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怪?”明颂闻言也没四处张望,耸耸肩道:“已经这样了,能怪谁?”
“况且我现在也挺好的。”
温时鹤放下剪子,从另一侧走到案桌前,抬手示意明颂过来坐下。
“其实你娘当时也想过要把你接到玉京来的,只是...明常道他一个人在瑶花,秋霁便犹豫了。”温时鹤后靠着椅背,因岁数大了,而有些凹陷的深瞳看着明颂。
“我们作为老一辈的,自然是支持秋霁她不委屈自己,选择与常道和离。但同样作为长辈,我们也不忍常道在失去双亲后又什么都没了。所以我们便商议将你留在瑶花陪他,因此也让你们姐弟俩从小分离,直到现在才相认。”
温时鹤说到后面已然垂眸,他也不知该如何缓解明颂与明祺的关系了。
从小明祺便知道自己有个姐姐,时常嚷嚷着要去瑶花找姐姐,说什么邻里家的伙伴都有兄弟姐妹,就他一个人回了家不知道和谁玩。
今日真见了明颂,一来把人撞了不说,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接触。
而温时鹤自知当初决定将明颂留在瑶花,便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是现在这样,可是方才在饭桌上见明祺努力地想要引起明颂注意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心生悔意。
父母一辈的决定,仍是影响到了下一辈的亲疏。
“明颂,若是你现在仍有顾虑,不愿与你母亲相认或者亲近都好。只是在玉京这段时间,我们希望你能接受,我们想帮助你的心意。”
温时鹤作为一个老人,此时对明颂如此情感流露,说她不动容是假的...
但明颂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这份情感。
身为外来者,她强占了原主应得的包容与宠爱,以至于她从来没想过要与明常道好生相处,也没想过来到玉京要与母亲相认,她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
可是当温时鹤念出她的名字时,明颂却想把这句话当成是对她说的,想把顺颂时祺这美好的祝愿当成是对她赋予的。
明颂手指在袖子里微微收紧,转头对着身边这位温柔的老人,真挚道:“我没有想过要怪谁。”
“依我爹他当时的状态,我反而觉得您们将我留在那才是最好的决定。”明颂深吸了一口气,腰板也直了些,继续道,“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你们相处,有点太突然了...”
说到后面,明颂声音已经小得宛若蚊吟。
可温时鹤已经看出明颂的态度了,此时心里也放下大石,眼眶微涩。
“那就好...你爹他,将你养得很好...”
可懂事一词不应该是对一个孩子的赞美,温时鹤也清楚,明颂现在的理解都是在缺失部分亲情下所导致的。
他没有再将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持续下去,“你和你娘小时候一模一样,也难怪今日明祺他闹了笑话。”
说完,抬眼望向了窗纸上显得鬼鬼祟祟的影子,摇头叹道:“这臭小子真是没安静过一刻钟。”
明颂看着那影子忽近忽远的动作,都能想象外面的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原来温时鹤也早就发现了明祺在窗外偷听的行为。
“听说你这次戴着你及笄时秋霁送给你的玉?”
闻言明颂收回视线,颔首应下后从腰间取下那块岫玉递给他。
温时鹤接过玉后也不禁想到了当时刻玉的时候,“当时我挑了阁里最好的岫玉给你娘,她为了给你赶及笄礼,前前后后练了一个月,才做成的这对双子玉。”
明颂抿了抿唇,暗里吐槽:没想到吧,明常道在她及笄的时候并没有给。
但这话还是不必说了,明颂看着老人手中的玉,浅笑道:“我很喜欢。”
温时鹤点点头,将玉还给明颂,见人真就那样喜欢地在手里轻轻摩挲,便也没什么话想说了。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最近舟车劳顿,回去好好休息吧。”
明颂颔首起身,“您也是。”
刚开房门,就见一影子嗖地往庭院里冲,故作自然地在原地踢着石子儿。
明颂回身轻轻将门阖上,直到路过明祺也没搭理他一眼。
“欸,那个,老人家说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但是外祖父他没什么别的意思,你...”明祺见人头也不回地径直出去,还以为在书房里被骂了,追上去安慰道。
明颂闻言顿了步,偏头朝明祺看去,轻轻挑眉道:“怎么,你经常被训?”
“呃...还好吧?”明祺挠挠头,眼神有些飘忽。
明颂笑了声,继续往外走。
“你也有这块玉啊,我也有。”明祺看清明颂手里正拿着块玉,又凑近了几步继续道,说着便也将自己腰间系着的玉提拉起来。
明颂将玉拿高,没管明祺没话找话的模样。
在夜风吹拂下,清冷的月光透过玉体折出光泽,默了几瞬,将玉收回掌心,她仰头揶揄着说。
“这是我娘给我的及笄礼,干嘛,你也及笄啊。”
“及?不是?我…你!”明祺被人扔在原地,闪过方才明颂眉梢轻挑,笑眼打趣的模样,脚下慢了一瞬,又很快赶上去同人争辩。
庭院里的树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撒在地上的斑驳树影轻轻摇晃着。
游廊下走出两人,侍女映水见此释然般叹道:“小小姐与小公子终于说上话了。”
温秋霁的目光仍然追随着远处一动一静的身影,不知被哪句话惹得酸了眼,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风带着转儿抚去了一夜忧愁。
“温秋霁!你把温大人叫出来,我们当面对峙,这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府的大门一大早便被人敲响,守门的人认出是来者是谁,赶紧传话将人请了过来。
温秋霁先让映水将人请进府里,别让路过的人看了笑话,自己则慢一步,整理好自己才出去面客。
而明颂有些认床,清晨醒了后便走走逛逛到中庭院,听见这番争执声时,正在拱门处站着。
来者瞧见明颂,气焰忍了些,收着火气道:“你们有客人在府里啊。”
温秋霁循声望去,朝明颂招招手,示意人过来,“不是客人。”
语气也没过分亲昵,淡道:“明颂,来。”顺带替人介绍了,“这位是解家夫人。”
明颂闻言颔首朝人行礼。
“明颂?回来了?”即使解夫人此时手上有火急火燎的事,但听说是明颂,便也偏头问温秋霁。
后者点点头,“游历,路过玉京了。”
没在这件事上说太多,但明颂却从这两三句对话中推测出些许信息。
这位解夫人应当是她娘的闺中好友,并且知道温秋霁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在瑶花。
且今早的事定是万分紧急,才忍不住在温府发火。
温秋霁派了映水去将明祺和温时鹤喊来议事厅,等人都到齐后解夫人才开始出声质问。
“昨日解家的人在市场上看见了这块玉...”说着,便让人将玉呈给了温时鹤,“温大人,你也知道这玉是他的,怎么会经过你们温家的璞玉阁流通在市场,今日我来便是想要个解释的。”
明祺坐在明颂旁边,此时听了这话,忐忑地嘀咕着,“不会是我昨天经手的那批吧...”
明颂倒觉得十有**是了,不然这么严重的事将明祺喊来,定是有他参与的必要。
温时鹤打量着手中的玉,从侍从那接过透镜后观察片刻,蹙着眉抬头看向明祺,语气肃然道:“明祺,你过来。”
明祺心里没什么底,被温时鹤叫到心里咯噔一下。
“明祺,你看看这玉眼熟吗?”
议事厅里的氛围更加紧张,明祺仔细打量了这块玉,看了眼在场各位的神色,咽下喉间的口水道。
“解夫人,这玉我当真是没见过。近半个月我都在璞玉阁办事,这要流通在市场上的玉我都是要一一过目的。可您今日带来的这玉,我没有印象。”
解夫人的手攥紧了些,此时也全然不顾说话是否客气了,“但这玉是出现在你温家的商铺里,观玉他没了音讯这么多年,如今这玉出现在汝以郡,你叫我怎么想!”
说到后面,解夫人情绪已经有些奔溃了。
明颂面色不改,却记下了关键的信息。
观玉,解观玉。
温秋霁给明祺使了个眼神,让他坐回去后才出声安慰道:“荷嬅,你先冷静些,这玉我们定是要查清是从哪来的。明祺他记性好,若是他没印象,那么这玉定是没经过他手。”
与温时鹤相视颔首后继续道:“这玉你先带回去,明日我们定给你一个答复。”
解夫人接过映水递来的锦帕,缓了缓情绪才道:“我知道...我只是太久没看见和观玉相关的东西了...”
温时鹤与温秋霁见此也沉默着,那个名字已经好几年没出现了,在解家面前可以说是禁词,没人敢提。
将解夫人送走后,温秋霁便同温时鹤商量着该从何查起,早膳后马不停蹄地去璞玉阁查这一事了。
而明颂在饭后朝明祺勾勾手,将人骗到了客房院落,于庭中石桌上同宋未桑和谢元青说起了今早一事。
在场的人除了明祺,都不是玉京汝以郡本地人,明颂将事说出后转头看向一旁的明祺。
“你说说,这解观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