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前一天,苏运岛下起了暴雨,雨势如柱,落在地上腾起了白雾,陆时骞一早就去了顶楼健身房,陈循本想等雨停了,去露天泳池耍一圈。从前在乡下,村里的小河就是他的天然游泳馆,打着赤膊一个猛子就能扎得老远,可看这雨的势头,一时半会估计停不了。
他被困在酒店房间里,玩了一上午的消消乐,心思飘得很远。
黄秋韵昨天发微信问他钱还够不够花,这次他妈给了五千块钱,抵她大半月工资了。
其实这五千没怎么花出去,机票和住宿全是陆时骞出的,那是大头,平时他们八个人一块吃饭,也都是那些个富二代轮着请客,他用钱的机会很少。
陈循时常困惑自己这十八年是怎么过来的,与母亲相互嫌弃,却又相互羁绊,就像两条解不开的藤蔓彼此缠绕彼此连结。
他有时觉得黄秋韵钻钱眼里的样子既精明又世故,有时又觉得她还算是个好母亲,懂得适时满足孩子的虚荣心。
【循循,你啥时候回来啊?我最近好无聊啊。】
手机里跳出一条微信,发信人备注是“佳影”,这是他的好朋友兼高中同桌,两人平时无话不谈,来苏运岛之前陈循还抱着手机跟她聊了一晚上的人生与爱情。
陈循听她吐槽那些男alpha,“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不就是比咱们会投胎嘛”,吐槽完了,聊起彼此的感情进展,两人皆是傻笑,一个劲儿怂恿着对方“你先说”。
他们聊到很晚,陈循后来抓着手机睡着了。
陈循笑起来,手指在屏幕上熟练打字,【我后天早上回去。】
【跟男神住一屋,发生意外没?(坏笑.jpg)】
陈循咬着指甲犹豫几秒,【我不是小处男了。】
【!!!】
【当时过于紧张了,没使出浑身解数。】
【可拉倒吧,你有啥解数。】
【alpha真的会喜欢beta吗?我感觉他好高冷啊,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委屈.jpg)】
【微信上说不清,等你回来,姐给你好好启发一下。】
外头天光渐渐明朗,暴雨有将停的趋势,陈循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风景,雨已经变小了,天空泛起蛋青色,估摸不久就能放晴,他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正好吃点东西。
陈循拿上房卡出门,非集体出行反而能让他更自在点,就算出糗也不怕,萍水相逢谁又认识谁呢。
“外面下雨,你跑哪儿去?”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可这话听着没有一丝以往的疏离,仿佛他俩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陈循喜滋滋地转过身去,没想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回答了,“我出去买点东西。”
是温希。
酒店大厅灯火通明,白色天花板正中嵌入镜像圆形灯,灯光中间矗立着金色火焰纹的罗马石柱,正是因为这根石柱的存在,陈循才得以躲藏在他们的视线盲区。
陆时骞穿着休闲的体恤和短裤,应该是刚从健身馆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陈循都能想象出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清香。
“等雨停了再去。”陆时骞言简意赅,连神色都冷淡如常,但是,陈循偏偏听出了话里的的关心。
温希手上抓着一把黑伞,稍稍低头避开男人的目光,“雨不大,没关系。”
陆时骞“哦”了声,走了,有种事不关己的抽离感。
温希似有不甘,突然从背后喊住他,“你和陈循在一起了?”
陈循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害怕从男人口中听到些令人心寒的话,甚至想捂住耳朵装个聋子,但另一面,又暗自期待着,于是他屏住呼吸,以一种复杂且矛盾的心情听见陆时骞说:“没有。”
“他身上……”温希顿住,接下来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身上有我的信息素。”陆时骞替他说了。
温希不明白他这算是承认了,还是有别的难言之隐,还想等他解释,男人却直接岔开了话题,“你要买什么,我陪你一块去。”
陈循猫在柱子后边的身体僵硬了几秒,然后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苏运岛地势高低不平,由南及北是一段上坡的路,坡道尽头坐立着苏运中学,从酒店窗户向外看去,经常能在上下学的时间点看见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蹬着自行车穿行而过。
陆时骞向后看了一眼,陈循来不及躲闪,只匆匆闪进了一辆汽车后面,他不确定陆时骞有没有发现他。
暴雨已经偃旗息鼓,空气中浮沉着青草的香气,岛上的树梢仍残留着被雨肆略的痕迹,风一吹,成片成片的水珠往下滴落。
跟了一路,陈循的头发衣服全湿了,他不明白此番举动的意义到底在哪,就算撞见那俩的“奸情”,他又能说些什么,若是没撞见,人家真就只是单纯地去买东西,那更没有跟踪的必要了。
他像个偷窥狂,看着那俩买好东西,撑着伞走出便利店,之后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陈循跟上去,在巷尾站住脚。
终年不见阳光的巷子,在苏运岛这样的旅游城市显得格格不入,某些石砖的缝隙中还长了青苔。
“为什么?”温希问。
陆时骞没有犹豫,“你太高估男人的定力了,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好。”
“胡说!”温希气急,“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他试着平复情绪,放软声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不了解我。”陆时骞看了看巷尾那个小猫一样的身影,“东西买完了,走吧。”
陈循一个人走回了酒店,经过大厅,前台还特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什么帮助,他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刷卡进房,陆时骞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闻声抬起头,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吃定了他,“都听见什么了?”
不知是不是淋雨的缘故,陈循的嗓音有些哑:“我听见你说咱俩不是那种关系。”
“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了吧。”他对谁都是温和有礼,既不过分亲近,也没有太过生分,让人挑不出刺儿,可若想再贴近一点,那扇心门就会闭得紧紧的。
陈循没去洗澡,而是慌张地跑去翻包,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木头小人儿,揣手上端详片刻,默默给自己打气,这才走过去递给陆时骞,“这是我做的,送给你的。”
他没告诉男人这个工艺品历时有一年之久了,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造就出的成品,他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
陆时骞瞧出了这是以他为模特雕刻的手工,细节处理巧妙,整体看上去精致秀气,他没接,“送我浪费了,我没有收藏工艺品的爱好。”
“你、你就当是定情信物。”陈循莽撞而直白地说,“我们已经睡……反正咱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陆时骞没再推却,接过来,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陈循绞着衣摆,眼睛直直地盯着歪倒着的木头小人儿,内心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笼罩,其实追根究底,也许还是自卑。
洗完澡,陈循也躺上了床,白日里的所见所闻像决堤的河水奔向脑海,温希那抹柔弱的身影占据着堤坝的制高点。
他同样不甘心。
“哥哥。”陈循小声喊道。
陆时骞正靠在床头看书,“嗯?”
陈循靠过去,一鼓作气搂住了男人,固执地把脸蹭进男人的咯吱窝里,“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我男朋友了,你要不承认,我就……我就不让你看书了。”
陆时骞没接他话,手上的书往后翻了一页,视线始终低垂着。
陈循自讨没趣了,怏怏地松开手背过了身,他闷在嗓子里问:“你干嘛躲着温希?”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陈循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才从陆时骞嘴里听到,他说:“我爸出轨了,跟他哥。”
陈循陡然激灵,翻身正对向陆时骞。
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和温希再无可能,还是说,自己只是他空档期的慰藉。
陈循是个乐天派,他宁愿往好处想。
“被你撞见了,所以你爸打了你?”陈循联想起之前陆时骞脸上的那一巴掌印。
陆时骞自嘲地笑笑:“你不笨。”
“但我没有哥哥聪明。”
陆时骞无意多谈,扬起手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台灯,“不早了,睡吧。”
“还好我家就我一个,没有兄弟姐妹,你跟我在一块,肯定不会再遇到这种事儿了。”说完,陈循凑上去亲了男人一口,“哥哥晚安。”
假期结束,他们一行人按原计划返程,陈循早已收拾妥当,还想着帮陆时骞整理行李箱,陆时骞这回倒没拒绝。
陈循屁颠屁颠地忙活起来,存了私心想看看男人把他送的礼物放在行李箱的什么位置,放得越往里就代表越在乎,结果他把箱子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其实,那个礼物没有挪动任何位置,它还在沙发上安静地歪倒着,“主人”似乎没有把它带走的意愿。
陈循的满腔热情被当头浇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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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