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母走进孙远的房间,看静默着坐在书桌前的儿子,眼神涣散,心疼不已:“远儿,娘知道这事不是你的错,全怪那两母女太下作,但事情出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你前程。以王三妹那性子,不达目的她们是不会干休的,要不,你就把李月儿娶了吧。”
孙远意识很迟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孙母的意思,他淡淡反问:“那夏夏怎么办?”
孙母一下就哭了:“到如今也只好委屈夏夏了,把她和李月儿一同娶回来。夏夏受了委屈,到时候我们孙家会好好补偿她的。”
孙远苦笑一声:“夏夏不会同意的。”
“她怎么会不同意呢,她那么喜欢你.....”,孙母似乎没想过李夏会拒绝这样的提议,在她看来,就是因为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李夏吃了亏,所以在嫁进来后,她和孙远都会对她更加好。
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婆家和年轻有为的丈夫,这样的事情只要姑娘不傻,谁又会拒绝。
“娘,你别说了。”,秦铮那句折辱一直回荡在耳边,他这几日一直在思索,前程加李月儿,是否比得过李夏,到最后,到底是前者占了上风。
他不能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更加不能对不起家人的付出和族人的期待。
“.....娘,找个时间把和夏夏的亲事解除了吧。”孙远闭上眼,感觉有冷风从破了一个大口的胸腔灌过。
孙母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她对李夏非常满意,就算要娶李月儿,也不到不能娶李夏的地步。
她先是不同意,见劝不动孙远,后来自己去找了李夏。
李夏在山上待了四天,终于下了山。刚一进村,就被孙母堵了个正着。
孙母一见她,眼圈儿立刻就红了,“夏夏,你怎么能在山上待那么久,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虽然和孙远会解除婚约,但对孙母,李夏还是一样的尊敬,毕竟这么多年孙母对她的疼爱不假。
她对孙母笑了笑:“我准备在县里开一家医馆,便去山上采药了。”原来考虑着和孙元的亲事就在眼前,开不开医馆等婚后再商量,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
“开医馆?”,孙母一愣,“你马上就要嫁到李家了,到时候远儿会挣钱养家,不用你去辛苦开医馆的。”关键是开医馆就避免不了要和陌生男人有近距离接触,哪家秀才娘子能这样!
这下换李夏愣住了,“难道李月儿的事情解决了?”
孙母脸色一僵,“夏夏,你不知道这几天你去山上的这几天,李月儿那死丫头闹得有多大,王三妹还说孙远不娶李月儿,就要撞死在孙家门口。我们想来想去,实在没法子了,所以;....”,她看着李夏逐渐冷淡下来的脸,心里一横还是说了:“所以我们决定让远儿一同娶了你和李月儿。”
“......不过你放心,李月儿用这样的手段嫁进来,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到时候我们孙家会更加好好对你,你不用在意她。”
李夏忽然一下就烦了,她已经和孙远说的很清楚,为什么孙母到现在话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婶子,不用了,我不会再嫁给孙远,以前多亏了您的照顾,我会永远记在心里。想让李月儿不再闹下去,不影响孙远的名声,我们还是马上把亲事退了,这样大家都能得个安宁。”
李夏脸色很冷淡,再也不是之前见到孙母那般笑意盈盈的模样。
等弄清楚李夏的意思后,孙母不可置信,李夏当真这么傻?放着好好的秀才娘子不做,要成为一个被退了亲的老姑娘?
之前孙远说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相信,没想到还真被他说准了。
“夏夏,你不要冲动。远儿现在已经成了秀才,以后说不定还会考过举人,甚至当官,这些年你对他这么好,如果都被李月儿得了去,你甘心吗?”,设身处地的想,孙母是不会甘心的,她一定会死死的抓住孙远。
李夏摇头:“婶子,我如果嫁给一个人,就希望他一辈子只有我一个。这些年对他好,也不是看在他以后会功成名就的份上。你们不退亲的话,那我就自己退。”,只要她想退亲,王三妹肯定会飞快的撺掇着李虎去办这件事。
“夏夏,你真的决定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也不顾了?”,孙母为李夏委屈鸣不平的同时,也有一丝恼怒。她以前觉得李夏懂事,现在却觉得她想法太过天真。如果孙远以后成了举人老爷,甚至当了官,又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就连一些地主老爷都是好几个小妾,她儿子又怎么可能只守着李夏。
李夏这么善妒,孙母之前强烈规劝李夏的心思便淡了。
“夏夏,婶子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如果真的退了亲,你以后想再找一门合心意的亲事会非常难的。”
“这就不用婶子担心了。”李夏听出了孙母话里潜藏的优越感,终于没有耐心再纠缠下去,绕过她直接走了。
这次后孙母没再劝。
因为李月儿一天三次吃饭般的寻死觅活,再加上李夏的意思,她和孙远的亲事很快就在双方父母的主持下退了。
一并退回来的还有李夏这些年对孙远的资助,折合下来共计百两银子。
孙远这些日子脸色憔悴了很多,他一错不错的看着李夏:“我听娘说你准备去开医馆,这些年你对我帮助良多,既然我们已经退亲了,这些钱我就不能再拿着,你拿去开医馆吧,才开业银子充足一些总没错。”
李夏点点头:“多谢。”就算孙家不提,她也准备要回来。
孙远被李夏的冷淡疏离刺得心脏尖锐般的疼,他喉咙颤抖了几下,干涩道:“.....夏夏,我们之间用得着这样客气吗?”
李夏看孙远:“毕竟你马上就要和李月儿成亲了,我们当然要避嫌。”说着就拿着银子绕过孙远回了屋。
孙远痴痴的看着李夏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李月儿不甘的瞪了几眼李夏的背影,换上娇俏的笑容去拉孙远的衣袖:“孙远哥,你放心吧,这个亲是姐姐自己要退的,我爹和我娘说了,以后肯定会给她找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你不用担心。”
孙远全身一僵,想到李夏以后会成为别的妻子,眼里便不可抑制涌现痛楚,心里更是嫉妒的发狂。
看着娇俏的李月儿,心里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份悸动和憧憬。他只觉得荒谬,原来他真正喜欢的本就是李夏,李月儿不过是被迷了眼的臆想,这份臆想根本不是李月儿本人,只是他心底以为的妻子模样。
他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因为李夏生来就是他的,所以他从没想过会失去,所以得陇望蜀,三心二意。
现在老天爷终于惩罚了他,让他永远的失去了李夏,让他看清了自己心底满以为对李月儿的求而不得不过是一场他自己给自己编造的梦。
“这就不用三姨和姨父费心了,我会尽快上门提亲!”,孙远心神震荡,都没发现秦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边。
等等,秦铮站着?
不光他吃惊,李月儿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她指着秦铮连声说了好几个你。
秦铮微微一笑:“很吃惊吗?你们不知道夏夏到底有多厉害吧,我的病便是她治好的。”
李月儿只觉得大脑被狠狠得撞了一下,天旋地转般的嗡嗡作响。如果秦铮好了,以他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比孙远差,而且他还长得这么好看,更是甩了孙远不知道多少,那她费尽心思从李夏手里夺过孙远,岂不是显得很可笑?
孙远显然也很震惊,他是知道李夏在给别人治病,但以为是小打小闹,从没想过立下李夏竟然能把秦铮治好,他对李夏到底是有多不关心?
可现在他顾不得这些,他迫切的要弄清楚秦铮刚刚的话,“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孙远紧握住手,呼吸急促的看着他。
秦铮眼底浮出冷笑:“我说我会提亲,夏夏以后会嫁给我。”
“你!”孙远死死的捏住手,“你早就觊觎上了夏夏对不对?”
“当然,我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夏夏那么好,我当然要抓住。”
孙远闷哼一声,喉咙泛出腥味:他就是因为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失去李夏的。
李月儿忽然尖叫一声:“你什么时候好的?为什么之前不说!”要是早知道秦铮已经痊愈了,她何必折腾这些。
秦铮看向她,嘴角挂起一抹恶劣的笑:“在孙秀才办秀才宴的前一天,我就能站起来了。对了,在这里还要恭贺二位喜结良缘,觅得知音。”他说完将目光收回,深深看了一眼李夏的茅草屋,这才转身回了秦家。
李月儿气得几欲吐血,竟然是那一天,如果在这天之前她知道了,现在她要嫁的人就是秦铮了。
为了放下心中的懊恼,她不断的安抚自己,没事,就算秦铮小时候聪明,也不一定现在还这么聪明,说不定病了这么多年,脑子都跟着变笨了。至少现在孙远实打实考上了秀才,她已经错失了成为秦铮妻子的机会,就不能再失去孙远,更加不能让他知道她和秦铮之前定下的亲事。
见孙远望着茅草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李月儿心里焦急,她还没嫁给孙远,事情不能再出变化,“孙远哥,你是怪我了吗?因为我的不懂事,才让姐姐和你退了亲。可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喜欢你,喜欢到没了你就没法活。孙远哥,你看看我吧,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孙远低低的嗯一声,转身进了李家正屋。
今天既是和李夏退亲的日子,也是商量和李月儿成亲的日子。
正屋里,王三妹正在和孙母说聘礼的事,孙母对于这门亲事本就十分不痛快,所以对于成亲的事极尽敷衍,聘礼少的可怜。
王三妹当然不干,两人说着说着差点吵了起来。孙母抱着一句话:“要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大可以不结。”气得王三妹咬碎了银牙又毫无办法。
聘礼的事说不下去了,王三妹还有另一件心绪难平的事,孙远竟然将近百两银子给了李夏,这是多大一笔钱啊,现在到了李夏手里,他们一毛都拿不着。
“亲家,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夏夏那里的银子你们又何必还,左右是给了我们李家,我们不会介意的。”
说到这个,孙母也很郁闷,这么大一笔银子,她没想到孙远执意要还给李夏,这都把办秀才宴收到的贺礼掏空了,孙家所有人都不同意,毕竟他们还没分家,这笔银子大家都有份。但孙远成了秀才,以后家里都靠他,他执意如此,孙家最后还是妥协了。
不过孙母是不会让王三妹看出来的,便道:“那是夏夏这些年资助孙远念书的,现在两人亲事都退了,我们怎么还能留着这些钱。”
王三妹闻言,笑得虚假:“亲家倒也不用这么说,左右是我们李家的钱,月儿马上就要嫁进你们家了,就当是她的嫁妆也行的。”暗恨孙远一来就把钱给了李夏,要不然她非得拦下来。
孙母讥讽着看她:“那是夏夏自己挣的钱,可不是你的钱,就算是嫁妆,也只会是夏夏以后的嫁妆。”
王三妹脸一僵,“亲家说的是。”
听到嫁妆,孙远心又被扎了一下,事情商议完,定下了三个月后成亲,孙母孙父便和孙远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孙远一直频频向那间茅草屋看,可惜李夏一直没露面。
等孙远他们一走,李月儿就慌忙拉了王三妹进屋。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你以后可是秀才娘子了,要稳重些。”,虽然刚刚和孙母因为聘礼的事情发生了争执,但她心情还不错。
她没想到李夏竟然这么好打发,自己主动要退亲,在她原先的计划里,如何解决李夏才是最大的麻烦,没想到李夏自己退了,她们母女将李夏赢得彻彻底底,很是舒心。
谁知李月儿的话却给她丢了个惊雷。
“你说什么!秦铮病好了?”,王三妹吃惊之下声音陡然提高,“你怎么知道的?”
李月儿撅撅嘴:“我怎么知道的,我看见的呗。他都站到我们旁边了,还说要娶李夏。”她手里用力的扯着帕子,心里嫉妒的发狂,怎么李夏这么好命,没了孙远,还有秦铮巴巴的等着。
王三妹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李月儿被孙远看了身子,别说几个月后就要成亲了,就算没和孙家说好,秦铮也断不会娶一个被别的男人看光了身体的女人。
到时候不但攀不上秦铮,连孙远都要失去。
于是立刻道:“你别想那么多了,和秦铮定过亲的事你就当不知道,以后一门心思的当秀才娘子。现在秦铮病好了又怎么样,好些神童大了不也就那样。”
李月儿还没有那么蠢,“我知道的,娘。”但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恨秦铮既然好了,为什么不早点让她知道,那样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
秦铮痊愈的事在秦家也掀起了惊天巨浪,他算是被秦家彻底放弃了,除了给他一口吃的,几乎没人还会想到他。
哪里想到他还会好起来。
秦铮看着秦家人在他面前讨好中带着心虚的样子就觉得嘲讽,特别是王二妹,在他表露自己能站起来后,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便将自己碗里的馍馍递了一个给他:“铮儿,你吃吧,娘不饿。”
你吃吧,娘不饿。
这句话在他小时候经常听王二妹说。那时候他以为那是王二妹对他无私的母爱,直到病了,王二妹又把这种无私的母爱给了小弟,再也没给他留一分。而同样是她孩子的几个姐姐和小妹,却从没有得到过这份爱。
秦铮便明白了,王二妹对他的确有过爱,不过给与的对象只限于对她有用的孩子。儿子让她能在秦家抬起头做人,这只是一分等价交换。一旦对她没了价值,她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就像她撺掇秦庄杀他一样。
秦铮没接,声音不冷不热:“您自己吃吧,我这里够了。”竟是看也不看她,低下头去喝粥。
王二妹心里发紧,眼眶红了,看起来很是可怜。
秦庄知道他们两口子之前对秦铮做的事,已经让他对他们心里有了芥蒂,见王二妹这样,便安慰道:“铮儿不饿的话,你就自己吃吧。你这么瘦,得多吃点儿。”
秦鸣却在这时将王二妹的馍馍夺了去:“给我给我,我还不够吃。”
王二妹一边嘱咐秦鸣慢点吃,一边忍不住将秦鸣和秦铮在心里做比较。秦铮小时候就聪明又懂事,她受了委屈会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后来念书了,秦铮更是让她在秦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可她同样疼爱的秦鸣却做不到这样,不但没秦铮聪明,也从来不会维护她.....
吃了午饭,秦铮走到院子望着李夏的柴屋,没一会儿李夏就背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抬眼看见秦铮,冲他笑了一下,见他站着,有些惊讶:“你告诉他们病好的事情了?”
秦铮嗯一声,“今天才告诉的。”
李夏问他:“那干嘛还要托这几天?”明明几天前秦铮就能站起来了,偏偏去孙家吃酒的时候还要假装自己依然病重。
秦铮笑笑:“之前还不到时间。”如果不等李月儿和孙远的事确定,他好了,万一李月儿不再缠着孙远,缠上他怎么办,岂不是给自己凭白招惹麻烦。
现在孙远和李夏退了亲,又和李月儿定了亲事,一切尘埃落定,这个时机就非常完美。
李夏不明白不过几天哪里就扯上了时机。
秦铮无意在这件事上深谈,便问她:“你要去县城?”
李夏点头:“我想开个医馆,恰好孙家把我这些年贴补的银子还了回来,本钱够了,可以开了。”
秦铮微笑:“你医术这么好,的确不能白白浪费。我刚好也要去县城看望老师,同你一起吧。”
虽然他们孤男寡女上路,少不得要被人说道。之前李夏顾忌这些,是在乎孙远的心情,现在她一人,根本不在意这些。
秦铮说完,李夏应了,正好路上还有人可以一起说说话。
秦铮谈兴很足,一件小事都被他说的趣味丛生,李夏也被他勾的话多了起来,她经历了几世,见多识广,也开阔了秦铮的视野。
两人到了县城门口,秦铮笑着叹一声:“今天这段路似乎格外短。”
李夏笑眯眯道:“我也这么觉得。”
秦铮看她,走近一步,俯身在李夏耳边轻声问道:“那以后呢,还想和我说话吗?”
李夏爽快的应了,得到秦铮一个愉悦的笑容。等两人分别后,李夏才后知后觉秦铮的语气颇有些暧昧。
李夏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到县城后,找到了专门帮人租赁买卖房屋的牙行,将自己的要求说了。
牙行很快就带着她看了好几处符合要求的铺子。李夏看中了一个,铺面面积够,位置也行,后面带了个不大的小院。
不过租金不便宜,一个月就要三两银子。
李夏现在并不准备买铺面,她还是李家人,女子又不能单独立户,现在买了,到时候铺子非得归了王三妹和李虎不可。
李夏很快就和房主签了两年的契约,一次□□齐了半年的租金。效率之高,连牙行都惊着了。
牙行带着转了几个时辰,就赚到了二两银子,乐呵呵的走了。
李夏拿到钥匙,将包裹放到后院后,想到之前和秦臻约定好中午在县城门口碰头,便匆匆赶往那里。
李夏到的时候,秦铮正站在一家卖头花的小摊子前细细选择,他长身玉立的站着,整个人耀眼极了。
街上好些姑娘羞怯的看红了脸。
李夏放轻脚步上前,轻轻拍了拍他,揶揄问道:“怎么,有喜欢的姑娘了?”
李夏本以为秦铮会否认,毕竟他病了这么多年,连家门都不能出,哪里去认识喜欢的姑娘,谁想到秦铮竟然认了,他嘴角带笑,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夏好奇问他:“是谁?”
秦铮深深看她一眼,却不再说了,还放下了手里的头花。
李夏问他:“怎么不买了?”
秦铮道:“她现在还不会接受。”
“你怎么知道?你这么好看,有这么聪明,谁会拒绝你!”
秦铮忽然回头看她,“你当真这么认为?”
李夏理所当然道:“是啊,你怎么这么不自信,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秦铮嘴角笑容加大:“我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