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城的雨说下就下,天上绕着几团浓浓的乌云,哗然降下一阵雨幕,点落在城中河面上,不曾停歇。
明颂他们被带出小院,因雨下得急,今日便是在堂内议事。
绵雨落在黛瓦上,汇成雨线从凹处垂下,宛若一面晶莹剔透的水帘门。
宁见月早已在上位坐下了。
进来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听宁见月的语气,这些就是宁家的宗族。
“这几日我查过,他们是从玉京来的游侠,没有理由去绑架宁沅沅。”宁见月神情十分淡然,说这话时也仅是抬眸看了一眼明颂几人。
他手指轻轻点在座椅的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无疑给在场的人增加了压力。
其余人闻言都开始窃窃私语,靠宁见月近些的一人道:“见月啊,你还是太年轻。这些外乡人的身份随便胡诌些你便信了?”
宁见月瞥眼看过去,嘴角轻轻一勾,“二叔,我有我的路子去查他们的身份。”
“你们说。”宁见月下巴抬了抬。
周祈安微微颔首,“当时我们遭受恶界袭击,宁姑娘突然出现帮助了我们。随后了解到宁姑娘是与家中商队一块出来的,只是在林中走散,这才与我们一起回的青冥城。”
宁见月闻言左手轻轻撑在下颌,“商队?是谁。”
会堂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纷纷摇头说没见过,无人承认。
“我再问一次,前几日宁沅沅出城还有谁看见过。”
会堂安静下来,只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手指在把手上重重一点后,宁见月眉头蹙起,冷冽的眼神落在一旁候命的家仆。
他冷声道:“去将出商记录拿来。”
家仆躬身领命,还未走出会堂,便听见一人道:“是我的商队。”
宁四叔此时紧蹙着眉头,他不知道宁沅沅也与这些外乡人说过。
迟迟不说也正是怕牵连上他的家人。
“四叔?”宁见月看向他,“回城后,可看见过宁沅沅?”
宁四叔蹙眉摇头,“我的商队是接近傍晚才回城的,不曾见过她。”
“家主,找到宁小姐了。”从外面急冲冲跑进一人,衣服上有深深浅浅的水印,说话也气喘吁吁的。
宁见月立马站起身来,他的目光落在某人身上,他道:“在哪。”
“宁四爷家中。”
“什么?”宁四叔不可置信地惊愕道。
未曾料到这一出,明颂他们对视一眼后也跟着宁见月走了。
因步伐匆匆,裙角免不了沾上雨点,几人快速穿过游廊与院子,终于在家仆的带领下找到宁沅沅所在处。
宁沅沅闻声转头,衣裙有些灰扑扑的,眼眶里噙着泪水,她带着哭腔道:“哥哥。”
宁见月见到人后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
身后的宗族走得慢了几步,此时看见宁沅沅站在屋子中央纷纷宽慰着。
“找回来就行。”
“哎哟,不会真是宁四爷绑的吧?”
宁见月没管这些闲话,只是转身对着身后的一大堆人道。
“此事明日再议。”
随后他将宁沅沅和明颂一行人带着,留下其余人在宁四爷家面面相觑。
回院子的路上宁见月薄唇禁闭着,不管宁沅沅跟在旁边说什么,他都不予理会。
“哥哥,下次我再也不乱跑了。”宁沅沅扯着宁见月的衣袖道。
后者将衣袖扯出依旧是一语不发。
宁沅沅将目光投到明颂身上,“明颂姐姐,你帮我说说,我真不是故意走丢的。”
明颂尬笑了几声,她怎么好意思说话啊!
宁见月将他们带进了自己的院子,屏退了其余人。
明颂正疑惑,若是宁见月要处理兄妹之间的事,那他们来也不太方便吧。
可宁见月下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震惊。
“你不是宁沅沅。”
宁沅沅眼瞳放大,不可置信。
她道:“怎么可能…我不是宁沅沅还能是谁?”
宁见月眉头紧蹙,“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不是她。”
如果眼前的不是宁沅沅,那真正的宁沅沅在哪?
他没工夫在这同一个假冒的人聊天。
“宁沅沅在哪?”
“我跟明颂姐姐他们一块从‘幛’里出来,回城就被绑架了,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你还怀疑我不是我自己?”宁沅沅胸口起伏着,她怒气冲冲道。
“你们说,我是不是在树林里把你们从恶界人手里救下来的!”宁沅沅将明颂他们扯上,提到这儿声音小了些,“虽然没帮上什么忙…”
宁沅沅将与明颂几人相遇、入‘幛’和回城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
“没错啊?”明祺挠挠头,“她连和我吵了什么都知道。”
明颂看着在院子里着急解释的宁沅沅,仿佛真就是一个被误会的人。
但凭借她们短时间的接触自然不能立马分辨出,所以明颂转眸看向宁见月。
发现他根本没理会宁沅沅的解释,仿佛就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说,我怎么不是宁沅沅!”宁沅沅双手叉腰,整张小脸都有些被气红,此时瞪着宁见月道。
无论从外表还是行为举止,确实与宁沅沅毫无二致。
“你的长命锁呢?”
此话一出,宁沅沅双臂缓缓垂下,她语气有些迟疑,“不小心丢了...”
宁见月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他眸色彻底冷了下去,“宁沅沅在哪。”
宁沅沅此时也知自己露陷了,连退数步,转身便想要逃出去。
“来人,将宁沅沅关回她的院子里,严加看守。”宁见月扬声道。
院外立马来了人,将宁沅沅带了下去。
“长命锁...”明颂沉吟着,她对这个有点印象。
宁见月闻言立马朝明颂走近几步,“你有什么发现吗?”
明颂颔首,“当时从‘幛’里出来后,宁沅沅身上就没有长命锁了...我还问过她,她说在里面跑丢了。”
宁见月闻言手掌抚上眉骨,声音低了下去,“她不可能没有长命锁的...”
他解释着,“宁沅沅体质特殊,她佩戴的长命锁是她续命的东西...”
闻言,明颂几人也大致了解。
“如此还是‘幛’里出现问题了。”周祈安道。
“所以槐山的‘幛’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吗?为何会出现假冒的人?”明颂问道。
宁见月轻叹一声后,示意众人朝屋内走去,他一边解释着,“因为南浦这边靠近灵界,灵力充裕,所以城外深山里有很多自然形成的‘幛’,后面我们发现这‘幛’并不伤人,只是会困住人。”
“但有个‘幛’不同,它是有主人的。第一次发现它是在槐山里面,虽然人也可以出来,但大多都疯疯癫癫的。”
“在里面看了那些东西,能不疯疯癫癫的吗…”明祺闻言在旁边嘟囔着。
“因为这些‘幛’是可以移动的,所以我们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进入的是槐山那个。听你们说在‘幛’内看见了自己所害怕的事物,我想沅沅她应该是被困住了。”
宁见月满脸愁容,他揪着自己的衣服。
“因为槐山上有‘幛’,所以山脚的人都搬走了,生怕被卷进去,但山腰上的百姓却没走,而且直至现在都没一人被吸进‘幛’。后面城主派人去问过,可山上的人都说走不了。”
“走不了?为何?”明祺问道。
宁见月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槐山上经常闹鬼,也许上面的百姓不会受‘幛’影响,但与此同时也被他们口中的‘鬼’困在了山上吧。”
“所以刚才那个宁沅沅是鬼?”明颂面色不太好,有些迟疑道,又接着转头看向谢元青。
“你没察觉到吗?”
谢元青见人看过来,膝上的手指微微勾起,他摇头,“没有。”
周祈安思索片刻,“也许和万风郡里一样,如果是灵物的话,谢公子应当感受不出来。”
闻言,明颂神色好了些,她垂眸继续听着。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假扮宁沅沅出‘幛’,却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事情…”周祈安眸中闪过疑惑。
“会不会她就是‘幛’的主人啊?在‘幛’里待烦了出来逛逛青冥城。”明祺胡乱猜测着。
“那为什么偏偏要以‘宁沅沅’的身份呢?回到青冥城后,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外貌,这样也不至于被我们捉住。”明颂挑眉出声。
此事迷雾重重,众人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商量后续。
“我的身份不便离开青冥城,只能麻烦各位替我去一趟槐山了…宁沅沅她就拜托你们了。”宁见月郑重起身,朝屋子里的人躬身道。
周祈安赶紧上前托住宁见月的手臂,“宁家主何须客气,我们本来也打算去槐山看看的。”
尔后继续道:“只是不知宁家主为何如此信任我们…”
宁见月抱歉一笑,解释着,“之前不知各位身份,冒昧将你们关起来,是我失礼。”
“实际上是因为我收到玉京温家的信,这才知道你们的来意。因为祖上宁家与温家关系还算密切,我自然是相信温家的。”
明颂闻言在座位上愣怔着,她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位远在玉京的老人为了让他们在外过得顺利些,竟是不惜送信至千里外的宁家,替他们消除误会,温时鹤是无意之举,他们却因此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