,班家郎君和公子延是这里的常客,经常捧一个花魁的场,叫连翘。”
“今日连翘公开竞拍初夜,所以潇湘楼格外热闹。”
“应该和姒平他们没关系。”
石秀的指头在栏杆上敲击:“他们真是挑了个好日子啊。”
“那我们怎么办?”属下问。
石秀:“有机会就动手,没机会就把潇湘楼看住了,一旦出来,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
-
当晚,潇湘楼人山人海,所有宾客都汇集在前台,高价竞拍花魁连翘的初夜。
一个平平无奇的客房里,姒平轻轻合上窗扇。楼下真的好热闹,来了很多达官贵人,难怪太后的人憋了一天也没找到机会动手。
龟公在主持竞拍,尹妈妈趁乱溜进屋子,几乎是扑进他怀里的:“姒平!”
“明珠。”
“你……”尹妈妈上下看他,嘴唇嗫嚅了一番。
“你怎么……会回琅琊的?”
姒平道:“这事说来话长,明珠,你拿着这个。”
姒平递给她一把匕首,正是被撬走了红宝石那把。
“红宝石丢了,你得想个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传出去?”尹妈妈双手握着匕首:“我怎么传出去,传给谁?我谁都不认识!”
“姒平,你们……你什么意思?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秀就在对面。”姒平虚指了一下窗外:“我没时间了。”
“明珠,你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故事吧?”
“一切靠你了。”
“不要!”尹明珠拉住他,可是姒平没有回头。
像当年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她。
两人都不复年轻了,尹明珠渐渐松开手,哽咽:“如果我再等一个十五年,你还能不能……回来看我一眼?”
姒平没有回头:“能。”
“所以你好好活着等我。”
十五年前,穿空榭众人离开琅琊的时候,姒平就是这样对尹明珠说的。
当时她还不是尹妈妈,是潇湘楼里炙手可热的“明珠姑娘”。
为了他一句话,尹明珠等了十五年。
“好。”尹明珠擦干眼泪,把匕首贴身收好。
“你走吧。”
人最怕的是没了盼头,落入日复一日的迷茫中。
还好,她还有盼头,她还有盼头……
姒平回头看了她一眼:“明珠,保重。”
随后合上门离开。
尹明珠愣愣地走到窗台边,深吸一口气,推开一条缝。
石秀的目光聚集过来。
但他看见的是,潇湘楼风韵犹存的老鸨正高高兴兴涂脂抹粉,张罗衣裳。
石秀转过头,继续喝茶。
“大人,他们出来了。”
石秀捏着嗓子道:“记住找个人少的地方,别吓着琅琊城的百姓。”
“是。”
几个时辰后,萦绕在潇湘楼上空的热气散去。
班家郎君坐上家里派来接他的马车,大着舌头道:“我就知道!公子延这个混蛋!”
“仗着自己亲爹是延陵君,就跟我抢连翘姑娘!”
“我的连翘啊啊!”
班管家头都大了:“公子啊,别叫了,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你免不了一顿家法啊!”
“家法就家法!”班巴喝醉了,扁着嘴像小孩一样:“没了连翘姑娘,我还有什么活着的指望,呕……呕……”
“来人,快给少爷漱口!”班管家大叫,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这不是班家郎君嘛,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今晚连翘姑娘的入幕之宾是公子延,兄弟二人争一美,还争输了,难怪班家郎君如此伤心了。”
“哈哈哈,班管家,快快告诉小郎君,琅琊城什么样的漂亮姑娘没有,何必执着一个连翘呢?”
班管家脸都绿了,放下帘子:“快走快走!”
回班家的路上,班巴又呕了一次,他挂在车窗上醉眼朦胧:“哎,那……怎么躺着……三个人啊?”
“什么三个人?”班管家老眼昏花,只看到一群人在扫雪,把他拉回来:“少爷看错了。”
“没看错,就是三个人,还有好多血……好多……不好了我晕血。”
班管家拭了一脑门汗:“总算睡过去了,唉。”
琅琊城又下了大雪,尹明珠身披斗篷倚在窗口,伸手去接飘洒的雪花。
“十五年后,我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了。”
“不过没关系,你肯定也是糟老头了。”
“咱俩,谁也别嫌弃谁……”
石秀连夜回太后宫复命,脸上的血点还来不及擦。
柔太后赤着脚走出来,坐在金座上。
“回太后,妥了。”
穿空榭的功夫名不虚传,这一仗石秀打得酣畅淋漓。
更酣畅淋漓的是,他赢了。
柔太后抽出一条丝帕给他擦脸:“你做得很好。”
“哀家现在要你连夜去句章城,把另外一些隐患解决掉。”
石秀低头:“是。”
-
数十天后,琅琊城的八百里加急快于石秀的人,到了捧古手里。
他读完腾地一下站起来,神情狂喜:“原来是这样……来是这样!!”
族老问:“族长,原来是哪样?”
信里,家主告诉了他事情原委,并说明太后的人马上到句章城了,让捧古配合王城来的人。
如果配合得好,明年他就不用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苦守了。
“狂妄小儿,老子要你付出代价!”捧古双手互击,风风火火往外走:“召集族里所有儿郎,跟我上险峰!”
他就算是把牙崩了,也得把金乌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彼时,小满正跟州勾学写字。
她学得非常快,已经能读懂他写的大部分文字了,包括姜霆那把剑上面的小部分铭文。
但是,虺生的到来很快打破了这份宁静。
虺生余光看了眼州勾,对小满说:“我的人查到消息,鹫部正在点兵点将,想一口吞掉你们。”
“你也知道鹫部人多势众,若是倾巢出动,得有一万多人吧。”
金乌的人都慌了:“一万多人?”
很多人长这么大连五千人都没见过,何况一万多人!
小满压了压手:“冷静冷静,大家之前都演练过吧,按照演练时候的安排分批离开就是了!”
“涂奶奶,你带老人和小孩先走。”
“我是你娘!”涂氏骂了小满一句:“都跟我来!”
第一次和鹫部发生冲突后,小满就派人在山里挖了很多“防空洞”,藏好御寒的衣物和粮食,这是在大战来临前转移老弱病残孕用的。
很快,打谷场上只剩下一半的人,小满逐一安排他们的工作,不外乎是利用地形与鹫部的人打游击战,化整为零,再逐个击破。
姒和跟姒强郑重点头,雷和刃也接了任务。
姒家,州勾并没有去参加金乌族人的紧急会议,他靠在窗边,望着篱笆上还没化尽的雪。
他信隐在暗处:“捧古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扑过来了。”
“孤的话在他那边,全是耳边风。”州勾从桌上拈起一根七彩的绳子,那是小满扎头发用的。
他信试着问:“您要不要先跟属下离开?这里很危险。”
州勾斜了他一眼:“你当真不知捧古此来的目的?”
他信顿了顿:“属下确实不知,最近属下都没有回句章城……”
“他信。”州勾将绳子绕在指间:“孤带你来句章城,是信任你。”
篱笆忽然被打开,涂氏回来了,她好像很急,“哒哒哒”就跑上了楼。
“必要时,杀了捧古。”
州勾低声道,示意他信快走。
“吱呀~”涂氏推门进来,屋里只有靠在窗边小憩的州勾。
“涂夫人?”州勾一脸睡眼惺忪。
关于州勾在自家住,以及小满处处维护他这个事,涂氏心里是很不爽的。
她环顾一周,说:“天气冷了,你身体不好就别开窗睡觉了。”
“还有,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要走了。”
“走?”州勾不解:“往哪里走?”
“你这孩子问这么多干什……”涂氏还没生气,小满来了:“涂奶奶,你还不收拾东西在这干嘛呢?”
“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涂氏瞪了女儿一眼,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小满简单对他说了事情经过:“我们现在要举族转移上山,然后与虺生配合,对抗鹫部的人。”
州勾想了想,说:“你们就没想过,釜底抽薪?”
小满问:“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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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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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