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低垂着头,直到看不见赵嘉言的身影,才直起身子。
他原本带笑的眼眸一下冷了下来。
唐水仙走上前来,见他晦涩不明的神色,便知他在忧心什么,心中有片刻荒凉,轻声说:“你害怕了么?”
三皇子一怔,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深情的望向她:“当然不是,水仙,为了你,刀山火海,我都愿意闯上一闯,怎会害怕。”
他苦笑一下:“只是,二哥毕竟是我兄长,对我这个弟弟委实不错,如今我们之事,若被他知晓,实在有些对不住他。”
唐水仙神情冷了下来,讥讽道:“既然如此,你何苦来找我?如今倒显得我是个不忠不义的女子,世人只怕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水性杨花,不若从今以后断了吧,何必如此。”
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三皇子慌了神,忙上前去擦她的眼泪:“水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说这些糊涂话,明明是我不甘心,是我忘不了,主动来招惹你的,别人要戳脊梁骨也该戳我的脊梁骨,要骂也该骂我。”
又哄了半晌,唐水仙才收了眼泪。
她忍不住轻轻叹一声,垂眸道:“你也不必如此忧心,太子他……或许并不在意。”
三皇子只当她安慰他,笑了笑:“世人都知二哥倾慕于你,怎会不在意……水仙,我对你的爱绝不比二哥少,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唐水仙眸光幽幽,喃喃道:“是啊,世人皆知。”
……
程幼瑜跟在赵嘉言身后走了一路,一路沉默着,直到走出了竹林。
赵嘉言负着手,眸光望向水榭处的雕梁画栋,淡声道:“宴会正酣,回去吧。”
程幼瑜屈膝行了个礼,低垂下颌:“多谢殿下。”
赵嘉言微微颔首,并未再多言。
程幼瑜走了两步,又停下,咬了咬下唇,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殿下,刚才你明明可以躲开三皇子,为何却要与他们相见?”
她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三皇子推她落水,是为了隐瞒他与唐水仙私会的秘密。
太子刚才那一番举动,明晃晃的告诉了三皇子,她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真细查下来,便什么也隐瞒不住了。
彻底打消了三皇子想要杀她的心思。
程幼瑜心中颇为触动,她不知道太子为何要帮他,又许是看在程太妃的份上,但无论如何,这个恩情她记下了。
只是,他这样出现在三皇子与唐水仙面前真的没关系么?
之前,太子隐瞒此事,无论是为了唐水仙的清誉,还是为了与三皇子的兄弟之情,定然有他的考量。
如今却当着他们的面在竹林里露面,不是惹他们怀疑么?
赵嘉言低眉,便瞥见她眼里的担忧,微微一怔,有些玩味。
眼前的女子,见过崖底的那一幕,竟然还能露出这样的神色,委实让他意有些外。
当年的唐水仙,可是吓得见着他便躲。
难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赵嘉言难得开口解释了几句:“三弟心结既已种下,早两日与晚两日也没什么区别。”
“再说……”
他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两人最近的行为实在出格了些,总该让他们知道收敛收敛。”
程幼瑜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三皇子心悦唐水仙,早就对他有了心结,早晚都会爆发?还是说,三皇子早就怀疑太子知晓了,他与唐水仙之事,早起了心结?
她眸光懵懵懂懂,倒是听到了最后一句。
想到唐水仙与三皇子的情深义重,不由得对他又生出些许同情。
任何男子被戴了绿帽子,恐怕都不会好受。
赵嘉言见她变化莫测的神色,有些啼笑皆非。
抬眼便看见一个身影走来,认出是他身边的海棠,笑了笑:
“去吧,你的丫鬟来寻你了。”
程幼瑜也看见了海棠的身影,犹豫一下,又屈膝行了个礼,才离开。
海棠见着她,长舒了一口气:“姑娘,你到哪里去了?若是又发生上一次落水之事,我怎得向程太妃交代。”
她提起程太妃,程幼瑜又想到了程家让她做太子侧妃之事,心中越发抑郁了。
只好敷衍的说了句,吃坏了肚子,更衣的时间这才长了些。
海棠倒是信了,也不催着她回水榭了,只说要寻个医官来给她看看。
程幼瑜当然拒绝,她又不是真的有病,看了医官定要开药,这药委实难以下咽。
她只说淑妃娘娘的赏珍宴,中途离去不好。
海棠并非一个主意强硬之人,便也由着她了。
回了宴席上,程幼瑜有些兴致缺缺。
那凤鸟被放在水榭中央,供着贵女们来回观赏。
贵女们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吐露着赞美的言语。
福康公主看向她这个方向,忙招了招手,笑道:“程姐姐,唐姐姐,你们也过来瞧一瞧。”
程幼瑜这才发现,唐水仙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
她与她眸光一触,又分开,关于竹林之事,两人缄口不言。
两人走到关着凤鸟的笼子跟前,才一靠近,恹恹的两只凤鸟,倏地张开了尾巴。
如屏扇般的尾巴渐渐散开,犹如绚丽柔滑的绸缎,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轻轻抖动之下,真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围在四周观赏的贵女一下安静下来,眸光古怪又惊奇的看着程幼瑜与唐水仙。
原本热闹的水榭,安静的有些诡异。
淑妃率先开了口,意味深长眸光落在两人身上,含笑道:“凤鸟开屏,倒是喜庆之事。”
这下贵女们才回过神来,纷纷跟着说了几句讨喜的话。
安静的水榭,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程幼瑜也反应过来了,凤鸟素来是后位的象征,皇后虽然身体不好,常年隐居坤宁宫。
但与陛下是多年夫妻,感情自然不浅。
陛下并无废后的打算,这凤鸟之意,便只能算在太子身上了。
而恰巧她与唐水仙多多少少都与太子有些关系。
唐水仙是未来太子妃,太子心尖尖上的人,而她是程家为太子预订的侧妃,
即便在场的很多贵女并不知晓,但像淑妃这样的,定然是听到了风声。
她与唐水仙,一靠近,凤鸟便开了屏,倒有些天命的意味。
金陵的贵人们最是相信这些,今日过后,凤鸟开屏之事定会传遍金陵。
届时,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程幼瑜颇为头疼,这事传得越广,只怕她想要离开金陵便越困难。
程家可是铁了心,要留下她来谋前程。
之后的宴会,众贵女都心不在焉,眸光时不时的瞥向程幼瑜,悄声议论着什么。
有的贵女还亲自上前来,纡尊降贵的与她说话。
程幼瑜不堪其扰,只得提前离去。
然而这场开屏风波还未结束,她回去后不久,淑妃便派人将凤鸟一人一只,送给了她与唐水仙。
这番做派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而她这个从岭南来的小蛮女,也终于被金陵贵女们看在了眼里。
……
赵嘉言与程幼瑜分开后,并未急着回去。
他脚步一转,去了景仁宫。
三弟与唐水仙私会,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撞见,天下哪里有这么巧合之事?
背后之人为挑拨他与三皇弟的关系,倒是尽心尽力。
他若不让他见见成果,总是有几分扫兴。
景仁宫离陛下的承乾宫不远不近,亦是花团锦绣,布置精巧。
德妃年岁虽大了些,容颜也有些失色,
但因着太子的关系,还是颇受陛下宠爱。
赵嘉言径直走了进去,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们都认得他,纷纷见礼,并不阻拦。
到了德妃的寝宫门前,赵嘉言停下脚步,负手立在一边,等着宫人通传。
里面的笑闹声依稀传到耳边,忽然之间戛然而止。
想来是得知他来了。
赵嘉言垂眸轻笑。
不过片刻,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兰心出来,屈膝见了礼,道:“殿下,德妃娘娘请你进去。”
赵嘉言抬眼颔首,迈步进去。
寝殿布置得清雅精致,角落的凭几上放置着一座兽首香炉。
染着幽幽的沉香,让人醒目。
德妃坐在红色绸缎铺成的软榻上,双手交叠在腹部前,一派端庄祥和的模样。
在她身边立在一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左右,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清秀。
德妃见着赵嘉言,面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道:“这么晚了,太子怎么过来了?”
赵嘉言嘴角含笑:“听闻母妃日前又犯了咳嗽,儿子不孝,现在才来看望,不知母妃病体是否康泰。”
说着,侧眸看向一旁的少年,笑:“四弟也在啊。”
四皇子赵嘉止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弯腰见礼:“二哥。”
赵嘉言轻颔了颔首,笑着应下。
德妃笑了笑:“太子有心了,这都是些老毛病,嘉止寻了些偏方来,倒是有些效用。”
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四皇子。
赵嘉言笑道:“四弟素来是个孝顺的,有他陪着母妃,儿子亦能安心了。”
提起四皇子,德妃眸光柔和:“可不是么……太子事务繁忙,又担有重任,多将心思放在国事上才是。”
赵嘉言露出一副受教的神情:“母妃,儿子知道了。”
两人客客气气的说了会儿话,
就有太监来回话,跪地拜道:“参见德妃娘娘,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待德妃说了起身后,太监才直起身子,朝太子道:
“太子殿下,陛下宣您去宣政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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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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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