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西侯似乎没料到她胆大到如此地步,一时竟怔住了。
两人呼吸交缠,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他鼻端盈满了她身上的缠绵香气,神色微有错愕。
沈稚秋唇角微翘,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厂公来帮我上药,好不好?”
池西侯这才回过神来,慢慢拂开她的手,用一贯的冷清面色挡住浮动的心绪:“不好。”
他理了理被她弄皱的前襟,不由后退了几步,淡道:“萧太医不行就再请一位,直到治好沈娘子的腿伤为止,沈娘子好生休息吧。”
沈稚秋还没开口,他已经撩起帘子退出了内间,直到走到堂屋,他远离了那股似花似木的清甜香气,有些浮躁的心思才慢慢沉寂下来。
沈稚秋性格多变莫测,行事也乖张不逊,与时下任何女子都不相同,但无法否认的是,她是个富有魅力的人,就像是荒山野林中的山鬼妖姬,迷人却也危险。
他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宋景玉为何会在沈稚秋和宁犹怜之间选择了后者?就像是舍珠玉而选了鱼眼珠一样奇怪。
他略定了定神,抬步出去,欲要让韩琼再请一位太医过来。
池西侯走出佛堂还没几步,立在一旁候着的萧望月便出声唤道:“厂公...”
池西侯扫她一眼:“我以为萧太医已经回太医院了。”
其实之前池西侯对她的本事颇为欣赏,也动过招揽的心思,但观她今日的表现,不管她和沈稚秋有什么纠葛,她作为医者,略有些不对就甩手走人的行为,已经降低了池西侯心中对她的评价。他需要的是一个医术精湛的下属,而不是任性自我的千金小姐,反正宫中从不缺有本事的人。
萧望月被他的话弄的面色微赤,又有些不忿,忍不住道:“方才我只是不留神划了沈娘子一道,沈娘子便不依不饶的,这些厂公应该都瞧见了...况且,况且沈娘子的腿伤瞧着严重,其实没伤着筋骨,无非是有些红肿罢了,厂公可别被她蒙蔽了!”
她想起沈稚秋装模作样的姿态就一阵厌烦,嘴里自然也没有好话。
池西侯听她这般言语,眸光骤然冷了几分。
萧望月不曾觉察,犹自道:“厂公,那沈娘子是什么身份,阖宫上下都知道,君子不立危墙,您何苦和她来往?仔细弄脏了自己的大好名声,还...”
池西侯漠然打断:“萧太医...”他一抬手:“你回去吧,这里以后都用不着你了。”
萧望月半张着嘴,直接怔住了。
他让韩琼把萧望月强行送回了太医院,又在原地立了会儿,直到天上飘起细密斜织的小雨,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在回东厂和去佛堂的岔路上停顿了片刻,脚步一转,又重新回了明光堂。
沈稚秋穿着单薄的坐在门口,单衣紧紧贴在身上,颇有几分凄楚姿态。
池西侯神色不觉松了松,又蹙起眉:“你又干什么?”
沈稚秋搓了搓胳膊,眨动一双桃花眼,委屈兮兮地道:“那个萧太医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我还以为你听了她的话,再不打算管我了呢。”
她眨了眨眼:“我气走萧太医,你生气了?
池西侯明知道她在装可怜,这时竟也有点狠不下心来:“我已命人去请另一位太医了。”
他瞧她步伐踉跄,受伤的那只腿站立不稳似的,迟疑片刻,向她伸出手:“先进屋。”
沈稚秋唇角微勾,伸手硬是把自己的手塞到他手里。
池西侯掌心一热,低头看了眼掌心中温软的白皙手掌,伸手拉着她进了屋里。
她衣裳本就穿的单薄,被雨水打湿之后,素色罗纱更是直接贴在了身上,隐隐约约能窥见内里白里透粉的肌肤,从修长的脖颈到纤腰,勾勒出一道曼妙跌宕的线条。
池西侯只看了一眼,就不着痕迹地调开视线:“今日多谢沈娘子了。”以他的身手,那装饰物掉下来也砸不到他,偏偏沈稚秋为了救他出意外,这份人情不好欠着。
沈稚秋一手撑着下巴,桃花眼微眯:“厂公只是嘴上道谢吗?”
池西侯淡淡道:“你的腿是因救我而受伤,这份人情我会记下,也会找人全力医治你的腿,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来寻我...”这份谢礼不可谓不重,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沈家的事,那是朝堂上的事,与此无关。”
言下之意是,虽然沈稚秋救了他,但也没法干预他对沈家一案的决定。
沈稚秋挑了挑眉:“那就不提沈家案...”她慢慢拉长了语调:“我若要厂公以身相许呢?”
凭池西侯的绝伦相貌,倒是真的被不少人觊觎过,不过无人敢正大光明在他面前说罢了,可他最近被调戏的次数比这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心情着实...复杂。
他眸光微冷,忽问了句不相干的:“沈娘子今年多大?”
沈稚秋愣了下:“十八。”她说完不由恍惚了片刻,她十五岁嫁给宋景玉,如今已过了三载有余。
池西侯扫过她残存一份稚气的脸,到底忍下了她的冒犯,收回目光:“我念你年少,这话便算了,下不为例。”
沈稚秋一肚子骚话被堵了回来,张了张嘴,有些憋屈地‘哦’了声。
他说完就起了身:“东厂还有事,我回去了,等会太医会过来,让他给你好好诊治,这回再不可生事了。”
沈稚秋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开口道:“厂公...”她声音微沉,难得正经起来:“我了解我的父亲兄长,他们对上无愧于先皇,对下无愧于百姓,尤其是我爹,当年先皇南征北战打下江山,我爹几次把先皇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先皇于我爹而言,不止是君上,更是信仰,师长和挚友,他绝不会对先皇有一丝歹念。”
她深吸了口气:“可就在前几天,这案子查的最要紧的当口,他却在诏狱突发了重病...难道厂公忍心看重臣蒙冤而死吗?”
池西侯脚步顿了顿,轻轻颔首:“若沈侯当真无罪,我自会还他一个公道。”他沉吟道:“我也会派大夫去诏狱,在这个节骨眼上,沈侯不容有失。”
尽管他对沈稚秋半信半疑,这事上他倒是应的痛快。
虽然还是没个准话,不过他这样说,比之前的敷衍之词要好得多,至少她爹的病暂时有人管了。
沈稚秋正要道谢,池西侯这时转过头,冲她轻轻点了点下巴:“你也...不错。”
他说完就出了明光堂,沈稚秋愣了下,不觉轻翘起嘴角。
......
等东厂的人都走了,太医过来诊治完,青雉才敢进屋,她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药,忽然红着眼眶道:“您这又是何苦呢?若真有个什么,您这条腿就算是废了。”
沈稚秋脸上一派轻松,耸了耸肩:“没办法,富贵险中求。”
谁让攻略池西侯的难度太高,她只能兵行险着了,经过这事儿,就算还攻略不下来池西侯,他至少也欠了她一个大人情,现在沈家嫡系的命就被他攥在手里,日后这个人情绝对有能用得着的地方
她又托着下巴,似乎在回味什么:“不过...他倒也值得我吃这么大苦头。”
......
池西侯这几日偶尔会去明光堂,太医一天三顿一顿不落地来报道,他还让人着意盯着明光堂那边的动静,一有什么立刻向他汇报。
陈秉笔揣摩他心意:“督主,最近也快到了宫里三年一大修的日子了,好些宫殿旧屋阁楼都得重新翻修。”
池西侯随意嗯了声:“你瞧着办。”
陈秉笔干咳了声:“依属下看,明光堂最该大修一番,大到地砖墙壁天花板,小到器皿摆设多宝阁,都得重新换了,现在简直没法住人。”
池西侯瞥了他一眼,直看到陈秉笔心里发毛的时候,他才淡淡扔过来一句:“你看着料理,不必事事向我汇报。”
陈秉笔心里更有底了,正要再奉承几句,韩琼突然和人抬了个大东西进来,陈秉笔愣道:“这不是上回差点砸到厂公的藻井井心吗?”
韩琼指着井心:“我把这玩意捡回来才发现有些不对,您瞧瞧。”
池西侯挑了挑眉,走过去仔细看了眼,发现井心上确实有几处痕迹,像是人为锯断了井心中支撑用的斗拱,所以井心那日才会突然坠落的。
他眸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脑内迅速闪过那日的场景。
是她谋划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