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途[刑侦] 第17章 画家（十七）

*画家（十七）*

江落羲再次坐到萧辰羽的车里，恍然觉得自己那天没开车可能是有生以来犯的最大错误，一串的连锁反应让自己失去了仅剩的自由。

她长叹一声，靠在座椅里，正午的阳光就无遮无拦地悉数落了下来。

她闭起眼睛，任由这种略带攻击性的温暖在她白皙的脸上和脖颈间蔓延，没一会儿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一条洒满阳光的小路上，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拉着她，她偏过头，身边的少年就伸出另一只手帮她遮挡阳光。

她边往前走，边微笑转头看向旁边，却发现完全看不清少年的脸。

她当即停下脚步定睛去看，手边却突然一空，少年竟已不知去向。

此时，忽然风雨大作，天昏地暗，她颤抖着抱紧双臂。

一道白光从小路尽头闪过，她猛地抬眼望去，一个男人高大、熟悉的身影正慢慢向她走来。

她欢快地向前跑了几步，却一下摔倒在地。

当她再抬起头，小路尽头却站着浑身是血的少年。

“不！”她一声惊呼，泪水顿时决了堤......

林舒被成洵送出来的时候经过萧辰羽的车前，正看到江落羲闭着眼睛浅眠，莫名感觉有点刺眼。

成副队有点手足无措地移开视线，就怕林舒问他问题，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又没做亏心事儿，但林舒突然叫他还是给他吓了一跳。

成洵：“啊？我不知道。”

林舒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我还没问呢。”

成洵稍微调整了一下魂不附身的体型：“啊，对，你，你问。”

林舒又瞟了一眼江落羲，继续往自己车边走去，“成洵哥，你没觉得辰羽哥变了吗？”

成洵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随口回道：“哪儿变了？”

直到林舒问出下个一问题，成洵才恍然大悟。

林舒停下脚步，阳光下眼波如水地盯着成洵，“成洵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三年前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洵完全没想到是这个问题，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不语。

二人就在大太阳底下僵立着。

沉默良久，成洵抬起头，“林舒，我不能每件事都帮你，尤其这件事，你想知道只能问辰羽。”

停顿一下，他看着林舒，坚定地说：“如果他不想说，这个世上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林舒抿嘴看着成洵，片刻，忽然莞尔一笑，“谢谢你，成洵哥，我走了。”

萧辰羽就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切，直到林舒的车消失不见。

成洵瞟了一眼萧辰羽的车，车窗开着个小缝儿，他往前凑了凑，看美人虽然皱着眉，但还没有醒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萧辰羽看着成洵在自己的车边晃了一下，没见江落羲打开车窗跟他说话，蓦地脸色一变，抓起电话打给成洵。

成洵莫名其妙地接通电话：“怎么了老萧，怕我把人送丢了？”

萧辰羽上来就是没头没尾的一句，“江落羲在睡觉？”

成洵嘿嘿一笑，“睡觉怎么了？不是你让人家等你嘛。”然后一顿，又说：“行了，看把你急的，人家把杀人犯都要逼跳楼了，还能憋死自己？哎？老萧，我说你跟她......”

“上来，开会。”萧辰羽说完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成洵：“......”是谁火急火燎打的电话！

挂断电话，萧辰羽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只女鬼给弄得有点精神分裂，他转回身再次朝楼下看去。

就这样，萧队长眼看着自己的车被慢悠悠地开出了停车位，一转弯消失在了大门口。

这可能是萧队长毕生仅存的一次让犯罪分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并且逃跑工具还是自己的车。

不过，老话儿怎么说的——“盗亦有道”，于是萧队长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萧队长，借车一用。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萧辰羽简直不知道江大小姐是怎么厚着脸皮打下在她字典里根本不存这四个字的！

此时萧辰羽觉得自己并不想进一步精神分裂，于是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打开办公室的门，“开会。”

萧辰羽和成洵刚走进会议室，左小菲就飞快地跑了进来，呵气带喘地说：“萧队，有发现。”说着眼睛扫过会议室。

萧辰羽会意，“没事，说。”

左小菲：“那个发信息约韩旭见面的IP地址锁定了，在启峰实业旗下一个子公司叫域领科技，目前与启峰实业在同一幢楼里办公。”

大家均是一愣，萧辰羽瞬间想到了江落羲在审讯室里问金放的问题。

左小菲接着说：“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信息是从他们办公大楼的12楼发出去的，具体人员的锁定需要到现场进一步确认。”

萧辰羽看看成洵，说道：“你跟丁帆带人过去，先守好出入口，人锁定后，立刻带回来问话。”

一听说抓人，丁帆立马站了起来，成洵却显得犹犹豫豫的，萧辰羽瞟了他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眯起眼睛看他。

被他一看，胖子明显心虚，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那个，刚才我跟你说的话，林舒她......”

“小邱，你跟丁帆去。”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小邱一缩脖子，可怜巴巴地看向成洵，“......”我是鱼，你们神仙城头打架，杀鱼干嘛？

成洵吃了瘪，脸黑成了包公，一推丁帆，“别凑热闹，赶紧走！”

丁帆：“啊？我没说话......”

于是，第二条鱼莫名其妙被拖了出去。

*****

江落羲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神经过敏，各种无厘头的噩梦光天化日下都敢登门。

她从包里翻出块旧手帕，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迎着外面晃眼的骄阳，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

她瞟了一眼楼上，忽然意识到改变命运这种事儿还得靠自己，于是迅速制定了一连串行动规划。

不过，显然这串规划里并没有萧队长，而萧队长的牧马人却十分荣幸，榜上有名。

车开出一会儿，没收到萧辰羽的回复，江落羲也不在意，在她这儿没回复都算默认。于是心安理得，悠哉悠哉把车开到了唐晓家楼下。

保姆开门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

依然是那个女孩儿，格子衬衫牛仔裤，微微歪着头，笑意盈盈地站在阳光里。

这次江落羲已经轻车熟路，直接朝唐晓的卧室走去。她刚走到楼梯半层的转弯处，就看到了正从楼上下来的唐继辉。

唐继辉穿戴整齐，看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脚步很快。

江落羲：“叔叔好，要出门吗？”

唐继辉：“哦，对。来看唐晓是吧？”

江落羲点点头。

唐继辉：“听说韩旭的案子有进展了？说是那个叫金放的被抓了，人是他杀的？”

江落羲含笑答道：“还是您消息灵通，这个我不太清楚。”

唐继辉意味不明地看了江落羲一眼，“哦，晓晓之前说你在帮她调查韩旭的案件，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江落羲面色不改，“是，那次是陪她过去接受询问，这么重要的信息警察肯定不会告诉我。”她停顿了一下，“想知道的话，您可以问林舒。”

唐继辉目光一闪，快速挥了挥手，“也没什么重要的，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江落羲来到唐晓的卧室，发现大白天的，房间却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只开着一盏小台灯。

而唐晓则病恹恹地靠在床头，闭起的眼睛下眼窝乌黑。听到有人进来勉强睁开了眼睛。

江落羲坐到床边，柔声说：“你怎么样？”

唐晓抿着嘴，摇摇头。

江落羲虽然不懂伤心，但却可以理解唐晓的心情，可她不能容忍的是唐晓这种不吃不喝，近乎于自残的行为。

江落羲托起唐晓的脸，一对黑眸直勾勾看着她，一字一句问：“你想死吗？”

唐晓似被江落羲狠戾的语气惊到了，原本无神的眼睛猛然睁大，不明所以地看着对面的人。

江落羲面色平静地与她对视，“不想死，就像个活人一样生活。伤心可以，但你要搞清楚自己还能做什么。懦弱一时没关系，可你要想明白，一直这样懦弱下去的结果。”

唐晓眼眶里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她皱起眉头，“落羲......”

江落羲不会伤心，但各种情感的情绪宣泄方式以及肢体行为她都可以倒背如流，她知道唐晓在极力压抑内心的痛苦。

此刻，看着愣怔的唐晓，她还是于心不忍地把人抱进了怀里，看着黑漆漆的窗帘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活着，才能知道真相；跨越了死亡，才会见到真正的阳光。以后你会明白，有时，死局就是生局。”

片刻，她帮唐晓擦干眼泪，“帮你拉开窗帘好吗？”

唐晓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清瘦的背影。

江落羲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猝然泻入。

唐晓赶紧用手背遮在眼前，她眯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到强烈的日光把窗前的女子照得发白，却在她身后拉出一条漆黑冰冷的狭长身影。

唐晓心头微微一颤，呆呆地放下了遮挡的手。死生同局……

这是眼前的人说出来的话吗？

在她和林舒面前，江落羲一向都是一副雷打不动的玩世不恭，唐晓常常开玩笑说，就她那吊儿郎当的样儿简直浪费了那张举世无双的脸。

作为朋友，她不知道江落羲家里的任何情况，不知道她有没有亲人，甚至不知道她住哪儿，但凡遇到类似的话题，江落羲总是可以口舌生花地把问题抛回别人身上。

在唐晓印象中，从没见过江落羲刚刚的神情，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了那道黑影中站着一个落寞而坚强的小女孩。

几分钟后，唐晓看着江落羲给她端过来的粥，愣愣地出神。

她觉得从韩旭死后，自己的世界一切都变了；她失去了还没来得及表白的爱慕之人，她原本以为深爱自己的父母对于她的伤心完全置之不理，就连好朋友江落羲有时都像被另外一个人附了体一样行为怪异，那天她还让自己去打探韩旭大学之前在哪里读过书。

对于一向生活无忧的小公主来说，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就像装在漂流瓶里的船，看似一帆风顺，却未着半点风雨。

韩旭的死亡，仿佛一记天雷，把船外遮风挡雨的玻璃劈得粉碎。

现在，暴风雨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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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画家（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