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浓雾开始渐渐消散,所处仍是之前那片树林。
这‘幛’深知每个人皆有所惧,又偏偏将其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展现在人们面前,自然难以走出。
而恰好明颂占据着原主的身体,这才能不受幻象影响。
现在她倒是有些担心其他人了。
明颂在原地呆了一会,发现并无异样后这才往前走去。
与此同时,其余人也正经历着同样的事。
“哼...哼,你就想要用这些幻象来让我退缩吗!”明祺的声线有些颤抖,面对这些幻象,他免不了有所触动。
虚影不断变化,温府上下挂满了白灯笼,明祺心里咯噔,不由自主地朝府内走去。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这温府上下的事还需要您拿话啊。”奚怀谦从游廊旁走来,朝明祺走来。
“奚伯伯...你为什么穿成这样?”明祺眉头紧蹙,看着奚怀谦一身素衣,头戴白巾,一副送丧的模样。
奚怀谦面色一怔,叆叇之下的老眼不禁浮上氤氲,他有些发紫的唇瓣微微颤抖着,“少爷...您忘了?今日是送葬的日子啊。”
明祺环视着四周,温府上上下下的家仆皆是穿着素衣,忙碌着。
他低头看见自己也是一身素衣,朝后退了一步,浑身摸索着,最终他抬手指了指厅内,声线颤抖,“里面...是谁?”
奚怀谦只觉明祺因伤心过度,记不太清了,取下叆叇擦拭着眼泪道:“里面是您的外祖父...”
“和温夫人。”
明祺闻言瞳孔一缩,他连退数步,摇着头拒绝接受这个消息,“不...不可能...”
他在奚怀谦的拽拖下进了厅内,两幅棺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明祺腿一软,他双瞳有些空,“他们怎么...去世的?”
话音刚落,身后边传来熟悉的争吵声。
明祺转身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明颂踏入温府,满脸的不可置信。
“姐?”
这声呼唤仿佛刺激到了明颂,只见她将前来迎接的温时鹤推倒在地,“你们把我一个人留在瑶花,现在却要我认你们为亲人?”
“娘亲?弟弟?”明颂近乎癫狂地笑着,“我在瑶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现在需要我了?把我接回来干什么!”
温秋霁一声惊呼后赶紧蹲下扶着温时鹤,后者因摔倒伤到了骨头,此刻面色煞白。
明祺心惊肉跳,他骇然道:“你在干什么!”
明颂视线从温时鹤身上移到明祺身上,言语刻薄,“还有你。凭什么是你来玉京而不是我?”
明颂的每一句话都在刺痛他,“你在玉京好吃懒做,一事无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而我天赋比你高,却要被丢弃在瑶花...”
“明祺,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她的声音萦绕在耳旁,宛若鬼魅。
“你们凭什么要求我要与你们相认?凭什么要我接受你们?”
“我...”明祺张了张嘴,却无从辩驳。
明明知道这都是幻象,但他却无法不在意。
“不是的...这些都是假的...姐、明颂她不会对我说这些话的...” 明祺垂着头,不断给自己暗示。
浓雾深处传来混杂的声音,“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呢?”
明祺猛然抬头,只见方才站在不远处的明颂此刻眼底充满恨意,身形逐渐模糊。
那道声音仍在继续,“她真的有接受过你们一家人吗?”
浓雾渐渐散去,只余明祺站在树林中央神色迷茫。
另一边。
周祈安站在尸骨遍地的荒野处,呼吸急促。
所见是一片血海,望不到尽头。
他手颤抖着,剑刃上数不清有多少人的血。
“周祈安,你再看看方才你所杀之人呢。”
他闻言垂眸,原先匍匐在脚边的尸体赫然变成了周祈安所熟悉之人的脸庞。
明颂远远看见一人,她快步上前,“谢元青?”
后者颔首。
“只有你一人吗?”明颂四处张望着,并未发现其他人。
谢元青目光有些闪动,他道:“嗯,你也看见那片迷雾了?”
明颂将视线停留在谢元青身上,颔首,“嗯。你呢?看到什么了?”
谢元青神色有些疑惑,“你除了迷雾还看见其他东西了吗?”
“你没看见一些幻象吗?”明颂微蹙眉头,但又想到谢元青的身份,也许和他们有所不同。
因此解释道:“我看到了一些幻象...嗯,是不太好的一些事情。”她垂眸,有些含糊。
“应当只是将我们内心所害怕的东西呈现出来,没有实质性伤害,最多将人困住。”说到这,明颂转身望向她来的方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谢元青沉默着,他所见只是一团浓雾,白茫茫的一片,因此他径直向前走着,直到看见他们的马车。
谢元青垂眸看向一旁的明颂,也许是因为他原身问题,所以这‘幛’并不能探知他所害怕的事物。
两人没等一会,只见周祈安和明祺陆续从林中走出,人无大碍,只是面色都不太好。
周祈安此时情绪低迷,见此明颂并未立马同他说话。
“明祺,你怎...”么样。
话未说完,明颂看见明祺眼中透露出一丝害怕,随即躲避着眼神道:“我没事。”
明颂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等待最后一人。
幸好没过一会,林中匆匆忙忙跑出一人,正是宁沅沅。
她小脸惨白,奔跑中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好似后面追着什么。
直到看见明颂他们,这才停下来喘着大气,“呼,太、太恐怖了。”
明颂将水壶递给她,“宁姑娘,你看到的是什么?”
宁沅沅接过水壶,大口灌下几口后,用衣袖擦去,仍心有余悸,“果然,槐山的‘幛’就是名不虚传,这也太恐怖了。”
“我看见我哥追着我打,还口口声声说要我偿命。我的天呐,谁不知道我最怕我哥打我了。”
周祈安也及时调整好情绪,闻言道:“宁姑娘还有兄长?”
宁沅沅将水壶的塞子弄回去,她撇撇嘴,“可凶了他。”
明颂与周祈安对视一眼,大概知道了宁家的情况,后续去询问一些事情也方便。
周祈安道:“想必方才大家所见都是自己内心所害怕的,不要太在意,这正是‘幛’的目的,只要知道那些都是幻象就行。”
继而道:“既然我们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便继续赶路吧。”
无人异议。
明颂落在宁沅沅身后上马车,她抬眸看见两股有些凌乱的辫子,提醒道:“宁姑娘,你的长命锁呢?”
宁沅沅闻言低头摸索着胸口,有些懊恼,“哎呀,肯定是方才跑得太急,在迷雾里弄丢了。”
她弯腰掀开车帷朝里走去,嘴里嘟囔着,“这下回去又要被我哥骂了。”
闻言,明颂倒觉得有些好笑,这兄妹俩还挺有趣的。
经历过宁沅沅所说的‘幛’后,周祈安虽然使用了急速符,但也格外小心地赶路。
幸好他们再无迷路进到某个‘幛’中,几人顺利走出了山林,路途逐渐平坦起来。
他们于两日后抵达了南浦境内的主城——青冥城。
宁沅沅跳下马车,大叹一声,“终于到家了!”
周祈安将马车停靠在城外,并雇了一人照看。
因为此次绕道至南浦,也只是为了询问有关四时枝的事情,他们应当不会逗留太久。
周祈安进城时,宁沅沅正依依不舍地和明颂道别。
“美人姐姐,一定要来宁府找我...”
明颂含糊应下。
宁沅沅欢呼一声后朝他们挥手隐入人群,明颂无奈摇头,这姑娘也太自来熟了。
“走吧,趁还未天黑,我们先找客栈。”
满城皆是白墙黛瓦,墙根蔓延着苔色,青石板路连着水渠河道,潺潺水声也融进街道的喧闹,别有一番人间烟火味。
长长的柳条拨弄着河水,乌篷船上的船夫吆喝着,搅着数阵水波拍向路边。
南浦的春意格外浓,走在街上满是香甜的花香,商铺里甜甜糯糯的糕点也十分诱人。
明祺这两天情绪不再像之前那么闷闷不乐,此时掏着自己的私房钱买了好几家的糕点,分给了明颂他们。
“来,尝尝。”明祺停在街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中热腾腾的包装,“我倒要看看这南浦的美食如何。”
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伴随着一股清甜的花香。
明祺赞不绝口,其他人也连着吃了好几个。
几人走走停停,在暮色下择了一家靠河边的客栈。
伙计动作利落,立马带着人上二楼挑选房间。
从窗外看出去只与对面的建筑隔着一条不宽的河,听伙计介绍,整座城的一楼基本都是本地的住户,只有二楼才是客栈。
风景不错,明颂转身定了这间房。
其余人也没什么好挑的,只是挨着明颂这间定下了。
来的路上零零散散品尝了好多本地的吃食,此时众人也吃不下什么,便决定先休息。
伴着潺潺水声,明颂很快便入梦了。
翌日。
明颂被房间外的声音吵醒,楼道里脚步声不断,不少人影在窗纸上投射下来,甚至还有兵器的声音。
恰时房门被敲醒,明祺的声音从外传出,“姐,醒没?”
“怎么了?”嗓子有些黏,她扬声道。
“出事了,你收拾好下楼吧。”
明颂洗漱之际,楼道外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等她下楼,只见客栈一楼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明颂大致流眄着,怎么还有官府的人。
见明颂下楼,明祺过来同她解释着。
“宁沅沅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