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羽快速问道:“几个人?”
“只看到一个司机。”
伸到窗边的树枝黑压压的,在铺天盖地的风雨中张牙舞爪,萧辰羽望向窗外,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了眼手表,“继续跟,如果有危险,先保证人的安全,定位共享给我。”
———
江落羲加速占上转弯道,快到红绿灯的位置开始慢慢减速,当绿灯秒变红灯的瞬间猛打方向盘冲过十字路口,随后换挡加速,challenger像一头小野兽般在雨中狂奔而去。
可十秒钟后,白色凯迪拉克再次出现在了后视镜中。
闯红灯?江落羲哼笑一声,这可不好。江小姐可能不会想到自己此刻自以为的良好市民的形象,将在未来几分钟内碎成渣渣。
她突然来了兴致,想一睹“追求者”的尊容,于是突然变换路线转进小路。
促狭的小路使两车都不得不放慢速度,江落羲试图从后视镜中辨别司机的长相,不想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转大,她已完全看不清后车。
既然看不清人,只好跑路。她快速将车开回大路,开足马力狂奔,在大雨瓢泼中湿滑的路面上不断变道超车,车轮在马路上留下狂躁危险的蛇痕,尾灯后面拖着一串串来自其他司机的问候和愤怒的鸣笛。
眼见隧道入口出现在眼前,始终紧随其后的凯迪拉克却突然变道加速,从左侧追了上来。
这本在江落羲预料之内,她嘴角一弯,加速向前,在隧道口方向盘急速右打,油门一收一踩,车身猛地从右侧的应急路口穿了出去。
江落羲得意地瞥了眼把人跟丢的凯迪拉克,结果却目睹对方全速冲进了隧道。
嗯?都没……没踩刹车吗?
正愣神儿的功夫,后视镜猝然闪现一束车灯,她眼前一白,只好快速驱车向前。
另一边的凯迪拉克沿着隧道急速穿江而过,这边却是另一片洞天;滴雨未落,只有蓄势待发的闷雷在头顶隆隆作响。
凯迪拉克七拐八拐,熟练地将车开进一条小路,小路不但破烂不堪,这时候居然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车里的男人瞥了眼后视镜,将车慢慢停下。
很快,一辆黑色牧马人卷着飞灰疾驰而来。
萧辰羽下了车,站在车边,看着背靠着凯迪拉克的男人。
他戴着棒球帽,迎着牧马人的车灯,用手微微遮挡。
二人几臂之隔,男人露出的半张侧脸年轻、俊朗,萧辰羽定睛看去,不觉心中一愣。
青年先笑了一声,开始吊儿郎当地胡说八道:“怎么没听说,她现在归你管。”
萧辰羽当然明白,这个“她”就是今天才第一次照过面的美人。
或许是出于警民一家亲的职业素养,萧辰羽也没辩白,冷眼看他,没接话。
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劝你看好她。”
看好?萧队长看着大言不惭给自己安排工作的这位,终于开了口,“不然呢?”
对方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不然,我保证你会看到不想发生的事,萧队长。”
“嗯……”被点了名,萧辰羽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声音也没什么变化,“认识我没什么稀奇,不用故弄玄虚。年轻人,我劝你珍惜生命,远离犯罪。”
青年双手往车身一撑,直起腰,“哼!没那么严重警官,”他停顿了一下,“我爱她还来不及。”
“嗯,理解。这是犯罪嫌疑人的惯用说辞,”萧辰羽淡淡一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犯罪的真实目的,何况,我没说错的话,这并不是你第一次跟踪她。”
“轰隆……”一阵闷雷隆隆而来,在头顶翻滚不去,一声一声,仿佛大鼓擂在心坎上。
青年面布惊疑,僵在原地,“你怎么知道哦?”
萧辰羽转身走向牧马人,“别让我在警局见到你。”
牧马人狂躁的引擎声从青年身边轰然而过,小路上的石子被碾得噼啪作响,向四周乍起。
萧辰羽盯着后视镜,沉沉的目光落在青年的棒球帽上。
江落羲?他不由得想起下午问询时的情景。
或许平日身边送上门儿的女人太多,在他心里从来没法定义“美女”这个概念,似乎大家都长得差不多。
但今天见到江落羲第一眼,这个词竟生生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此刻认真回想起来,应该并不单单是种惊艳,更多的是……某种“特别”,想到这个词他微微皱了下眉。
江落羲言行举止散漫中带了几分俏皮,但凭多年的刑警直觉,萧辰羽条件反射地不想接受这个判断,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沉浸在这个女人外表下的可能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底色。
他看了眼暗沉的天,视线落向座位上沉默的手机。
———
这边的江落羲莫名其妙地看着后面的帕萨特。
巧了,之前跟在凯迪拉克后面的,她也见过。这会儿傻子也看得出来,这车的目标也是自己。
她长叹口气,也就是说......这辆车比凯迪拉克更早盯上了自己,可她却没发现?
她思考片刻,答案只有一个——之前的跟踪很隐蔽,车距较远;但发现凯迪拉克后,帕萨特就紧张起来,必须紧紧跟着自己......
她再次从雨刷器的空隙仔细打量不紧不慢的帕萨特,看来这不是跟踪,而是......监视。
忽然,她想到凯迪拉克诡异的加速和一闪而过的黑色越野车,低头笑了起来,刚刚有点紧绷的情绪也顷刻烟消云散。
她慢悠悠把车停在小路边,后面的车也远远停下。
车窗滑下,夜风夹着雨水狂灌而入,瞬间打湿了她肩膀。她没躲闪,只是轻轻偏过头,点起根烟抽了两口,随即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到最近拨出的电话,编辑信息发了出去。
之后细白的胳膊伸出车窗,竖起拇指向身后的车示意,一阵疾风从她指尖猛然掠过,墨绿色的小车“嗡”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萧辰羽的手机骤然响起,一条短信稳稳地躺在收件箱:“感谢萧警官英雄救美。”
萧辰羽挑起嘴角轻哼一声,“不知死活!”
他拨通电话:“今天不用跟了,回来吧。”
跟人的警员:“……收……收到。”
其实……本来也……跟丢了。
———
江落羲回到公寓,在门口一键开了房间所有的灯,一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疲惫,她走过去,没品没相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闭着眼睛开始仔细琢磨白天的事。
韩旭死了。
在唐晓平时在她耳边叨叨的内容里,提取不到任何有关韩旭仇人一类的信息。她想了一下对那个街区公园的印象,认为韩旭这种人不可能没事去那个破公园,更不会那么巧被某个毛贼盯上,还遭了什么抢劫。
如果他出现在那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特意约他过去,而且这个人,与他关系很不一般。
白天的那些分析虽然粗略,但她并不是顺嘴胡诌,对于唐晓不是凶手的判断她当然还另有依据,但凶手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她突然怀疑唐晓根本不了解这个韩旭,根据她平时的描述,可以确定的是韩旭帅气、阳光,性格方面虽不能断定是外向,但至少并不阴郁;但今天展厅的那些画,却散发着浓重的忧郁。
江落羲拧起小眉毛,但想找到凶手,这些信息远远不够。这时“萧辰羽”三个字突然在她脑中闪现,“不好意思了,萧警官”,她默默想着。
随即按了按自己的头,感觉这玩儿意今天已经到了罢工时间。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走到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一丝bu挂的自己,摸了摸身上的疤痕,忽然笑了。
“江落羲,你看看你,简直就是个魔鬼。”她用手点了点镜子里女人的鼻尖,“丑陋的魔鬼。”
从浴室出来她便软软地瘫在了床上,突然一条短信跳了出来,“一切小心为上。”发送号码又被加了密。
江落羲倒也没什么意外,毕竟虱子多了不怕咬,有人提示“小心”总比过来催命好很多。于是心大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蜷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卧室依然点着台灯,卧室以外的房间一如往常,灯火通明。
厚厚的窗帘外雨水绵延依旧,夜风裹着层层叠叠的黑影夹着大粒的雨珠拍打着窗棱,玻璃被敲得噼啪作响。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江落羲忽然感到头痛欲裂,疲惫的身躯仿佛被拖拽着不断下沉,向漆黑冰冷的深渊一路下滑……
突然,一阵断断续续、刺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撞得她脑仁儿生疼,“……顽劣不堪,一无是处……”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宝贝……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她拼命挣扎,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颤抖的身上。
突然,在跌下去的深渊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闪现,他逆光而立,缓缓向她伸出手......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冥冥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温暖,着了魔一样伸手猛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一阵阵模糊的诵读声由远及近,像一股巨大的声波在耳边发震。江落羲顿觉心脏撕裂的疼,脆弱的神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瞬间抽回手,一股脱力的窒息感袭遍全身,她来不及挣扎,顷刻失去了意识。
巨大雨幕笼罩下的黑夜,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有多少鲜活的心脏在不知死活地挥霍生命,又有多少不堪折磨的濒死之人在挣扎求生。
夜,载着无数灵魂的叹息和狂想,生生不息,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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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画家(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