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么想着,邵年年就这么做了。
在烧烤摊上面多坐一秒钟,都是对她施以酷刑。
“啪”的一声,邵年年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像是赌气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开始吃自己点的东西,因为端上来有些久,热气腾腾的烧烤变成温热,就着桃胶椰奶,她连咀嚼都变得慌乱起来。
江烟坐在对面,微微蹙眉。
烧烤这样油腻的食物在她家是完全绝迹的,死得比恐龙还干净。
像邵年年这种吃法,江烟都记不起来是多少年前了,大概是小学初中的时候。
白瓷汤匙撞到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烟如梦初醒般,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盯着一个人吃东西看了那么久,而且对方吃的还都是她讨厌的。
江烟轻呡着唇,顺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机,文婧那边没有在发消息过来,时间才刚刚过十五分钟,甚至还没有过约定时间的一半。
“我吃完啦,就不打扰江老师在这里等朋友了。”邵年年像逃命似的,抱起笔记本就开始急匆匆往外面跑,路过江烟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微微昂首点头。
旖旎的气氛在江烟对她产生质问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江烟瞧着人落荒而逃又带着些许怒意的背影,心里大致有了个想法——“这人还不喜欢和文婧并在一起说?”
倒是有趣。
江烟看着亮光的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好似要挟她过来这边的人不是文婧一样。
江烟坐在这里颇为显眼,周边的人都在聊天吃饭,只有她一个人拿着手机坐着。老板娘过来收拾走东西的时候,顺带问了一嘴江烟,要吃什么不?
“这个碗里装的是什么?”江烟伸手指向那个先前装着糖水的瓷碗,琢磨着自己来这不点点吃到,倒也真的说不过去。
大不了点了就放在桌子上,不吃也行。
“是我们家新出的桃胶椰奶,好多顾客吃了都说不错呢!”老板娘笑道:“你要来一碗试试吗?”
“来一碗吧。”
“好的。”
这些甜品本来就是早早准备好的,端上来的速度很快,因为深夜,老板娘还特地温了一下,端上来的时候,正正好。
“有事你再叫我。”
江烟轻呡唇角,手捏着搪瓷勺不停地搅动着碗中的桃胶椰奶,里面的用料很丰盛,轻轻一舀,就能够看到不少的西米。
但她没有喝,而是反复着同一个动作,秀眉紧蹙,看上去对这么一小碗的糖水充满纠结,都不用她亲口品尝,椰奶和白砂糖混在一起的甜味就在舌面浮现,难受得让她浑身轻颤。
这种零食,也就小孩子口味吧。
汤匙被松开,江烟继续玩着手机,温热的桃胶椰奶满满当当地放在桌上面变凉着。
到凌晨一点的时候,烧烤摊的人开始变少,江烟也结账准备回去。从头到尾,除了遇上邵年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她有点搞不懂文婧叫她过来的原因。
总不能是为了让她开车半小时过来吹吹冷风吧。
“五块钱。”
老板娘拿着二维码从店铺里面走到桌边来,看到桃胶椰奶没怎么动,问道:“不好喝吗?”
“没有,好喝的。”江烟摇摇头,付了款,笑道:“是我的问题,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哈哈哈好的,不过之前坐这里的小姑娘可喜欢吃甜的了。”老板娘随口提起,“小年无辣不欢,无甜不悦。之前还跟我们抱怨甜品没有以前甜,吃起来唇齿里都是苦的。”
“小年?”江烟饶有兴趣地看向老板娘,“她经常来这里吗?”
老板娘收起桌上的碗,“小年经常关照我们的生意,有时候她带很多年轻的小姑娘过来吃,请客,但大部分时候自己不吃。”
老板娘想了下,轻啊一声,“小年的工作对形体管理挺严格的,之前有个小姑娘只给她喝白开水,还说吃一口就上跑步机跑半小时。所以她常来,也不怎么吃,都是看别人吃。”
“好。”
江烟明了地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开摊位,按照记忆里面的道路从巷子里面出来,老城区已经没有多少人烟。
她找到自己停车的地方,准备上车时,发现车前玻璃上压着贴着一张交警支队的罚款单。
江烟哭笑不得,这周围地方都是满满的车,怎么就她车上面有罚单?而且凌晨十二点钟老城区的交警竟然还不睡,出来巡逻开罚单,也是没谁。
夜深寒露重,江烟也感觉到了一丝冷意,拿着罚单坐进车里面,缓了一会儿,将罚单拍照发给文婧,语气毫不客气。
“给钱。”
发完,也懒得管文婧是个什么态度,手机关机就开车回住所。
今晚白被人当傻子耍,等她耐心值过了度,可就不管文婧身后站着哪些人。
反正他人对她的评价一直都是疯子。
……
邵年年回家后就将浑身沾染上油烟的衣服换掉,被茉莉花精油护理过的头发散在身后,吹风机吹得半干,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咬牙改着自己的东西。
原先翻着肚皮躺在猫爬架上的布偶猫晃了下尾巴,没看到平日最爱自己的主人小跑过来埋脸在她肚子里面狂吸,朝天的四肢放下,侧躺着看向坐在沙发底下的人。
“喵喵喵喵。”
邵年年没有反应,依旧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布偶又叫了一声,没人应自己,着急地晃动着圆滚滚的身躯从猫爬架上扑通一声跳到地毯上,晃晃身上长长的毛发,像个小狗似地朝着邵年年直冲而去。
撒娇地将圆脸搭在邵年年敲键盘的臂弯上,轻蹭着邵年年伸过来的手,安抚着看上去不开心的主人。
“关键时刻,还是我们家宝贝靠谱。”邵年年苦闷的心在看到宝贝耍宝的模样,瞬间嘴角微微上扬。
她将宝贝抱入自己怀中,任由肥嘟嘟的小猫咪在她小腹和盘着的双.腿之间缩成一个球。
改到凌晨两点多钟,文档还有十几页没有改完,按照莫渔教的方法,甚至越写越多。这其中也的确让她安定下心来去感受哑女这个角色的变化。
邵年年、苏朝月和她们高中常一起玩的另一个玩伴用的笔记本是绑定的,每个人在线时,都会有弹窗通知。
德国时间下午四点,苏朝月头重脚轻地从课室里面出来,围着围巾又朝着自己打零工的地方出发,刚到地方,打开笔记本准备浏览一下工作的邮箱有没有顾客发的新订单,就看到右下角一个猫咪形态的弹窗跳出来。
“邵年年仍然在线哦~工作时长超过八小时!警告!”
苏朝月换算下时差,一边将店铺里面的暖气打开,一边挽起自己的袖子准备等会儿做搬花剪花的重活。
“邵年年,这个点你还不睡?你干嘛呢?”
“改人物小传,马上就要去剧组了。”邵年年打着哈欠,伸懒腰伸到一半,又活生生给收了回去。
谁让她家的宝贝已经在她怀里面睡到四脚朝天了呢?
连带着敲键盘的声音都放轻许多,生怕将小猫咪给吵醒。
“辛苦了。”苏朝月问,“什么时候去啊?这次要去哪里拍啊?”
“导演没说,但应该是穷乡僻壤的地方。”
邵年年瞧着剧本里面描写的地方就知晓拍摄的地方不会是大城市。
虽然邵年年回复得很正常,但苏朝月还是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她将那么几条聊天消息反复看着,敏锐地察觉到邵年年不对劲。
苏朝月问:“你今天不开心?”
邵年年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你一不开心就爱不发表情包,说话也正经,不会跟平时一样动不动就耍嘴皮子。”苏朝月要干活,干脆语音电话过去,将今天下午要送出去的花束订单调出来,开始做花束订单。
“说吧,什么让你那么不开心?”
“……”
那边接通后发出嘟的一声,就再也没有回应。
苏朝月知晓邵年年又入了死胡同,那不经用的脑子不知道用什么奇怪的脑回路在给自己绕着圈,绕着绕着,邵年年就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她太习惯了。
“邵年年,说话。”
苏朝月提高音调,生怕邵年年这个闷葫芦把自己憋死。
“她根本不认识我。”
跨过无数山海的声音听上去不太真切,苏朝月工作的地方网络算不上多好。
但邵年年话语中的失落和难过,确切地被苏朝月捕捉到。
“咔嚓。”
剪刀斜着剪掉玫瑰的花杆,苏朝月的手微颤着。
她听到自己说,“那然后呢?”
邵年年迷茫地看着苏朝月的头像、满屏红字的文档以及不断有人聊天的群,“我以为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朝她靠近。”
“可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邵年年眨着眼,胸口泛着疼,“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不在意我,不知晓,不关心我……我自以为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全都是笑话。”
“月月,她不在意我。”邵年年强忍着难过,失落地问苏朝月,“我是不是很失败,从十五岁到现在,我花了十年。我真的努力了,但为什么一直开不了窍,没有办法站到更高的地方去。”
“如果我演技再好一点,能理解角色多一点……是不是她的眼里面,就会有我的身影,会记住我的名字。”
人的共情落在脸上,是难以掩饰的。
苏朝月低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漂亮盛开的玫瑰,轻轻地捏在手里面转了几圈,“年年,这跟你没有关系,看不到人群中发光的你,是她的问题,和你无关。”
“她不值得。”
“……”邵年年控制不住眼泪滑落。
她抱着宝贝,埋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动作惊醒的猫咪毛发中,泪水落入,痕迹难以寻觅。
“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要她记住我的名字,知道我是谁……”
“我真的,真的没有多贪心。”
她的愿望那么渺小,渺小到快要忘记她刚入圈时和朋友们吹过的壮志。
“我只是想她记住我。”
那头沉默着,轻轻的呜咽声被笔记本的麦克风收录,传到千里山海之外的德国。
苏朝月苦笑着扯着嘴角,轻叹口气道:“那就再试试吧,试试让她记住你,让她知道你。”
她说,“前些天你不还和我炫耀自己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吗?”
“既然有计划就去做呗。”
邵年年哽咽着,“可是我觉得这个计划不好。”
“为什么?”
“我……”邵年年紧咬着唇,摸着宝贝的毛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那就不说。”苏朝月安慰着,“你知道的,无论你做出什么决策,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而后像是找补,远在德国的人又说,“杀人放火犯法等一切行为除外。”
“除此之外,你可以无条件信任我,亦如我无条件信任知知一样。”
也不知道这句话笑点在哪,先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人,下一秒就噗嗤笑出声来。
好似方才抱怨江烟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白白浪费十年青春的人不是邵年年。
“我们完美闭环,我信任你,你信任知知,知知最信任的人是我。”邵年年肯定道:“天下没有比我们更默契和信任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