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沅沅突然觉得空气格外稀薄,她颤着声音,“什么意思...”
明颂蹙眉看向了宁沅沅项上的长命锁,果不其然,宁见月道:“你的长命锁上维系的是爹娘的寿命。”
宁沅沅已然说不出话,一时间仿佛天旋地转,就连耳边都嗡嗡作响。
当那位神医说出这个方法时,产房内陷入了死寂之中。
一边是临近诞生的女儿,一边是深爱至极的发妻,宁家主手指捏得发白,他看向了薄纱之后躺着的宁夫人,不知该如何抉择。
“救...救女儿...”宁夫人颇为艰难地发出呓语,宁家主大步上前牵住她的手,靠近后再次听清这句话。
宁家主蹲在床榻边紧紧握着宁夫人的手,好似通过这样才能给予对方力量。
他转头郑重对神医颔首。
但并不是如神医的方法,而是各取宁家主宁夫人的寿命来维系。
那个早就被打造好的长命锁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宁家主将长命锁从锦盒里拿出来,递给神医。
神医各取两人的鲜血一滴,淡红的术线从两人身上系上了长命锁,仿佛在以此延续。
施法结束后,神医将长命锁交给了宁夫人,“诞生之后便戴在她身上,此生不可再取。”
三人从产房出来,候在院外的稳婆得了允许,赶紧进去接生。
神医将四时之镜收入怀中,婉拒了宁家主要给的报酬。
他道:“如果我拥有这份力量,只是为了钱财荣誉,上天应该会收回吧...”
神医看向天边的云彩,轻轻道出这句话。
尔后神医回眸浅浅一笑,同宁家主他们道别。
“爹,你们会死吗?”宁见月稚嫩的声音在小院里响起,他有些茫然着抬头看向父亲。
宁家主闻言垂首看着宁见月,覆在他右肩上的手移来左肩,人也顺势蹲下与他平视。
“见月,每个人都会死的。只是我和你娘愿意把这漫漫长生让给你妹妹,这美好世间总得让你妹妹也感受一下吧。”宁家主轻轻捏着宁见月的脸颊,笑着道。
恰时产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喊声,两人偏头看去,宁见月突然觉得心脏在猛然跳动。
宁家主牵上宁见月的小手,眼角含泪,他道:“走吧,进去看看你妹妹。”
产房里十分闷热,宁见月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在母亲怀中躺着红彤彤的小人,铮亮的银饰在她的脖颈处,仿佛圈住了整个人。
他放轻了呼吸,靠近后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
“太好了,见月也有妹妹了...”宁夫人靠在宁家主的怀中,虚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宁见月抬头看向宁夫人,只见她的眸色温柔如水,苍白的脸上浮现释然的微笑。
宁见月重新低下头看着宁沅沅,他喃喃道:“妹妹...”
“神医走后,宁沅沅也顺利产下。”宁见月垂眸道出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之后的事情,只是回忆如潮,他控制不住这翻涌而上的记忆。
其余人听得最后一句,下意识看向了宁沅沅,只见她坐正后垂首不语。
“所以爹娘他们的死不是意外?”
宁见月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悄然攥紧,他嗓音如常,“在你十岁那年,爹娘的寿命便到了尽头,只是你体质特殊一事不能让旁人知晓,所以爹娘便安排了意外...”
宁沅沅咬唇不再说话。
宁见月继续道:“四时之镜的作用不止是古籍中记载的厄时之兆,它也可以观过去,测未来。”
如此便与在万风郡发生的异象对上了,周祈安从怀中拿出锦囊,抽出四时之镜。
“是这个对吧。”
宁家主将过去之事毫无保留地道出,以示诚恳,那他们也无需藏私。
宁见月微微愣怔,接过四时之镜后缓缓点头,“没错...”
继而抬头看向周祈安他们,“既然你们得到了四时之镜...说明那位神医已然逝世...”
宁见月对此默哀片刻,毕竟也曾是宁家的救命恩人。
“也就是说那位神医的力量被转移给下一个人了。”明颂若有所思。
宁见月闻言也恢复正色,他将四时之镜递还给周祈安,沉声道:“你们不仅拥有四时之镜,还四处打听四时枝拥有者的下落,难道你们之中有人是四时枝?”
闻言周祈安下意识余光瞥了眼明颂,摇头道:“没有,只是之前找到四时之镜时,我们看到了预兆。”
周祈安将在秘境所看到的同宁见月讲明、
“原来如此...”宁见月神色凝重,“之前不曾听说四时之镜有此预兆,如今现世应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此想法与周祈安不谋而同。
愁容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整个书房气氛更加凝重。
宁见月思索片刻后道:“我的建议是你们可以去趟清引洲。”
“灵界?”明祺惊呼出声,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跨界游历。
“嗯。现在我们所知最近的四时枝拥有者是来自灵界,且灵界本身就应承世间最具灵气之地,兴许他们对四时枝与四时之镜的了解更多。”宁见月颔首,解释道。
关于灵界,周祈安之前也做过相关调查,此时也同意道:“嗯,我之前也想过去灵界或许会有更多线索。”
他眉头紧蹙,抬眸看向宁见月,“可我听说灵界近十年都处于封闭状态,如何能进?”
“确实...近几年我们的商队也难以进去...”宁见月抿唇思索着,起身从书案上抽出今年商队出行记录,他算着日子,“一个月后,我们有商队要去云垂港,若是你们时间不赶急,可以一同过去,看能不能与那边出海的渔夫商量一下。”
周祈安转眸与明颂他们确认,明颂倒是无所谓,点了点头觉得都可以。
“那就麻烦你们了。”周祈安算了算日子,宁家的商队出行不受地域限制,赶路畅通无阻,比他们慢悠悠或者使用急速符要强。
宁见月将记录册合上,淡笑道:“能帮上你们就好。”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些,天边染上暮色,时间刚刚好。
“走吧,厨师应当也准备好了。”宁见月简单整理着桌案,他抬头看向宁沅沅,提醒道:“宁沅沅,带客人去膳厅。”
宁沅沅身体僵了片刻,尔后才慢吞吞地起身噢了声。
游廊上几乎没人说话,宁沅沅在前面领着路,也不似之前非要挽着明颂走路。
明颂走上前轻轻拍了她的肩,温声安慰着,“宁姑娘,别太难过...”
“宿主,你这安慰方式也太废话了...”系统没忍住出声吐槽道。
明颂抿了抿唇,她确实不会安慰人。
但宁沅沅却抬眸轻轻笑了,即使这个笑容有些牵强,她开着玩笑道:“那明颂姐姐别叫我宁姑娘了,叫我沅沅我就不难过了。”
明颂微怔片刻,她总是会被一些人强大的精神力所震撼,就比如此刻的宁沅沅,明明她刚得知了那么悲痛的事情,却还是不想影响他人的心情,强迫自己保持常态。
明颂垂眸颔首,“好,沅沅。”
宁沅沅仿佛又恢复了心情,挽着明颂的手臂一起朝膳厅走去。
厨师还在陆陆续续上菜,此时见了宁沅沅,微微躬身问候,“宁小姐。”
宁沅沅眉眼弯弯的,闻言朝厨师夸赞道:“好香!不愧是琼花宴的主厨!”
“各位慢慢享用。”厨师不骄不躁,闻言与其余人退至后厨。
宁见月晚了一步踏入膳厅,见此招呼各位入座。
果真如国宴一般,这满满整桌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荤素参半,看着都令人垂涎欲滴。
“你们从瑶花调查过来,真是辛苦。”宁见月与周祈安闲聊着,说到这也不禁佩服道。
周祈安笑着摇头,“还好,我们走走停停的,也没花太多精力。”
“什么?你们之前还有个姐姐?”宁沅沅转头朝明颂看来,微瞪着双眼。
明颂颔首,“嗯,叫宋未桑。是个十分漂亮...又飒爽的女子。”她笑着道出自己对宋未桑的印象。
“又是美女姐姐!”宁沅沅又挪近了点椅子道:“只是这漂亮和飒爽也能一起形容一个人吗?我好好奇,好想认识她!”
“我以后有机会认识她吗?”
明颂思索着,她觉得有缘一定能见。
便点了点头微笑道:“有的。”
桌上谈笑风生,明祺也拉着谢元青偷偷抿酒喝,等明颂发现的时候明祺的醉意已经攀上了脸颊。
“...你让他喝的?”明颂有些语噎,她转眸看向谢元青。
后者眸色清明,端起酒杯后,看了眼神智颇为迷糊的明祺,摇头道:“他自己醉的。”
“...”明颂嘴角抽了抽,“真丢脸...”
宁沅沅咬着筷子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明颂两人,等明颂看过来又恢复正常。
幸好明祺还能自己走路,宁见月兄妹将他们送到府门口,询问道:“真的不需要马车吗?”
明颂摇头道:“没事,正好让这家伙醒醒酒。”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双方颔首道别,听着明颂时不时出声提醒明祺别乱走的声音,宁见月无奈一笑,转身朝府内走去。
没听见脚步声,他回头见宁沅沅仍杵在原地,温声提醒,“夜深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宁沅沅垂头不语,借着月色,眸底一片晶莹,她有些艰难地询问:“哥哥,我的出生真有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