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睛快速眨了两下,短促地尖叫后又立马捂住嘴。
闷闷的声音从手后传出来,“对...对不起,我...我是乔满枝。”
解观玉面色一怔,乔满枝?他暗自琢磨着,又伸了伸手上的方帕,敛了一些笑意,“乔小姐,小心暑气。”
乔满枝颤颤接过方帕,捏在手心,颔首:“抱歉,我...我只是走迷路了。”
闻言解观玉忍俊不禁,“乔小姐,这是您家。”
唰的一下小脸更红了,乔满枝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往后踌躇几步。
“对不起!”
撂下这句话后,乔满枝头也没回地跑了。
那个闷热黏腻的初夏,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少女的心思如同池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欲绽还羞。
一周后,解观玉收拾行囊同乔昀书告辞,后者被乔满枝拽着袖子,低声阻挠。
“听说解家是有名的修炼大邸,正巧小女也需要学习一些防身之术,不若观玉就此留下。”
在乔昀书再三挽留后,解观玉垂眸应下。
只余乔满枝在乔昀书身后暗自窃喜的欢呼声。
时光如流,乔满枝与解观玉都长了个儿。
解观玉的院子落满一地枯叶,长剑浮空转了半圈,地上的落叶也跟着移动。
“观玉哥哥!你看我这招如何?”乔满枝转着手腕朝解观玉展示,欣喜万分。
解观玉从字里行间抬眸看去,眉间一展,温声道:“施招的时候手臂可再绷紧一些,但是乔小姐已经进步很多了。”
乔昀书刚到院子便瞧见这一幕,他无奈摇摇头,自家女儿的心思他怎会不知。
“乔城主。”解观玉转眸看去,拱手道。
“观玉,这是你写的?”乔昀书摆摆手,径直走向石桌,墨字苍劲有力,落笔行云流水,用词准确情感饱满,虽生涩了些但能看出来解观玉是喜欢这些的。
是幅好字好词。
解观玉见自己写的随笔被人拿起,有些不安,红着耳尖回答:“嗯。”
乔昀书赞不绝口,并为解观玉介绍了几本好书,又允许他日后去城主府的书房共同探讨。
乔满枝撑着石桌,目光流眄两人之间,最终落在解观玉身上,他眸色炯炯,声音因紧张而涩了些,但耳尖的微红透露出解观玉此时的激动。
乔满枝看着也弯了眉眼,她暗自记进心里。
之后,解观玉便不怎么教乔满枝练剑了,他常与乔昀书外出,偶尔当天夜里回城,有时几日后才回来。
乔满枝盼着盼着,去年的衣裙又短了一截。
她手指轻轻抚过石桌,整个庭院仍被保持着他离开的模样。
干净整洁。
一如他人。
“小姐,老爷他们回来了。”
如惊雀般,乔满枝迅速提着新裁的裙子往外跑去。
没关系的,那是他喜欢的事。
没关系的,他不常回来也好,她等得起。
风声从耳边刮过,她听见自己胸腔里的阵阵鼓动,还有愈来愈近的谈话声。
乔满枝赶紧停下,喘了口大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略带紧张地整理好衣裙与头发,这才转弯走出。
大厅里乔昀书与解观玉有说有笑,拿着书籍与随笔探讨着什么。
注意到这边的东西,解观玉转头看向有些怯生生的乔满枝。
半月不见,乔满枝愈发出落,崭新的衣裙衬着人格外精致,她迈着小步过来,含笑的眼眸时不时看向他。
解观玉颔首笑道:“乔小姐,好久不见。”
他还是那样的!
乔满枝连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她捏紧藏在衣袖下的拳头,“观玉哥哥。”
“才半月不见,怎的就忘记你父亲了?”乔昀书拿着一纸随笔,闻言偏头瞥了眼那羞涩扭捏的女儿。
乔满枝被这话惹得耳烫,语气瞬间变化,她娇嗔着,“哼,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家里还有个宝贝女儿了?”
解观玉含笑看着父女俩的互动,突然想起了远方牵挂着他的母亲,眉目柔和起来,距离上次寄信已有一年,怕已是思念至极。
…
目送走绑有家书的信鸽,解观玉这才开始整理这半月以来的随笔。
旁边书架上已堆满他这些年所写的随笔,越积越多。
他这次同乔昀书出门才知道,他当初感兴趣的那位写书人居然就是万风郡的城主。
解观玉惊喜万分,又同乔昀书探讨了许多。
这等好消息,得知会一声先生。
他研墨提笔,却在落笔之时停了下来,解观玉展开自己写的某篇随笔。
这是参考了乔昀书的文章,他有感而发所写的。
先生大智,定能懂他文中之意。
明颂瞧着烛火曳曳下的解观玉,已然褪去少年的青涩,沾染着稳重的青年感。
曾经蕴含剑意的他,此时已被书墨塑造得更加翩翩。
正如其名,观其人貌,温其如玉。
纸张被窗外的风一吹,翻过无数纸花。
“欸,落进池子里了!”乔满枝那边传来一阵入水声。
深秋日光微弱,暖意不再,冰冷的池水刺得乔满枝呲牙咧嘴的。
解观玉刚捡起落在树根下的一纸随笔,闻声急忙回头,只见乔满枝跨入池塘,也不顾池底的泥泞弄脏她的新裙。
乔满枝眼中只有那张随笔,她迅速伸手将湿了近半的纸张唰地拿起,溅了不少水在脸上。
“快出来。”
解观玉扔掉手中的随笔朝池塘奔去,伸手示意着。
乔满枝转身一瞧,目光从脸上落到手上,她甚至想擦擦手再牵上去。
“一张纸而已,落水就落水吧,怎的连自己也搭上了。”
解观玉从屋内拿出方帕,递给坐在石凳上的乔满枝。
他有些无奈道。
乔满枝接过方帕擦拭着,嘴里嘀咕:“这哪里只是一张纸了。”
解观玉闻言愣怔在原地,见人抬眸又赶紧恢复如常,蹲下身微扬着头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快入冬了,别染上风寒。待会回去记得用热水泡泡脚。”
乔满枝闻言笑眯眯的,“好。”
光秃的枝桠又长满一树嫩叶,柳絮胡乱飘着,雀鸟停在枝梢啾啾地叫,解观玉与乔昀书从城外回来。
有人在前厅候着,解观玉识趣拱手道:“那我先回院子了。”
踏出门前,解观玉隐约听到一些话。
“中意”与“提亲”。
当日夜里。
“我不想!”乔满枝站在城主府的书房,整张脸被气得通红。
“那你要如何?”乔昀书抬眸看向屋中闹脾气的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欢他,观玉喜欢你吗?”
“我!”乔满枝消了气焰,偏头不理人。
乔昀书叹道:“爹又没答应下来,只是让你明天去看看,见个面...”
没等乔昀书话说完,乔满枝撂下一句不要便冲了出去。
“这孩子...”乔昀书摇头无奈。
乔满枝在城主府里乱窜着,又似有目的地般抵达了某处院子。
她径直走进庭院,见窗上人影绰约,乔满枝走近敲响了房门。
解观玉不知这般晚了谁会来,开门后撞入视野的是一双因哭过而红肿的眼睛。
他才沐浴完不久,身上只穿了里衣,带着湿意。
解观玉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便想阖门进去套件外衫,“抱歉,我进去...”
“观玉哥哥。”
她不想等了。
乔满枝一脚跨过门槛,伸手抱了上去,脸颊隔着里衣紧紧贴着。
解观玉双手在空中僵着,没忍住后退一步。
“有人向我提亲了。”
“...”解观玉肩颈松了下来,他知道乔满枝的心思,此时抿着唇不语。
乔满枝手臂微微用力,她抱得更紧了,头转动着埋进胸口处,声音闷闷的,“我不想。”
“观玉哥哥,我...我喜欢的是你。”
即使这件事他心知肚明,此时亲耳听到也仍是心中一震。
因为是乔城主的女儿,他自一开始便保持距离,不想以任何其他的身份留在城主府。
解观玉目光飘到院里的池塘上,春风吹皱一池月华,他轻轻出声:“乔小姐,我于你并无其他心思。”
此时的乔满枝是怎样的心情呢,明颂想。
就好像碎了一地的瓷片,怎么也拾不起,还割伤了手。
解观玉感觉胸口处一片濡湿,他垂眸,却不曾出声安慰。
乔满枝于解观玉背后攥紧了里衣,她猛然松开后退几步,手撑着门,头一直垂着。
“对不起…”
她这三个字也难忍哭腔,说完便踉跄几步跑了出去。
解观玉垂首不语,他一生追求并不在此。
他努力摆脱解家之子的身份,向往着偌大的世间,并不打算在某处歇下。
解观玉突然觉得自己在万风郡停留得太久了。
一月后,解观玉同乔昀书道别,只留下一句后会有期。
乔满枝在家中哭了几天几夜,时间终会冲淡一切的,解观玉这般想。
他寄了封随笔回汝以郡,上面诉说了他对情爱之观,赞某人可爱如暖阳,又憾自己是无福的。
解观玉没想到,再次见面已物是人非。
他纵马穿过硝烟不断的街道,躲避着肆意侵略的恶界人。
解观玉直奔城主府,马被身后追赶的恶界人施法杀死,他在地上连滚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绕进错综复杂的小巷才得以甩开,解观玉一边警惕着,一边跑进了城主府。
可城主府也亦如街上的惨状,触目惊心的血色,腥味弥漫着整个庭院,人们七横八竖地惨死各处。
解观玉瞳孔一缩,阶梯上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踉跄着奔过去,“乔城主!乔城主!”
无人回应,这片死寂的庭院只余他的声音在回荡。
解观玉的心脏被人攥紧,夺眶而出的眼泪不停落下。
还有谁...
还有谁活着...
解观玉环顾四周,并未见到那身倩影。
他起身在府里找着。
“乔小姐!”
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庭院落满了灰尘与树叶,解观玉只觉眼前一晃。
绯红倩影被人掐脖提起,双脚无助地蹬着。
解观玉呼吸一滞,声线颤着。
“乔满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