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煜当面吝啬开口,回去笑得嘴都合不拢,碰巧看见夫人从走廊尽头过来,轻咳了声,收住嘴角。
许若漓没瞧见他脸上的变化,问:“找你去什么事?”
洛煜面无表情指了指身后的鱼,朝她眨眨眼。
许若漓瞪大眼:“世子送的?送就送呗,朝我眨什么眼啊?”
她想起他是最受不了鱼腥味儿的,昨日回府他那个态度,她呵了声,让小厮将鱼送去厨房,“哦,气味熏你眼睛了?你爱吃不吃!”
洛煜哎呀一声,不稀罕同她说道,一甩袖子,背过手去,昂头挺胸,像只梗气的大鹅。
许若漓无奈地摇摇头,拉着他朝里屋走,“三日后便是姚儿大婚,你且快些将吉服试了。”
*
洛姚这些日子吃胖了。
她躺在摇摇椅上,隔着衣裳捏自己的小肚子,一揪就起来,而后揉了揉,难过得双下巴都出来了。
林嬷嬷在时,隔三差五地做好吃的,各式各样,她秉持着不浪费的传统美德,林嬷嬷做了多少,她全部吃下。
林嬷嬷走后,也不知是为什么,府里来了好多拜见的人,有些便会送一份点心到她这里来,她也是一一应下。
不能再吃了……
浔浔正用玉盘子端了份翡翠豆糕,瞧见姑娘正愁眉苦展的,于是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兰澜看了眼那玲珑可爱的糕点,叹了口气,“你拿走吧,姑娘正愁长胖了,不会再吃这些东西。”
浔浔看了眼可怜巴巴看过来的洛姚,她趴在摇摇椅的边缘,巴掌大的脸被她的臂膀尽数遮住,只余下一双清澈的眼睛。
“想吃……”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兰澜:“……”
浔浔替她寻了个借口:“这是沈大姑娘送的,说是帝京城内独一份……”
她还未说完,洛姚便抢先说道:“既然是独一份,那就快让我尝尝!”
洛姚快速咀嚼,又问:“青萝来了吗?”
浔浔:“没,是老将军来了,哭着来,哭着走的。”
洛姚咽下后,“为什么哭?”
浔浔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的:“姑娘应该还不知道吧,相爷辞官了,这些人来拜见顺便道个别。”
兰澜泪目:“相爷为朝廷肝脑涂地数十年,如今终于算是熬到头,辞官回乡,荣归故里。”
浔浔点头。
洛姚突然觉得嘴里的糕点不香了:“爹爹是要走了么?”
那姚姚怎么办?
要是他欺负姚姚怎么办?
兰澜察觉到她话中的哽咽,安慰道:“相爷还要有段时间才走的,肯定得看姑娘在世子府过得好,才放心呀。”
洛姚破涕而笑,嘿了声,喝口茶压压。
而后在她没看见的地方,浔浔从身后扯出一个小角,看着像是一本书,兰澜瞧见后眼珠子都在放光。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般说着洛姚听不懂的话。
兰澜很激动:“是、是那个吗?”
浔浔的脸上竟染上一层薄红,淡淡道:“嗯。”
洛姚还来不及插上话,便见她们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彼此眨眨眼,笑容更甚。
洛姚:?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中是没有地位了。
以前她们都很紧张她,听闻她要去明哥哥家里的,都是皱着眉头,仿佛见着鬼一样,觉得晦气;可如今……
时日将近,她们脸上的笑容好像、越来越不遮掩了。
不仅她们是这样,就连爹爹和娘亲也是这样。
她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肚皮,肚皮上的肉肉软软的,一拍就颤了颤,彰显着有多难甩掉。
她撅着嘴,眼中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她皮肤白,今日梳了个高双髻,此刻耷拉着脑袋,看着像只大兔子。
临近傍晚,天边红霞染透了残阳,枫红一片,连映着屋檐砖壁都红了。
洛姚看看天色,打了个长长的嗝,但脸上并没有吃饱后的幸福,反而郁郁寡欢。
兰澜看着姑娘面前摆着的两摞一尺之高的盘子,一时间有些担心。
刚刚还喊着不能吃了,结果……
*
晚上,用膳时,洛姚没去,心里正委屈着呢。
许若漓担心,饭都没吃,就赶过来。
小院里早早熄灯,只有廊外点了几盏,屋内床前点了盏小蜡烛。
许若漓进去后便看见榻上的人儿气愤地翻了个身,于是没点灯,坐在榻边边,柔声问道:“怎么了?同娘亲说说。”
洛姚很没有骨气地吸了吸鼻子,眼泪哗哗,“你和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因为……呜、因为姚姚要去别人屋里了,你们……就不要我了……”
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声音也跟着抖,听着伤心极了。
许若漓将她翻过来,尽管烛光不明,但那双哭红的眼,还是一眼便看出来了。
许若漓心都被揪起来,“怎么会?你听谁说的?”
“爹爹辞官要走了,你们都不要姚姚了……”
她哭得克制,瘪着嘴,打着哭嗝。
许若漓心下松了口气,眼中也有了泪光。
她马上便要出嫁,此刻不是谈此事的时机,于是她左哄右哄,保证不会不要她后,这才把人哄好了。
“去吃饭吧。”
洛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胃,“下午吃太多了,没留下位置……”
许若漓打了下她,“以后不许这样,给你留些,夜里饿了,喊兰澜给你热一热。”
洛姚乖巧应下。
许若漓留下来陪了她一会才离开,洛姚躺在床上,因为下午吃得太多,有些积食,便起来走一走。
“呀——”
“啊——”
忽地,她仿佛听见兰澜和浔浔大叫的声音,可声音就喊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她停住步子,打开窗户,将脑袋探出去听,除了蚊虫的叫唤声,其它什么都没有。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洛姚急得连灯笼都没拿,出门前顺了一旁的抵门杠便冲了出去。
双手紧紧握着有她两个胳膊粗的抵门杠,又紧张又害怕。
她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轻轻地来到她们的房门前,抵门杠太重,她微弯着腰,像极了做贼的,而不是去捉贼的。
里头幽幽亮着灯火,两个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渐渐传入她的耳朵里。
“你!你你你,你这买的什么呀!”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去街头买,说要近日帝京最火的画本,那人便给的我这个呀。”
“哎哟,是话本不是画本呀!我说的是写姑娘和姑爷绝美故事的话本!这——这个简直非礼勿视!扔了扔了!”
洛姚听着这声音,像是兰澜和浔浔,于是将抵门杠放在地上,然后踩上去,趴在缝隙上往里看。
浔浔皱着眉:“不行!花了银子的,不能扔!”
兰澜瞪大眼:“你、你还想看不成?这污秽之物——”
浔浔慌了,连忙解释:“没、没有,不是!转手卖了,不也能少出点嘛!花了我一两银子呢!”
兰澜撸起袖子,声量不自觉大了:“一两银子?”
浔浔忙制止她,让她小点声,她又道:“一两银子,怎么不去抢?明日,你带我去,把这画本退了,这钱必须要回来!”
“要不……算了吧,丢人……”
外头的洛姚腿站得有些酸,用手锤了锤,心中更加好奇那是什么了。
于是她推开门,“你们在看什么呀。”
她们二人皆是浑身一僵,仿若撞鬼一般瞪大眼睛,还是浔浔最先反应过来,将画本藏在身后,兰澜也说道:“没什么……”
洛姚知道她们这是不想给她看,“那个很贵吗?你们是买错东西了?”
兰澜立刻摇头想要全盘否认。
可浔浔心疼钱,点点头,脸上写满了肉疼。
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洛姚:“?”
“若是买错了,再去买一份就行了,姚姚出钱!”
她们脸上皆是一喜,浔浔:“这怎么好意思……”
浔浔话还没说完,洛姚便说道:“但是姚姚想看!”
浔浔僵住了,看了眼兰澜,兰澜使劲眨眼睛,浔浔会错了意:“那就多谢姑娘!姑娘最好了!”
洛姚笑呵呵地抱着比她还高的抵门杠离开,浔浔松了口气,可兰澜却道:“你怎么能答应呢?那话本写的就是姑娘和姑爷,那、那难免……”
兰澜两只手五指并拢合在一起,两个手尖尖碰了碰……
浔浔瞪大眼,此刻觉着不太对劲。
现在**抓得严,但也不是没有卖的。
喊她去那个街道买的人就是兰澜,既然此话本同她买来的画本都少儿不宜,那……
浔浔眯着眼,理直气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经常去,且有存货,拿出来,我要看!”
被说中的兰某心虚地梗着脖子,转过身去背着她。
浔浔手指嘎嘎响,“嗯?”
兰澜颤抖着手,指向自己的床铺,“在床榻下边,一个箱子里装着。”
于是被发现小秘密的兰某今夜收获了枚知音,房里的蜡烛一夜都没熄。
天亮时,浔浔打着哈欠,眼底一片乌青,“那姑娘怎么办呀,总不能真给她看吧?”
兰澜早就是个老油条了,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去正经铺子,买本名著给姑娘看。”
相府上下为了婚事忙得团团转,兰澜借着出去采买的功夫先去买了本《东游记》,然后所有需要买的东西都买好后,才偷偷摸摸拐去一条小巷子,买了她心仪已久的话本。
现在已经完结了,一共五册,装订在一起卖。
兰澜迅速付钱,结果接过话本时,那上边郝然写着‘东游记’三个大字。
兰澜:“?”
店家解释道:“最近抓得严,用个书皮伪装一下。”
兰澜也没再计较,刻意记着这本放在下边,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