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的脸盘子逼近,张嘴刚露出血红色尖牙.
忽而横着飞来一把大锁,看着有千钧重。
那是门上原本挂着的大锁,上面还有法术,一碰就会触发火花带闪电般的攻击。
那锁砸向姑获嘴里的那一刻,姑获就知道完了。
它这整口牙全部都要废了,这些恒牙再也长不回来了!
瞬息之后,四小只面前碎了一地的牙,姑获大叫着嚎哭,声音凄惨尖厉,不堪入耳。
“娘!”小胖墩死里逃生,看到亲娘简直要哭,跑过来抱住腿就呜呜道,“你方才好厉害啊。”
小洁癖睁大眼睛,磕磕巴巴:“娘,你,你旁边这只公魔,是谁?”
“娘,原来这些天你是去找后爹啦!呜呜,可怜爹爹尸骨未寒。”
“额,咱爹已经走了两百年啦。”
理智小魔瞅瞅面前两魔,眉头忽而一皱,不对,这只头顶戴花环的分明不是它们的娘亲,但现在不宜说出口。
姑获心疼地捡起碎一地牙齿,捂着嘴刚想发怒,一见两只饕餮凶兽。
该说不说,它怂了。
上古四大凶兽可不是好惹的,魔界本在鬼界之上,这次若不是四小只贪玩走丢,且丢在诺大的人界,他们是万不敢偷孩子的。
姑获此时没有鬼王撑腰,先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他立马从善如流道:“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我魔界,有失远迎。你们是来寻孩子的吧,你瞧这四个小家伙走丢在我们鬼界,多亏吾王心善,收留了它们,住在这鬼宫别苑里,好生养着。你看这四只崽,养得多肥。”
姑获一口气说完,呼吸了一下,好像嗅到了一丝压制的神息,很快又被更重的魔息掩盖,大抵是错觉。
若是它此刻敢抬头说话的话,估计会发现,这两只凶兽就算化成饕餮模样,眉眼也未免太好看了点。
但以它的脑子,也转不过来弯。
头上戴着彼岸花环的巫匀影俯视小魔,小胖墩看着母亲“充满母爱”的眼神,立刻有了底气,叉起腰,冲姑获道:“分明是你们把我们从人界掳走的!娘亲,我们已经饿了十天了,这臭鸟刚才还想吃我们!”
忽然多了四个乖崽,巫匀影适应得很,摸摸小胖魔的脑袋:“哦?那娘亲可要好好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姑获鸟躯一震,赶紧抱上另一只饕餮的大腿,把事情全抖了出来:“冤枉啊,魔将大人,我不过鬼王座下一坐骑,四位小主是鬼王派人抓的呀,我刚才...那不是还没来得及伤它们,况且还没了一嘴牙,也算...恶有恶报,你就饶了我吧,就算有仇也不该找我报呀。”
凤尘年嫌弃踢开他,正正身姿道:“你的意思,我要去找鬼王讨这个说法?”
姑获眼神乱飘:“我可没说,都是您自个儿领悟的。”
凤尘年点头,又故作难色:“可光是掳走四只小魔,这可不值得我和鬼王大动干戈,伤两界和气。但以此名义杀了你这区区坐骑,倒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都不值得?”小胖墩拉拉巫匀影,让她俯身,在她耳边说,“娘亲,这公魔不行,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巫匀影:“......谢谢,我更不同意,不要侮辱我。”
姑获闻言大怔,这凶兽竟然动了杀心.
就算找鬼王,他也必不会保他,定为了两界和气,也为了秘密不被发现,牺牲他。
姑获一狠心,反正他在鬼王手下没过一天好日子,每天心惊胆战,不如借此次机会,改投奔他人。
饕餮传闻虽只是魔将,却在魔界很有威望,保他无虞不难.
他入了魔界,鬼王也不会为找他麻烦而过界,且魔族中人随性,不似神族最恨卖主求荣之辈。
姑获权衡再三,下定决心,指了指血月。
凤尘年眼睛一眯,果然如邪神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轮血月一直在他们头顶,他们却没想到那处去。
鬼界血月不是想进就进的,凤尘年道:“带路。”
九头鬼车化回原形,落到屋外的空地上,耷拉下羽翼,巫匀影径直踩了上去,坐上了鬼王的坐骑。
四小只赶忙跟了上来,挨着她排排坐着,左右各两只,乖顺可爱。
凤尘年本意其实是跟着这大鸟飞的,但见邪神坐得这么自然,摇了摇头也坐上去了。
身侧目光凉飕飕的,凤尘年偏头,就见四小只里有三只盯着他。
虽是魔,但幼崽谁不喜欢。
他浅笑:“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无魔理他。
巫匀影其实也好奇,便道:“孩儿们,告诉他。”
小洁癖这才不情愿地说:“吃吃。”
小胖墩:“饱饱。”
小理智:“穿穿。”
最爱撒娇的:“暖暖。”
“吃饱穿暖,多么朴实,好名字。”巫匀影咳一声,“不愧是我取的。”
穿穿终于看她一眼,慢悠悠爬到她耳边,恶魔低语:“这个名字是爹爹取得。姐姐,我知道你是假的。”
巫匀影看向它,听到它继续:“但谢谢你,帮了我们。”
不知道她是谁,不知她目的为何,却还谢她,聪明冷静,小崽子还挺惹人喜欢。
巫匀影看它的眼神多了几分喜爱,也同时,不经意地想起上一世。
这四小只都死了,倒不似这一世差点被鸟吃了。
彼时鬼王极有兴致,是一点点把它们虐杀的。
最后下油锅烹熟,手段残忍,尸骨不存。
饕餮得知四小只离世,是因为它们的命星一天之内全部陨落。
她本是放它们去人界玩的,魔族在人界可以横着走,毕竟有法术傍身,绝不会有危险,所以小饕餮失踪,她才会暂且放着不管。
她心里想着等它们玩够了,便会自己回来,却没想到孩子们最终竟然落着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上一世,饕餮悲痛丧子,大乱人间,鲸吞万里河山稻谷良田。
那一年人间颗粒无收,饿殍遍野,都为她的孩子们陪葬。
玄天界不得不派仙下界抓回饕餮,了解清楚情况后,才仔细追查此事,最终发现了鬼王的惊天秘密。
说到这个,若不是四小只和无数人的牺牲,不知还会有多少惨案发生。
“神界贵为六界至尊,能力确实愈发不行了。”
巫匀影越想越气,不由得把心里所想通过神念表达了出来。
刚好只被凤尘年听到,他道:“什么?”
少女自称吾皇,气度亦不凡:“你自行揣度吧。”
凤尘年沉默片刻:“你说得对,本君会反省。”
鬼界血月之中,四通八达,可传送去此间各处。
九头鬼车长嘶一声,其中一扇门打开,两排鬼将守在门口,只见鬼王坐骑从头顶飞过,没看到上面坐着什么人。
想必只能是鬼王,便未加阻拦。
十丈高的大门洞开,一股混杂难辨的气味传来。
里面是一个巨大洞穴,从下到上分布着百八十个小洞,上有封印,关着各种仙妖魔,甚至还有活生生的人。
五界约定,由于五界中神仙妖魔鬼皆长生,会法术,而人族弱小。
故不得干涉人间之事,也不可在人间擅用法术,干扰人族命格。
鬼王竟敢伤人,是再怎么也有口难辩了。
巫匀影从姑获身上走下来,入目的是各种匪夷所思的可怕刑具,残忍程度让人骨髓发寒。
而她身边,见到此番场景的凤神怎么可能还保持冷静。
震怒之下,他释放滔天神力。
姑获张大嘴巴,见刚才还笨重的饕餮,现下俨然已经变成九重天上那位金羽凤凰,此时显露真身。
那金身简直要闪瞎他的眼。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饕餮是凤尘年假扮的这件事,就见凤神那金光闪闪的羽翼一挥,顿时间洞穴内所有结界全部被摧毁。
那些被关着的仙妖魔人全部被释放出来,低吼的、咆哮的,活动筋骨的、释放仙力的,全部朝出口处一拥而上,似要闯进鬼宫,将鬼王四分五裂。
门口顿时非常热闹,纵使鬼将厉害,但抵不过他们人多。
双方交手,高下立见。
“快去寻鬼王!”
一个鬼将大喊,姑获闻言立刻就想跑,一只鸟头的后脖颈却被抓了起来,他扭头看见那位红衣邪神时,心里绝望到了极点。
他本想重新投靠一个靠山,没想到把自己亲手送进敌营,做了鬼界叛徒。
神族也不可能会放过他,真是再无转圜之机。
姑获自知死期已到,必不可能翻盘,此刻也不惺惺作态了,苦笑一声,嘲讽道:“都道是神族之人光风霁月,没想到也会用这种诡计骗人,当真是没落了。”
话音一落,一道凤翎在巫匀影眼前划过。
转瞬间,姑获的九个鸟头齐齐落地,死不瞑目,滚烫的鲜血溅了巫匀影一脸。
血落在巫匀影眼里,模糊了视线。
她看到凤尘年的身影就在眼前,凤凰睥睨万物,神情本是凌然不可侵犯的,此刻带着愠怒,看着更是有些凶,不似先前和善。
巫匀影很少见他生气,即使前世杀她时,他也没有生气,她本以为是神缺少情感,但他此刻模样令人发怵。
果然是因为神只爱苍生么?
在他心里,她这个邪神比之众生,从不占分毫地位。
即使想到这一点,巫匀影现在也不觉得生气,更不可能会难过。
她前世一直以为自己爱重凤尘年,其实,凤神于她,也从来什么都不是。
她会气,会怒,竟然只是因为那可笑的誓言。
原来她恨的只是背叛。
*
巫匀影出神间,四小只给她用爪爪擦掉了脸上脏污。
她此刻已经化为原来模样,“吃饱穿暖”自然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它们的娘亲,但却这样贴心,知恩图报,看来魔族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十恶不赦。
巫匀影勾勾唇角,说不定当魔也挺好。
四小只给她擦完脸,这才由穿穿领着,一起给她磕头:“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巫匀影摸摸它们的小脑袋。
转身时,凤尘年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取鬼王狗命去了。
巫匀影不管他,对四小只道:“快回家吧,娘亲现在应该在想你们呢。”
饱饱撇嘴:“真的吗?她明明都不管我们,成天只知道习武练兵,我们差点就要死掉了,她都不来救我们。”
暖暖这小棉袄难得漏风:“是啊,她一点也不爱我们。”
吃吃抠着手指不说话,得知巫匀影不是娘亲时,他就很失落。
穿穿沉默了一下,道:“说不定娘亲还以为我们在人界,安全得很,这才不来找我们。她是难得放我们出来一次,想让我们多玩几天,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之前我们玩得很开心的时候,可是一直祈祷母亲别来寻我们回去的。”
巫匀影点点头:“也许今日你们和我一别,再不会相见,所以我想告诉你们,饕餮娘亲很爱你们。你们若是有事,她会流泪,会很心疼。”
穿穿摇头:“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娘亲她从来不会哭,父亲身死时,她也只是发了一天的呆,第二天就又去魔界兵营了。”
巫匀影想到前世,据说魔界下了十天十夜的寒雨。
万里成冰。
她也曾亲眼见到在人界,一向威风凛凛的饕餮骨瘦如柴,佝偻着身躯跪在山崖四尊小石像前,眼眶中两行血泪落下。
听到凤神昭告五界,鬼王被就地诛杀的消息后,她才闭上眼睛,身死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巫匀影只说:“因为你们是她最后的念想。”
你们活着,她才会活着。
四小只和她告别时,又齐刷刷给她磕了头,倒不见它们对凤神这般热情感激。
巫匀影发此疑问时,暖暖说,是因为好像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血脉压制,让它们想跪,想臣服。
巫匀影若有所思,难怪,前世确实有人说过——
邪神出世,万魔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