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魔尊上位之后,魔界有传闻说,那日大选时魔尊容貌并非真颜。
千颜魔尊不知是男是女,更无人见过其真容,是故唤做此名。
魔界民间虽对千颜魔尊所知甚少,但觉得其极为神秘莫测,法术高深,必有大能,且能使万魔令发挥那样强大的力量,皆拜服于她。
巫匀影即位当夜,她便单独见了尾蝎。
朱漱境的魔尊宫殿高耸入云,宛若巨峰,这里终年有晨昏分界的奇景。
朱漱境的赤色卷云在此处与黑水境的终年夜幕交接,泾渭分明,所以这里又被称为昏倾之巅。
昏倾之巅的后山,这里处于黑水般的夜幕之下。
巫匀影随尾蝎一路而来,血鸦声此起彼伏,愈来愈重,直到震耳欲聋。
山间草木皆是魔灵,此刻纷纷惊醒,睁开眼。
魔灵天生眼睛赤红,此刻同时睁眼,宛若浓稠的黑夜中,万点星光乍亮,偏又不是皎洁的白色,而是血色,使得眼前景象瑰丽的美中带着一丝诡异。
晚风悠凉,走出这片深林,巫匀影抬头,头顶盘旋着密密麻麻的血鸦们。
它们此刻见到巫匀影格外兴奋,一会儿汇聚成团,一会儿四散飞舞,最终集成一个人形般的阴影,为她下跪俯首。
魔灵们纷纷激动地私语:“吉兆!这是吉兆啊!”
“我魔界血鸦凶猛独立,若是聚而臣服,必定是遇到了真魔血脉!”
“莫非千颜魔尊拥有真魔血脉?”
“怎么可能,自太祭魔尊身死,六界拥有真魔血脉的就仅有......”
尾蝎长臂一挥,魔灵们瞬间又陷入沉睡,他道:“多嘴。”
巫匀影在血鸦前站着,上辈子她虽没来过魔界,却也见过血鸦成群。
那是在人界的皇宫,她杀了君熹,血洗皇宫。
这是邪神震怒的后果。
血脉隐隐觉醒,人族之身竟能召来魔族血鸦助她。
吉兆?巫匀影轻声一笑。
她听说过人界吉兆、天界吉兆,皆是一派祥瑞之气,魔族吉兆倒是特别,唤来万千杀人不眨眼的血鸦,臣服于她一人。
比之祥云万朵,百鸟朝凤,这等架势排面倒更让人心生愉悦。
巫匀影轻一挥手,血鸦们皆四散而去,她负手而立:“魔族一概事宜皆已交接完毕,尊驾眼下唤我来此无人之境,应该不是为了后续的琐碎小事,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尾蝎瞧她神色,片刻后一眯眼:“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你是何时意识到我已知你真实身份的?”
巫匀影不疾不徐道:“在千面坠幻境中便有猜测,尊驾好算计,知道如何戳人软肋,让人痛楚,人间一遭的确是我心头一刺。再者,若你连我是谁都不知晓,我的身份不明不白,又如何这般轻易地当上魔尊。”
尾蝎大笑:“邪神殿下果然聪慧。”
既然已经敞开天窗说亮话,巫匀影便化回了真身,尾蝎见状一愣:“一模一样。”
巫匀影不解:“哦?”
尾蝎:“你可曾听说过魔邪星曾转世到我魔界?”
巫匀影:“近日才有所耳闻。”
尾蝎:“你与昔日鼋鳄之女鼋允音长得一模一样。”
“是吗?听闻魔女允音从前坏事做了不少,那魔界认识我这张脸的应该也不少,”巫匀影庆幸道,“幸好我去取了千面坠,否则岂不是要早早暴露了。”
尾蝎素来与鼋鳄交好,对他的孩子也格外照顾,允音降生于魔界时,他还为她办过满月酒。
尾蝎的孩子们皆战死,他膝下从来无女,对允音很是关爱,就算魔邪星转世爱闯祸,他也从未苛责,还在严父鼋鳄跟前帮着说好话。
后来魔族想培养魔邪星转世为下任魔尊,尾蝎也只希望孩子平安顺遂就好。
他早把允音当作亲闺女一样疼爱,眼下再看到昔日允音的这张脸自然亲切,说话语气都温和几分。
尾蝎道:“邪神殿下为何不以真实身份入主我魔界,有我在,就算殿下还未成为真魔,我也可以力排众议,保你成为魔尊,连大选都不必进行。”
“本尊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暴露身份无论对我还是对魔族,都没有好处。”巫匀影说。
“此话怎讲?”
“我若明摆着选择魔族,必会引来玄天界忌惮,”巫匀影说,“昔年玄天界忌惮魔族强盛,玄武天君舍身诛杀太祭魔尊。后来魔邪星转世为魔女,玄天界再次来犯,允音牺牲自己,免去战祸。此番我既有机会再度重来,那我魔族便不可再草率行事。既然眼下不敌玄天界,那就韬光养晦,待我来日成为真魔,魔界必振兴有望,何必急于一时,坏了大事。”
尾蝎恍然大悟:“原是如此,这些我早该想到,是我......不够信任殿下。”
巫匀影道:“我是天生神胎,有一半真神血脉,莫说是你,魔族子民也未必敢轻信于我,你不必挂怀。”
尾蝎:“殿下此等身份,无论在天界还是魔界,都备受猜忌忌惮,如此不易,真是苦了你了。”
巫匀影:“我做事一向凭心,旁人惹我不快,我便以牙还牙,如此行事畅快,不必忌惮旁人,而旁人却害怕我,自然谈不上苦。”
尾蝎点头:“今日听君一席话,老朽也算放心了,虽所剩时日不多,也必会尽心辅佐,帮您排除万难。尾蝎在此,正式拜见魔尊。”
“你放心,”巫匀影掌心万魔印散发光泽,“本尊既做了这个魔尊,与万魔印相连,必对魔族忠心不二,这就是我做出的选择。”
这就是这一世的邪神做出的选择。
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
前世她选择成神,便修习百年仙法神法,没有一日懈怠。
这一次她选择成魔,也照样会坚守本心,一路无畏而不悔,便能所向披靡。
*
巫匀影初任魔尊之位,事务繁多,且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上手熟悉。
故而自即位起,她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更无暇理会其他事情,其中她最在意的闲事便是君忆一事。
自那日成为魔尊后,巫匀影虽盛情邀请过君忆做一境魔君,但君忆好像并不感兴趣,称自己参加大选只是玩玩,他心在广袤天地,这份初心倒是和在人界时一样。
巫匀影自然也不会强求他,等着办完正事,可以再用灵叶寻他,不急于一时。
她不急,有人替她急。
尾蝎一辈子为魔族之事操劳,没想到即将魂归天地前,还能遇到这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本来魔族在邪神一事上失了先机,却没曾想天生神胎竟然一心向魔,愿誓死守卫魔族。
这事倒还说得过去,毕竟邪神人界一遭,起了心魔,成魔之路又比成神受八十一道天雷劫容易不知多少。
可旻焰神尊又是为何?
尾蝎心里想搪塞自己,说也许神尊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千面坠一事,自然也就不知千颜魔尊就是他新收的宝贝徒弟,只是闲了无事上台玩玩。
可他辗转反侧,左思右想两日,越琢磨越不对。
旻焰何时是这样无聊的人,他性情孤冷,不喜抛头露面,再说他专挑这种时候,还在与邪神对战之时,暗戳戳收敛功力,想方设法地让着对方。
别人看不出其中端倪,尾蝎那样的视角怎可能错看。
这几日,尾蝎偶然听巫匀影提了一次她和君忆在人界之事,看来邪神并不知她口中在人界认识的挚友,便是她心中高高在上、不可亲近的旻焰神尊。
她不知,尾蝎可清楚极了。
有这么几重缘分在,说旻焰认不出当日的巫匀影,尾蝎可真不信,还说巫匀影像什么连宥将军,真有如此巧合?
尾蝎不急于将此事告诉巫匀影,他要先去问清楚旻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都说神明之心难懂,还真是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