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得利开车出门上学时,天空万里无云。
他穿着最爱的那件套头蓝色T恤,外面披着一件棕色皮质外套。本来他不想穿的,但出门前妈妈似乎觉得他只穿一件短袖T恤不够,手里抓着外套冲出来就砸他脸上:“穿上你的外套再走!生病了我可不带你看病!”
嗓门极大,语气极重。
直到亨得利抵达学校门口,仍觉得它在耳边回响。
他把车停在学校停车场,与他同时抵达的还有一辆颜色鲜艳的吉普跑车。他认出来那是学校篮球队瑞恩最近新提的车辆,对方已经为了这辆车在学校嚷嚷着宣传了一周。
可算看到真容了。
亨得利没看多久,瑞恩不喜欢别人——指除了被他认可人以外的所有人类——盯着他看太久,这会让他感到被冒犯而横眉竖眼。
无聊,真的太无聊了。
本来上学就是件无聊的事,还要在一大早撞见这样的人。
亨得利下了车。
他还是将那件棕色皮质外套留在了车上,今天天气虽然不热,但也绝对不到要穿外套的程度。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发现瑞恩也看到了自己,他不想让对方看到他穿着那件愚蠢的外套。
“嘿,早啊。”
亨得利走过去时,瑞恩打了招呼。
他靠在自己的吉普车上,双手抱胸的姿势似的他肱二头肌与肩膀看起来无比壮硕,是女孩儿们都会喜欢的类型。
亨得利脚步一顿:“早。”
这很奇怪,瑞恩从来不跟他打招呼,虽然他们曾经是初中同学。但用瑞恩的话说,就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不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亨得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个只对书感兴趣的“书呆子”。
他不能理解运动的乐趣,也不能明白十几个人在一个用白线框起的场地里追着一个球跑的画面。而当他将这些不理解告诉多洛莉丝时,后者笑得花枝乱颤地说:“你不必强求自己去理解,他们爱他们的,你喜欢你的。”
多洛莉丝。
啊,多洛莉丝。
亨得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多洛莉丝,以致于完全没有听清瑞恩说话。而正当他不知道该直接离开还是回应时,瑞恩忽然放下手,站直身体对他身后喊:“嘿!莉丝!”
这一声可热情多了。
亨得利腹诽着,身体却非常诚实地转向瑞恩打招呼的方向。果然,从一辆低调漆黑的车上,带着色彩的少女走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碎花上衣。
下半身是一条贴身牛仔裤。
亨得利还没能从这个场景中回过神,刚才还在他脑袋后面的瑞恩就冲了过去——虽然他的步伐不大,步履也控制在合适的速度里,但亨得利就是觉得瑞恩像狗闻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那样,冲过去疯狂地摇尾巴:“早上好,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赶紧跟上来的亨得利一滞。
他莫名感到不适。
“早上好,瑞恩,亨得利。”多洛莉丝翘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让瑞恩更加神魂颠倒的笑容。她嘴唇太粉,皮肤又太白,在有些暗的天色中闪得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还行吧,就是睡着后连梦中都是折腾人的西班牙语。”
“可不是嘛。”瑞恩飞快答道,“我昨天也研究到很晚,实在记不住。”
多洛莉丝笑了笑:“记住倒没什么难,就是会混淆一些语法。不过记忆这方面你可以问问亨得利,他有一种可以记得很迅速的方法。”她说着,转动视线。
有两道视线定格在亨得利身上。一道是多洛莉丝,让人心旷神怡;一道是瑞恩,让人如坐针毡。
他们一起走向教学楼。
一路上都有人和多洛莉丝或瑞恩打招呼,这些人似乎很默契地忽略了走在另一边的亨得利。对此,亨得利也已经习惯,毕竟在瑞恩还没对多洛莉丝感兴趣之前,他和她走在一起,也是被忽略的那个。
不得不说多洛莉丝是个很神奇的人。
她明明跟他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独来独往,怀里永远抱着足够将人直接拍晕的书籍;她不喜欢运动,每次体育课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在这本该热情洋溢的年龄里,她表现出来的性格超越一切的沉稳无趣。
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被忽略的人。
却出乎意料的受欢迎。
不参加任何聚会也总是会收到邀请,即使拒绝也不会被记恨;向来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学校姐妹见了她,也会亲亲密密叫莉丝;更不用说像荷尔蒙过剩的运动社团的成员——不是特指瑞恩,每次看到他们看多洛莉丝的眼神,亨得利都会暗暗感到反胃。
他曾就这个问题提醒过多洛莉丝。
后者的反应是愣了下,随即笑道。
“好,我会注意的。”多洛莉丝语气很温柔,所以即便亨得利不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他还是没有生气。
她仿佛天生就是这样。
温温柔柔的,从不发脾气。哪怕是课堂上与世界文明史的老师当场辩论,也不会红脸。
当然,关于她能这么受欢迎最重要的一点……
“亨得利?”
“?”
多洛莉丝哭笑不得,她看着明显还没能回过神的少年:“你的教室要过了。”她提醒,又调笑道,“还是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上数学课?”
“啊?哦。”亨得利抬头看了眼教室门牌,又自认为隐晦地看向她旁边的瑞恩,“我下课后找你?”
他顿住,又说:“一起去历史课教室?”
“好啊。”多洛莉丝没有拒绝,“那回见?”
“回见。”亨得利仓促地一点头,看都不看瑞恩转头就走。
多洛莉丝收回视线看向瑞恩,后者正盯着亨得利离开的方向,神情轻蔑,而在她看过去时,他又迅速换上一个无奈的表情:“亨得利还是很讨厌我啊。”他说。
“他只是和你不熟。”多洛莉丝轻轻弯眉。
她和瑞恩第一节课都是数学,瑞恩虽然是名运动员,数学却是年级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我们初中就在一所学校。”瑞恩跟上多洛莉丝,“他那时在初中被欺负,还是我摆平的呢。”
他说这话时身体几乎贴着她,明明走廊很宽,他却好像被挤得只剩下她身边这一点点位置,这让多洛莉丝往外躲了下。
“你们可以聊聊。”她快走几步先行走进教室,直接找了个最靠近讲台的位置坐下,“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我倒是想,但每次亨得利脸色都很差。”瑞恩在她旁边坐下,“你说,他刚才那样会不会是嫉妒我们两个晚上……”
他停顿住,未尽的话语令人浮想联翩。
多洛莉丝眨眨眼,面不改色:“一起学习而已,有什么好嫉妒?”
其实她清楚瑞恩想做什么,毕竟她从高一入学到现在,在整个学校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只有亨得利一个。
不过他们会说上话,也是因为她偶然发现,对方在看关于巫术的书。
只不过瑞恩好像误会了。
多洛莉丝不知道这位学校风云人物为什么忽然对她感了兴趣,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得到的她的联系方式,然后天天发信息过来。
有次他发信息过来被劳伦兹看到,害得她解释了大半个晚上,当时的语言作业还是劳伦兹帮着写完的。
瑞恩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上课铃恰好在这时打响。
多洛莉丝收回视线,有些无奈。
负责教他们数学的老师名为宾思,是个看起来慈祥,实质上嘴巴很毒的小老头。
他似乎没有看得顺眼的学生,每次讲题的间隙都会夹杂一两句难听的挖苦,即便被挖苦的学生本身数学成绩不差。一节课下来,几乎每个学生的名字都会被他点到。
“多洛莉丝——”宾思先生眯起眼,冷笑一声,“哼,死记硬背的佼佼者。”
他把黑色水性油笔往身后白板上的题目一指,“上来解一下这个题目。”
多洛莉丝抬头看了眼白板,觉得这题不算难,正打算起身,旁边的瑞恩忽然先一步举手:“老师这题我来!”他咧开嘴,抢在宾思先生之前飞快道,“英雄救美,对,没错!”
多洛莉丝:“……”
其实她不是很需要这种英雄救美。
放学时,天气毫无预兆地暗了下去。
灰暗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头顶,走出教学楼时,多洛莉丝冷不丁地被一道冷空气铺了脸。她猛地后退一步,捂住口鼻咳了出来。
“还好吗?”亨得利连忙问。
另一边的瑞恩已经给她递去纸巾。
多洛莉丝接过瑞恩的纸巾,对这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有种不详的预感。
而她很相信自己的预感。
告别了表情明显担忧的亨得利和恋恋不舍的瑞恩,多洛莉丝几乎把书包砸向副驾驶,一脚油门就将车驶出停车场。失去了面对学校的状态,她一路上面无表情,狂踩油门,在差点闯了两个红灯后,终于停到了家门口。
多洛莉丝直奔下车,跑了两步又懊恼地发现钥匙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书包里。好不容易拿到钥匙,她甚至管不上锁车,拿着钥匙冲过去打开了门。
一刹那间,尖锐的警告从大脑闪过。
多洛莉丝站定在门口,一只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刚才着急的神色已经沉淀下去。她抿了抿唇,在静止将近一分钟后,才慢慢将手从门把上拿下来,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哒的一声。
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失去了微不足道但存在感十足的光线,如丝线般的冰冷在空气中转了个弯触到少女指尖。多洛莉丝低头看向自己手指,像是能触碰到它那般蜷缩起来,缓缓握住那份宛如实质的冰冷。
四周一片静谧。
多洛莉丝却缓缓挑起唇角。
她迈开步子。
往里走去。
一边走,多洛莉丝一边抬手,小心又轻盈地松开自己高高束起的马尾。略微干燥的金棕头发倾泻而下,她又用手拨弄头顶,将绑了一天有些紧绷的发□□松,放下手时,顺势用头发将裸/露的脖颈盖住。
今天她穿的碎花上衣衣领开得有些低,是个对吸血鬼不太友好的穿着。
她凭着感觉站到书房前面。
冰冷的空气在她身后卷动,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多洛莉丝谨慎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在那份冰冷已经按捺不住要袭向她的后腰时,缓缓推开了眼前的门。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空气中浮沉的颗粒。
任谁进入这里,都会认为这间屋子已经许久没有人类踏足,可事实上,多洛莉丝昨晚才在这里完成她的西班牙作业。
她慢慢大开屋门。
视线有一瞬间恍惚。
吸血鬼的脸孔很苍白,向来梳理整齐的金发短发此时却呈现出一种散落的凌乱,它正柔软地贴着他的前额。低垂的眼眸是赤红色的,光色洒在上面,奇异地给了人一种温润感。
他穿着非常简单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装裤,袖口和领口都打开着,精致里的些许凌乱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致命魅力,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多洛莉丝停在门口,没有打扰劳伦兹。
他正靠在书房里的主桌前,手里端着一本皮质笔记本。
翻页声在安静的环境中依旧是安静的,劳伦兹似乎没注意到她出现,仍然聚精会神地扫视着眼前的笔记本。
一页一页,仿佛上面有着非常吸引他的东西。
多洛莉丝知道那是什么。
那个上面,写满了她。
这个笔记本,劳伦兹从两年前开始就随身携带,以备任何不时之需。不过有时候事实也证明了,如果劳伦兹不想看——特指失忆的劳伦兹,几乎没人可以逼他看。当然这种情况还是极少数。
多洛莉丝等得无聊,干脆又开始发呆。
看他修长的手指,露出的腕骨,领口中央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闭紧的那抹粉红色。
多洛莉丝看迷了眼。
以前年纪小,对着劳伦兹没啥感觉,但越是长大,她越能觉察出对方的姿色。像现在这样看着看着对方走神是时有的事。她知道吸血鬼以外表为饵,爱丽丝、尤金或艾斯特也都长得很完美,可他们带给她的感觉,没有一个是类似劳伦兹的。
那是一种,本不该存在于世的美丽。
多洛莉丝猝不及防对上劳伦兹的视线。
他似乎终于察觉到她这个人类的存在,此时如同一只被踏入领地的野兽,睁着血红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多洛莉丝悄悄屏住呼吸。
她的手还放在书房门把上,仿佛这样就能给她无尽勇气。
这种时候,她不能先于劳伦兹开口。
所以只能是他先说话。
下一秒,上帝听到她的心声,劳伦兹歪过头,目光微动:“莉……”他缓慢眨眼,目露茫然,却又确信,“莉丝。”
“是我。”多洛莉丝应道。
她感到唇干,却不敢舔/舐,“劳伦兹?”
劳伦兹嗯了一声,然后动了起来。
站直身体,将皮质笔记本放到身后书桌上,然后迈开脚步,信步走来。
多洛莉丝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她双脚不动,下巴随着劳伦兹的靠近微微抬起。高大的吸血鬼最终站定在她面前,在她做足心理准备的视线中俯下身,将鼻尖凑近她被头发遮盖的脖颈。
多洛莉丝感觉有只冷得人头皮发麻的手指撩开她的头发,将脖颈露了出来。
她不敢吞咽,整个人也僵硬得像块木头,劳伦兹细微的呼吸已经喷洒在她的侧脸和肩颈,带着刺骨寒意。
周围的冰冷开始跳动。
“甜的。”清冷的声线滑过耳廓,激起皮肤的阵阵鸡皮疙瘩,“你果然像笔记本里写的那样……”
多洛莉丝下意识垂眼。
对上正好抬起的那双含着润光的红眸。
“像带着砒/霜的糖浆。”
“?”
谁都不能阻止我现在更新!
我终于写完了——!
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来m的时候会腹泻的?我最近来m简直像住在床上和厕所里……太痛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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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