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和蒋冰见面不能算是约会,至少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相亲约会。所以我对于打扮也就是通勤装这样,然后穿上厚厚的棉外套,而今天一整天云鹤都没有与我说过一句话。
以前我和哪个异性关系走近点,他就像醋坛子打翻了一样,时不时说些阴间话,不过因为少年人比较会控制分寸,不是那种闷不吭声的,所以我也不觉得他烦人,反而带着点小可爱。所以这会儿还没收到他的信息我就觉得神奇,没和蒋冰联系的时候,他天天刺探进度条,现在狼来了成真了,他反而偃旗息鼓了。
我和朱儿说了一下蒋冰约我的事情,朱儿满嘴都是冲啊拿下他这种社会人口号,狗头军师真是给不出什么好建议。
快下班的时候蒋冰打电话问了我的公司地址,他雷厉风行地跑来接我下班,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我赶紧跑到他的车上,还是去的后座。
寒冬天,他的车内开着暖气,但也开着窗户,许是他刚刚在车里抽过烟,里面还残留着一股烟味,这会儿才不关窗。对于我没有坐副驾驶的行为,他也没说什么,或者说他根本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甚至怀疑随便哪个女人跑上车,他都会当成是我拉走了。
“说个地儿,想去哪吃饭。”蒋冰开着车在街上转悠。
我随便报了个商场的地址,反正那里一大片美食店,这样看来蒋冰也是没什么计划的。说不定他是被迫才来约我的,比如白警官让他主动出击啥的,为了应付领导,所以硬着头皮来。
当我和蒋冰公事公办,各怀心思地坐进饭店时,他将外套脱了丢在沙发上,坐在他对面的我也被暖气熏得发热,便也脱棉衣叠放好。服务员默默地端上碗筷茶水,这期间沉默是金,我有点憋不住了。
“蒋警官。”
“啊?”
“呃,没什么,就是这样都不说话,还挺尴尬,聊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哦,我的个人信息?独生子,爸妈都在单位上,我在市局刑警队,之前在缉毒队,然后调过来了。会抽烟喝酒,不赌博打牌,也不去大保健。名下一套市里的房子,还有一辆代步车,个人贷款就是每月的房贷两千多,没别的外债。”
这还真是教科书一般的相亲对象,又诚实又没花架子,而且只说自己的个人情况,还没在言辞里挖坑问我的个人资产和家庭背景。原来他是认真地来和我相亲的?而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要是结婚的话,房子加你名字也没关系,家里财务你管也行,不过我要着重讲一下。我是个一线警察,你知道的。这是高风险高压力的一行,昼夜颠倒,很多时候十天半月甚至大半年回不了家,而且涉嫌机密任务的,还不能告诉家里人。嫁我的话,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未来可能是半守寡以及丧偶式育儿。还有一点,我人脾气大了点,跟我在一起受点委屈难免。但我绝对不会家暴,酒品也还过得去。一下子想不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了,想到再说。”
就像蒋冰做任务一样干脆利落,他相亲也是贯彻地这种风格,绝不拖泥带水的样子,而且利害关系也都讲清楚了。只是听得越认真,越觉得他是应付差事的。
或许只是结个婚交个差,就算对象不是我也没关系,只要能接受他的条件就好。看他这么坦诚,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也很直率地说。
“蒋警官,我还没想着这么快结婚。”
“那先怎么着,处对象?处个一两年?”
“呃,是有这个想法。”
“哦,无所谓,我都行。”
喝口茶润喉,蒋冰看着窗外,好像外面比我更有吸引力,他交代完自己的事情就没话说了,对于我的个人情况似乎并不感兴趣。
没戏!我的心里大大地闪过这两个字,不管是我对他的感觉,还是他对我的,最初的英雄救美好感度已经过去了,不带救命恩人的滤镜看他,这个男人作为对象似乎不是很合格的样子。工作会牺牲掉他大部分的时间,甚至挤占家庭,久而久之,没有爱会很难维持下去的,或许有爱也会被消磨掉。
我自动地将这顿古怪的相亲局当成了朋友局,定位精准以后,我就放开了点,好奇地问:“我可以问你别的个人问题吗?”
“个人病史?没家族遗传病也没传染病,健健康康。”
“不,是关于你的前女友。”
还真是谈虎色变,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换了副面孔,剑眉竖起,眉目间聚拢起的怒意像是一点点火苗,能烫到人。出于礼貌他克制了情绪,寒声道:“她没什么好聊的!”
“要是不在意了,随便谈谈也没什么,你看起来还没放下。”
蒋冰瞪我一眼,好似被狼给盯住一样,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服务员适时地将饭菜给端上来,正好缓和了气氛,被触碰到逆鳞的男人也平和几分。
“你有驾照能开车吗?”
“能啊。”
问完我以后,他就让服务员送来白酒,然后自己解下一大串钥匙丢到我面前,“我要是喝醉了,你就送我回家。”
“啊!?”
“怕什么,我喝醉了就死猪一样了,要是还能做什么那一定是没醉。”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借着酒意胡作非为!你这样还算是人民警察吗!”
“老子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也是个普通人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实在不行,你就给白哥女朋友打电话,一起送我回去。”
“哦,知道了。”
没敢再忤逆他,我拿过钥匙,看来这被前女友伤得很深啊,提到对方了还要借酒消愁,分了两年多还不能忘记,该怎样刻骨铭心呢。又到底是为什么分手了?他没有去挽回吗?
我是满肚子疑惑,吃饭的时候蒋冰没怎么吃,光顾着喝酒了,几杯下去后,他打开了话匣子。
他和前女友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不是一个学校,蒋冰读的警校,前女友是在隔壁的女校,然后两个学校举办活动还是怎么的,反正就认识了。蒋冰读书的时候脾气就臭,前女友对他是一见钟情,倒追了两年才把他给追到。
我可真是完全没想到是前女友先喜欢上的,还辛苦追了两年,两个人就一直交往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蒋冰被分到基层派出所的时候,两个人就很少见面了,问题就是从那个时候产生的吧?
派出所干了半年,蒋冰去执行了秘密任务,去了一年半载也没能联系前女友。等到任务回来以后,就得到一份分手信,从那以后前女友就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
“啊?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消失了。”这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看一部连续剧,我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我觉得前女友还是喜欢他的!不对,这两个人应该还是双箭头!看这暴脾气,还在这耿耿于怀呢!
蒋冰把酒杯砸在桌面上,烦躁道:“她老家不是这个地方的,是下一级县市,没带我去过,分手以后换了一切联系方式。”
“你是警察的话,这些消息不难查吧。”
“老子还要脸呢,分手就分手,我难不成还像个变态一样去她家堵人?泼油漆下跪要死要活还是暴力威胁?傻逼才干这事儿。”
这话倒也说得在理,只是这样的分手终归觉得不清不楚的。
“你确定分手信是她给的?”
蒋冰像是回忆到了什么苦涩的过去,愁情落寞升上脸面,是酒也难以排解的思绪,“是她的字,她以前说过一次分手,我没当回事,只顾着工作……”
“你真的不打算去她老家找找看?也许她在等你。”
“你怕是爱情戏看多了,搞不好她早就有别人了,孩子都穿开裆裤了。”
“这也是你猜得而已,又不是真相,你们办案不都得讲究一个证据吗。”
“证据就是他妈的分手信!是她不要老子了!”
“……”
忽然暴躁地提高了声调,我都怕他把杯子给摔了。这引人注目的样子让我赶紧换座位,坐到了他身旁,然后把他的外套罩在他背上。醉意渐渐侵蚀了蒋冰清明的双眸,坚硬如铁的男人忽然就脆弱地撑住了额头,一句话也吐不出了。
喝空的酒瓶子像个沉默的见证人,蒋冰难受的趴在了桌上,已经昏头了。我正想着要给朱儿打电话,云鹤的电话就响起了。
半个小时后,云鹤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饭店。
我本意是想叫朱儿和她家白警官过来,大家一起把蒋冰送回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云鹤打来电话想问问相亲情况,我如实一说,他就马上奔来了。
“怎么回事?”将我给拉开,云鹤自己去照看酒醉的蒋冰,他把人给架起扶着走到了电梯口。
“这不是他想到前女友了,然后伤心地自饮自酌给搞醉了。人手够不够啊,要不还是把朱儿他们都找来。”我连忙摁着电梯开关,帮忙把人一起搀扶进去。
“不用,人越多越乱,也就他一个喝醉的,去他家吧。”
好在电梯里就我们三个人,不会熏到别人了,我只祈祷蒋警官不要忽然吐出来。忽然理解了别人伺候喝醉的我时的心情!
男孩子还是力气大,到了停车场我就摁着车钥匙找车,我跑去打开后座的门,云鹤就半抱半扶地将人给送进了车。好在蒋冰喝醉前还给我说了家庭住址,我发动车子将车开出停车场。
后排照看成年人的未成年小弟,“你俩为什么会聊到前女友,这是什么相亲的新方式吗?”
“前任总是避不开的嘛,不过我和蒋冰肯定没戏啦。他还爱着前任,不过我还是不掺和了,感情终归要自己去走。”我像个情感大师一样分析着。
从后视镜里看到云鹤微微诧异的眼色,他似乎没想到这场相亲会变成这样。将窗户打开一些,吹散里面的酒气,看到红灯停下来,我回头又看了眼蒋冰。
云鹤说:“没吐,大概是睡着了。”
我:“你家里人知道你出来了吗?”
“知道我来找你了。”
“你妈会不会觉得我拐带他儿子啊。”
“就怕你拐了不负责。”
“瞎说,我可没乱来啊。”
一路平安地将蒋冰送到了他的房子里,他也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我之前还担心碰着他爸妈该怎么解释。被一个陌生女人和高中生给送回来什么的,我指挥云鹤给他脱了衣服换睡衣丢床上,还给他擦了脸洗了手。
这样守着到了十一点多,确定人没问题了,我俩才从他的屋里离开。车钥匙也还给了蒋冰,我重新找了的士先送云鹤回去,他和我并排坐在后座,这一晚上来回折腾他,他也没个抱怨,任劳任怨地仿佛一个工具人。
“谢谢你啊。”我说着。
“我也不是做慈善的,就口头感谢吗?”
“那你想要什么呢?看看蝴蝶姐姐能不能实现你的愿望。”
云鹤忽然脑袋一偏靠在了我的肩头,我吓一跳,却不敢轻举妄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那般,只觉得被他靠着的地方麻麻的。
“让我靠一靠吧。”
“……”
我紧张地瞄了眼司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多心了。云鹤调整了姿势,更舒适地依靠在我肩头,绷起的面容这才柔软了些。
“我妈说不能盯你太紧,会适得其反。所以你和蒋冰相亲,我才想着不闻不问,我怕我一开口就会闹你。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你的情况。”
“蒋黎,要是我成年之前你都没找到合适的,就跟我吧。”
“你不讨厌我吧。”
他慢悠悠地在我耳边说着这番话,我心潮澎湃又要强作镇定,怎么不高兴呢,我超级高兴的。那些说着好听的大道理,什么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还有更好的人什么的,我已经不想说了……
要是彼此中意,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呢,耐心等等他便是了。那些对他小小的心动与期待,还不足够说明什么吗。从第一眼开始,我对他的喜欢就是很明显的吧,就算喝醉也没办法自我欺骗。
什么当做小偶像来看,当做祖国的花朵……那都是自欺欺人的。我对这个小朋友很是心动。
悄悄的也将脸贴在他的头顶,我小声说:“不讨厌。”
……
自上回蒋冰以一己之力将相亲局变成了借酒浇愁局以后,他就没再有和我搞对象的想法了,我俩似乎成了吃饭喝酒的铁哥们。他完全就是应付家里人和领导才把我拎出来当挡箭牌的,可能今后还要拿我来挡刀。
不过他当时是真的想过干脆结婚算了的,婚姻就算没有爱,有物质基础也行的吧,他自暴自弃地这样认为,内心某个角落还对前女友念念不忘,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
结婚对象若不是她,那和谁也没差别了吧,这家伙虽然是被倒追的,结果是自己栽得更厉害。
蒋冰喝醉那晚对云鹤的到来没什么印象,他完全断片了,这些事还是我事后告诉他的,他还想着改天也请云鹤吃顿饭。不过这个机会一等就是几个月,他工作太忙了。
高中生的寒假也过去了,高二下半学期也开学两个多月了,时值春末夏初,我是觉得这日子晃神就过,偏偏云鹤觉得岁月漫长。
杨远和梦清清交往以后文化成绩还有所提升,这还真是个好消息,而云鹤也通过数月的努力,终于杀回了班级前十。学霸就是不一样,成绩下滑就跟闹着玩似的。
这一年也过了一小半了,我看着自己攒下来的钱,距离买车还是差了一截,心头难免惆怅,打工人的悲哀。
周六和爸爸借了车去玩,黄昏时开回家,路上居然看见了在等公交的云鹤,身姿挺拔的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的帅大叔,两个人都是冷白皮。
把车在前面停车位停下,我探出窗外喊着,“云鹤?”
原本就在观察我这车的云鹤听到声音,他长腿一迈,小跑着过来了,“我就说这车很像,真的是你。”
“你和你爸?”
“是啊,正准备回去。”
“上车,我送你们。”
“不耽误你吗?”
“现在可没什么比送你们回去更重要~”
怼我一句花言巧语,然后云鹤开心地招手让自家老爸过来。两个人本来都要进后座的,云爸爸推了儿子一把,少年踉跄着扑到副驾驶车门上。
云爸爸:“真是的,不能把人家大姐姐当司机,你去副驾驶坐,好给人家指路!”
我笑:“没关系的,云叔叔你好,我是蒋黎,跟云鹤算是忘年交的朋友,哈哈。”
默默坐上副驾驶的云鹤系好安全带,无奈地看着自家老爸展开花蝴蝶一样的社交。我佩服云爸爸的简单,爽朗风趣,和他聊天很舒坦,一点都没有长辈端着的架子。一定是子承父业,所以云鹤才这么会交流!
不过因为云叔叔实在看起来太年轻了,管他叫叔叔都有点良心不安,在公司里这种年纪我可都是叫大哥的,何况还是美大叔。
“一直听鹤儿说起你,这回可算是见到我儿子的聊天置顶了。哦,他的起床铃声也是小黎你的声音吧,我好几次都被闹醒了。”一句话就暴露了儿子的老爸感叹着,说得我都有点窘迫了。
云爸爸这是杀疯了啊!几句话把我和云鹤都搞得心慌慌的。
“……”云鹤有点郁闷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了窗外,留给我一个后脑勺。
难得这一趟短短的旅途中云鹤没能插上话,都是我和他爸爸在聊天。把人送到小区里,云爸爸叫我上楼去吃饭,我回绝了说是下次再来拜访。
云爸爸:“那就下次吧!下回一定啊!”
我:“嗯!”
等到云爸爸往前走了几步,云鹤在窗边对我说,“真的下次来我家?”
“成年人的下次,你懂得。”
“……”
云爸爸都走到楼梯口了,忽然想起什么,他回头冲我一吆喝,“小黎啊,我家儿子今年就要十八啦!”
这声荡气回肠的十八让我久久无语,圣诞节过生的云鹤,这么一算的话,也就半年的光景,他就要成年了!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
不是,云叔叔你也太牛逼了吧!这都替你儿子算好了?不愧是老前辈?
目送他俩上了楼,我接到了云鹤的私信,这才走多久!
云鹤:[成年礼物想好给我什么了吗?]
我:[这还有大半年呢!送你一双隐形的翅膀?]
云鹤:[按照小说套路,你觉得该送我什么]
呀!我的内心轰然炸开,这种调调的话,一定会说把我自己送给你之类的,多么恶俗又多么狼血澎湃。说到底我俩还没怎么样呢,不行,我可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克制住。
起码等他高考结束,少年的未来比与我谈恋爱更重要!
我:[想要什么你自己想!我这个圣诞老人到时候送你!]
云鹤:[你说的,我记下来]
晋江风——
云鹤眼角发红,声音低沉:女人,把自己送给我。
蒋黎:……【笑到劈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