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下山,樗萤也没找到任何食物。
她体力太差,身上又疼,走一步歇三步,慢慢吞吞,甚至有只蜗牛从身后赶超了她。
树上倒有看起来能吃的果子,可惜枝丫太高,她根本爬不上去,更不要说挥着水果刀去捕捉经过的野鸟野兔,谁吃谁还说不定。
夕阳没入地平线后,山上就不太平了。草丛里尽是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恐怖的鬼哭狼嚎从远处传来,樗萤双腿颤颤,从前她只在鬼片里感受过这种阴森森的气氛,现在居然自己就在鬼片里。
“呜呜。”樗萤抱紧自己。
她找了个能容身的树洞躲进去,囫囵度过了这一夜,山里温度骤降,险些冻死。
第二天早上樗萤饥寒交迫地醒来,听见地动山摇的声响,探出头一看,昨天那只猪妖正在跟熊搏斗。
他仍然臝裎上身,龙精虎猛,有着徒手打死一头牛的气势和**,与其说跟熊搏斗,不如说单方面血虐熊,那熊有两个他加起来那么大,他居然能轻而易举扛起它再扔出去。
熊痛得嗷嗷吼叫,猪妖得意得嗷嗷吼叫。
樗萤看着可怜的熊,突然觉得猪妖对她比对熊温柔多了。
猪妖没发现她,她隔岸观火,没精打采地托腮望着他出神。
他真的好壮,不是蛋白I粉和高强度撸铁催熟的壮,是实打实在山野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钢筋铁骨,可又壮得恰到好处,肩颈腰背的线条无不彰显着浑然天成的力量与美感。
这身材令樗萤垂涎三尺,可惜他是个猪妖,长着丑陋可怕的猪头。
身体进化得那么好,他的头怎么就不进化呢?樗萤纳闷地想。
她是个颜控,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在忽略猪妖极大危险性的前提下很能欣赏他的雄性魅力,越是欣赏,越是遗憾,好想给他换个脑袋。
被迫承载了许多遗憾的猪妖跟熊相扑又赢了,冷不丁转头,犀利地朝樗萤所在的方向看来。
樗萤立马怂过毛毛虫,躲回树洞努力蜷缩,生怕他过来揪出她,也要玩一场相扑。
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猪妖放走了熊,开始弄东西吃。
他野外生存技能点满,生火生得很麻利,在烤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鸡。
樗萤闻到鸡肉香更饿了,饿到头晕眼花,可她不敢出去求猪妖分食,谁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更皮薄肉嫩,把她烤着吃。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肯定比鸡肉好吃得多。
鸡烤好,猪妖开始大嚼大啃,樗萤听那撕扯骨肉的声音,馋得直捂耳朵,她也好想吃肉,好羡慕他能吃肉,又开始怀念记忆里的酱爆牛肉。
片刻过去,猪妖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大步离开,樗萤钻出树洞,连挪带爬去到他吃饭的那块地方。
令人失望的是,鸡被吃得干干净净,几乎连骨头都不剩,樗萤随即看见旁边散落着几个野果,有些被咬了一口就惨遭遗弃,有些动都没动。
看来果子很酸,她却别无选择,伸手捡起一个,用衣角擦了又擦。
今日之前,樗萤虽然是个病秧子,好歹是个人见人爱被捧在手心的病秧子,现如今竟只能饿着肚子在这里捡猪妖吃剩的东西吃,掉在地上又不卫生,恐怕还会闹肚子。
樗萤委屈,把嘴张了又张,残存的理智令她犹豫,但很快一阵漫无边际的空虚从胃里传来,她立马捧着果子咬了一口。
新鲜甜蜜的果汁在嘴里爆开,好好吃,像草莓的味道。
樗萤惊喜交加,赶紧再咬一口,就她那小猫喝奶的吞咽速度,竟也很快把一个果子吃完,又去拿下一个。
怕胃受不了她不敢吃太多,将剩下的果子全装在外套口袋里,外套塞得鼓囊囊。
原来不是果子有问题,是猪妖挑食。樗萤后知后觉,猪妖挺壮实,但身量并不高,依稀想来居然是少年的体格,说不定跟她差不多大。
正在长身体的少年爱荤不爱素,也说得过去。
她觉得神奇。一个年少的猪妖。
肚里有食,心中不慌,樗萤有力气继续转悠了,这次她想利用白天时间找个安全的暂居之地,山那么高,以她的体力一天之内下去绝不可能,一点一点挪吧。
猪妖跟熊搏斗,证实了这山里不仅有妖怪,还有大型野生动物,她没有武力,也没有靠山,只能寄希望于稳固的避难所。
一连挑了几个树洞都不满意,樗萤很犯愁。随着时间推移一晃又到黄昏,她更加犯愁,只好随便挑个入口较小的树洞,收集树枝堵门。
一股无以名状的气息突然袭击,她骤然激灵,麻麻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几根树枝从樗萤臂弯落下,第六感预告大事即将发生,她不安地东张西望,心里发毛:可别有食肉动物在附近。
正在这时,惊悚的事情发生了——不明黑影从天而降,啪地落她怀里,她低头一看,竟是那猪妖的猪头。
只有——头——!
孤零零一个头!
那蓝眼睛、猪牙、猪的表情比初见时更加狰狞,充满吓人的恶意,别说樗萤,英武大汉看了也要尖叫。
樗萤没叫。
她的惊吓值有上限,过了上限就是极端恐怖,物极必反,这时候反而会安静下来,看见死神如此,看见单独的猪头同样如此。
她木木地松开手,想把猪头丢掉,猪头却似有了自己的生命,呼啦弹起,欲上青天揽明月,漂浮得很高很高。
那种无以名状的气息又涌来,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兴奋至极的大笑,有道黑影朝此处狂飙突进,拉近一看,正是猪妖。
猪妖三两下上树,跃向半空的猪头,动作太快形迹模糊,樗萤只见猪头与猪妖展开激烈的竞技赛,它逃,他追,它插翅难飞,猪头越是闪躲,猪妖越是快活,笑声逐渐丧心病狂。
饶是突然变异的猪头,面对反应非人的猪妖也要战栗,追逐游戏它很快落了下风,在猪妖跟樗萤之间当然更选择樗萤,回头朝她飞来。
樗萤这时回过神,惊惶后退,哪里退得及,眼瞅猪头直扑怀抱,她胡乱挥手去打,慌乱中一把揪住了猪耳朵。
猪妖扑到跟前,粗糙的大手用力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得意道:“抓到了!”
樗萤一震。
却不是因为被猪妖捉手,她终于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不可名状的气息,气息近在咫尺,竟来自手里的猪头。
一道出乎本能的力量操纵了她,她看见自己另一只手抬起来,点向猪头,听见自己施咒般低声喝令:“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不可名状的气息在眼中具象成了一团混沌,混沌脱离猪头,乖乖聚集到她手中,汇成一张纸牌。
牌面显示着牌的名字:【浮】。
“这是……”樗萤惊讶地,“库洛牌!”
原来如此。来之前她问过死神怎样找牌,又怎样收牌,死神故弄玄虚,卖关子说遇到牌她自然清楚,说的竟是真话。
不可名状的气息就是牌的气息,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喝令能令牌恢复原形。
踏破铁鞋无觅处,樗萤还在为生活发愁没空找牌,牌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喂,你要揪着我的头套到什么时候?”耳畔响起凶巴巴的呼喝。
猪妖就在跟前,还握着她的手,那么用力,估计她的皮肤已经给握红了,樗萤收起牌准备开始尖叫和求饶,话已经在唇边,在抬眼瞧见猪妖面容时,却只剩瞠目结舌的表情。
她被狠狠惊艳到。
失去头套的猪妖展露出一副无可比拟的漂亮面孔。
细眉长睫大眼,瞳如绿水,唇似薄樱,一头及颈黑发,发尾浸染着的幽蓝色如梦似幻。
何须浅碧轻红色……真是上乘上上乘的美貌,五官生机勃勃,洋溢着迷人又旺盛的少年气息。
樗萤惊艳完,把猪头还给少年:“原来你是人啊。”
“错!”猪头少年一把抢过头套,连谢谢也不知道说,大声显摆,“我是这座山的王!”
他想起刚才自己跟头套的追逐战,那身手简直天上有地下无,更加得意:“我刚才超厉害吧!”
他真中二,但樗萤无心吐槽,说话间她分明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又一股库洛牌的气息。
气息很清晰,且强有力。
天呐,他长得那么美,又那么强大,身上还有她想要的牌。
在这异世界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所需的靠山舍他其谁。
少年不会察言观色,不知樗萤的小心思,炫耀完见她毫无回应,觉得无趣,转身就走。
樗萤伸手轻轻拉住了他腰上围着的皮毛。
猪头少年觉察背后小动作,转头看她,粗声粗气:“干什么?”
“我要跟着你。”樗萤道。
“蛤?!”猪头少年毫不掩饰他那惊愕又不耐烦的情绪,声音一下高了八度,“凭什么?”
浅碧色的眼神借风递送过来,很凶,很蛮横,樗萤却只听见风里叮铃铃的清响,那是她胜券在握的摇铃声。
这个世界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狼有对付羊的方法,猎人有对付狼的方法,女孩子有对付男孩子的方法。
樗萤甜甜一笑,轻声道:“凭我是你命中注定的老婆呀。”
“何须浅碧轻红色”出自宋李清照《鹧鸪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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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等待野兽的少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