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勾回头,看见一个奇装异服的女子端着饭食进来。
今天化雪,比前几日下雪还冷,小满的屋子没有火塘,他冻得嘴唇都白了。
“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很好听,除了有些虚弱。
小满将滚烫白粥放在桌上:“是啊。”
“你昏倒在雪地里,我从那路过,就将你带回来了。”
“来吃饭吧?”
小满以为他会戒备,或者质问,没想到对方没说什么,顺着小满的话坐了下来。
地上脏,小满做了很多小板凳。
他好像习惯了跪坐进食,面对小板凳一时间不太习惯。
“抱歉。”
这人真温柔啊。
小满心说道。
山里的人咋咋呼呼的有,沉默寡言的有,姜霆那样满肚子心思的也有,贵公子这样干净柔软的人可真不多见。
“我下次给你做个垫子吧,你就能好好吃饭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州勾拿起筷子,虽然粗糙,但洗刷地还算干净。
他便吃了几口。
味道自然不比王宫中的珍馐,连普通都算不上。
“不麻烦。”小满连连摆手:“扎几针而已……”
“对了,你是什么人?”
州勾笑:“你看我像什么人?”
小满猜测:“我看你像进山来游玩,被大雪困住了。”
“与你猜测的差不多。”州勾没有正面回答:“不过,多谢你救了我。”
“客气什么。”小满傻呵呵笑道:“今天的饭是我娘做的,可能不大好吃。”
“晚上我做,我做的比她好吃多了。”
她看见州勾没怎么动筷子。
州勾顺势放下了筷子:“并非令慈的缘故,是我身子弱,原也吃不下什么。”
啊……小满看他脸色,用了点热粥嘴唇泛红,这才多了几分气色。
“那你家在哪里呢?”小满问。
“要不等你身子好了,我送你下山回家吧。”
州勾含笑:“多谢姑娘。”
“小满。”涂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哎,娘。”小满站起来,涂氏示意她出来说话,小满望了眼屋里的客人:“你先休息,这些等我回来收拾。”
州勾笑着点头。
合上门,涂氏上下看了女儿几眼。
“您看我干嘛呀?”小满不解。
“他也醒了,你准备如何安顿他?”涂氏问。
这么大个男人,放在家里像什么话?
小满语塞:“那……等雪化了,我送他下山吧。”
“让你哥去。”涂氏拍了拍小满身上的灰:“你这么大姑娘了,要为自己名声考虑。”
“救人是好事,但很多事不需要你亲力亲为。”
“娘,你说什么啊。”小满捂脸:“不是看见谁就想跟他发展关系的好吗?”
涂氏拽她:“这么大嗓门干嘛,不怕丢人啊?”
“您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啊?”小满生气:“好了,我有分寸,您赶紧给我爹送饭去吧!”
“你这孩子,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涂氏被推走了。
小满站在台阶下想了半天,甩着辫子上楼了。
“我回来了。”小满敲门。
州勾靠在窗边,一身白衣胜雪,他道:“我害你被骂了?”
“嗐,我娘,想太多。”小满收拾碗筷,州勾压根没吃什么东西,几乎是原样端走的。
“姑娘为我安排一处陋居罢,能遮风挡雨就好。”
“在下不想你们母女因我生隙。”
州勾顿了顿:“我毕竟只是外人。”
小满捏了捏筷子:“你安心住吧。”
“寨子里一家一屋,哪来多余的‘陋居’,送你去别人家添麻烦,还不如就给我添麻烦呢。”小满展颜一笑。
州勾苍白的肌肤有一丝泛红:“……多谢,姑娘是好人。”
“你休息吧。”小满端着碗盘出去了,长出了一口气。
下意识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不过,这人居然会脸红,也怪有意思的。
屋内,州勾倚在窗边,窗外远处是积雪的险峰,天气很冷,篱笆外族民三三两两,热闹又亲热。
他的肌肤血色褪尽,哪有什么脸红的迹象。
.
“你还真把那人留下来了?”
姜霆靠在稻草堆上,伸着脚让小满看伤。
小满一脸嫌恶:“臭啊……姜哥哥长这么好看,怎么生了双臭脚呢?”
姜霆恶趣味地将脚往小满鼻子下挥:“赶紧多闻几口……哈哈哈哈!”
“你好恶心啊。”小满受不了,跑出去打了一桶井水。
与寒冷天气相比,井水暖和多了,姜霆大喇喇踢了靴子,将脚浸进去。
他的脚骨节分明,皮肤又白,让小满想起那日雪中,贵公子也有一样雪白的肌肤。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白啊。”小满怨念。
姜霆得意:“老子本来就长得白!”
小满站起来,背着手:“赶紧洗,洗完我给你看脚。”
姜霆哼着小曲搓脚:“喂。”
“你都不知道那人身份,就这么留下来了?”
小满原想等雪停了就送他下山,但就在前一晚,他突然发起高烧,这事又搁置了。
“高烧?”姜霆不屑:“真巧哈。”
“你想说什么?”小满看他。
“我可什么都没说。”姜霆洗完了,一条腿搁在旁边晾干,那条伤了的摊在小满面前。
“你要怎么治?”
姜霆的脚是在句章城被捧古的人打伤的,关节严重变形,又红又肿,不少外伤甚至溃烂流脓。
小满一看都要吐出来了:“你可真是……喊句疼会怎么样呢?”
姜霆皮笑肉不笑:“喊疼又怎么样,会有人心疼么?”
“没人心疼,喊疼又有什么用?”
他们是狼,哪怕伤可见骨,也是躲起来自己舔舐伤口的动物。
小满不赞同地摇头,取出一只小竹筒——里面是兑换碘伏,含有一些麻醉成分。
“我要挖掉你这些烂肉,忍着点。”
姜霆往后一仰:“来吧。”
麻醉成分在起效,小满从袖子里拿出手术刀,轻轻碰了下姜霆的伤口。
他没什么动静,小满放心地开始清理。
乱七八糟的血痂先洗掉,洗不掉的就上刀,忙活了半天才彻底将他的伤口洗出来。
这一看,好家伙,几乎没一块完整的肉,可惜了雪白刺眼的肌肤。
姜霆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认真盯着姒满。
她低着头,神情认真专注,浓密睫毛投出一点淡淡的阴影,娇艳的唇紧紧抿着。
姜霆突然发现,姒满长得也挺好看的。
可惜了这张脸,这个大山里,连扯块花布做裙子都不行。
“有点疼哈。”
姜霆还没反应过来,脚上传来剧痛,他大叫:“姒满,你杀我——!”
小满前不久刚习得了「正骨六级」,正好在姜霆身上做试验。
姜霆疼得心脏狂跳,边跳边眼泪汪汪——你变态啊,跟这种女人……下半辈子还能不能做成男人了?
“姜哥哥,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死啊。”小满假模假样地关心。
事实上,她的手艺有小萌盯着,它虽然不能指导动作,却能显示病患的健康程度。
在她给姜霆掰了脚以后,原本飘红的血条开始慢慢回黄,等变成绿色,这头瘸狼就能活蹦乱跳了。
“姒满,你会嫁不出去的。”姜霆眼泪汪汪:“手劲怎么能这么大?”
“我咋会嫁不出去呢~”小满见他回过劲了,用木片给他固定脚:“你看我们卜雷哥,多喜欢我啊。”
姜霆仰头让眼泪流回去:“就他?”
“既不成熟,又没担当,你能看上他?”
小满手中上劲:“姜哥哥这么了解我啊?”
“你轻点!”姜霆的眼泪还没咽回去,“唰”又流了下来。
“轻不了,固定不住你这条腿就废了。”
俩人吵吵闹闹,没发现门外站了个人,姜霆动了动脚:“喂,你藏的娇来了。”
“藏什么娇,你脚不疼了是不……”小满回头,州勾含笑看着他俩:“你在给他治伤?”
“我见今日天气不错,出来走走。”
小满站起来,碰倒了碘伏瓶子:“你病还没好,出来怎么没多穿点?”
“喂喂,药,药!”姜霆手忙脚乱去接,结果黄褐色的碘伏洒了他一手。
“外面冷,快进来吧。”小满招呼,给他扫了块干净地方。
姜霆这狗窝,几乎没一块可以下脚的地方。
州勾也不见嫌弃,依言坐在小满为他轻扫出来的地方。
姜霆抹着手指,拿斜眼看他:“这不挺好的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病了啊。”
州勾轻咳了几声,笑:“还得多谢小满姑娘,为在下抓药熬制,辛苦了。”
“这有什么啊,你病能好就好了。”小满笑呵呵坐回去,继续给姜霆包扎。
姜霆看他:“公子看着,有些面熟啊。”
州勾眼神这才落在姜霆身上:“是吗,阁下走南闯北,或许何时遇见过也未可知?”
“南方十里大山多瘴,公子身子这么弱,家人也放心你出来?”
州勾摇摇头:“在下与家人关系不睦。”
“让二位见笑了。”
小满接话:“这有什么,出门在外不方便的时候很多。”
“我是刚好遇上了,你不用太过意不去。”
哪怕不是他,换作任何一个在雪中落难的人,小满也会施救的。
姜霆探身,亲昵点了点小满的额:“你啊,烂好人一个。”
小满被他点懵了——这瘸子在干嘛?
下一刻,姜霆的手被拂开,州勾抚平了小满被他弄乱的刘海。
“在下倒觉得,小满姑娘心地善良。”
姜霆心道果然:“阁下这就后来者居上了?”
“似乎从未定过……先到先得的规矩?”州勾淡淡道。
两人眼神在空中碰了一下,姜霆哈哈大笑:“姒满,恭喜你了。”
他俩唇枪舌剑,小满也不是傻的,她面无表情地包扎完:“哦。”
“我看你俩聊得倒挺开心的。”
她提起药篓子,扫了一眼俩人:“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州·绿茶·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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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