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从窗外响起。
紫色的闪电宛若一条蜿蜒爬行的蛇,穿过厚重的黑色云幕,于天际亮起,又很快消失。
闪电乍亮的光落在了应池的侧脸上,应池双眸微颤,他也许是想笑,但弧度刚一勾起,却又落下,脸上的神色看上去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路德从未看过应池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吓了一跳,心底不禁寻思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可想了半天,路德也想不出自己说了什么话,才让应池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只得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你没事吧?”
路德颤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应池没有回答,墨发落下,轻轻覆盖在眼前,挡去了他眸中的神色。
过了好半晌,应池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缥缈宛若沉浸在美梦中一般:“没事。”
路德闻言又想开口,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应池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眼中蕴着浅浅的雾气,路德只觉得应池看上去快哭了,他听见应池哑着声音说:“我……我得找他道歉才是。”
许是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想,应池的动作是难得的慌乱,甚至上楼梯时,还差点站不稳,摔了一跤。
手臂重重磕在墙上,不一会,皮肤上便冒出一小块乌青,痛感传来,应池却浑不在意,他只是抬眼,望着楼梯上方隐隐约约漏出的亮光,眼底似有细碎的浅光浮现,如同星辉一般。
那个人也许就在那里。
应池忍不住想,他的动作愈发急促了些,连带着呼吸也跟着紊乱起来。
随着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应池心底却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他开始有些犹豫,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少体验过的心情。
双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应池竟不知道,若凌墨当真是那个人,他又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思来想去,应池却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可这样轻飘飘的道歉根本与笑话无异!况且……那个人真的希望见到他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胸膛便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痛,痛得应池喘不过来气。
字典里一向没有后退这个词的应池竟平生第一次产生退却的想法。
应池在楼梯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一个黑影从墙上出现,悄悄地来到了他身后。
于此同时,路德慌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心!”
-
经过方才那一遭,凌墨的心情忽然糟糕至极,他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外面的雷声一阵又一阵地传来,震耳欲聋,吵得凌墨的心情愈发糟糕。
心情不好的凌墨不吵也不闹,他只是用被子自己裹成一颗胖乎乎的圆球,试图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开。
“嗷。”
小黑在凌墨身旁走来走去,毛绒绒的大尾巴时不时从裹着凌墨的被子上扫过,似乎是在安慰凌墨。
凌墨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猛地把小黑抱进了被子中。
也许是动作太快了,小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湛蓝色的眼睛不禁瞪得圆圆的,显得愈发无辜。
因为小黑,凌墨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墨发的少年将自己轻轻埋入狼暖洋洋的绒毛之中,蹭了蹭。
小黑没有半点挣扎,好似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会动的毛绒玩具,任由凌墨把它的绒毛rua得乱七八糟。
小黑乖乖的样子终于让凌墨的眼睛弯了弯,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养的一只黑猫。
那只黑猫跟小黑一样,全身都是黑的,放到夜里就只能看见一双荧绿色的眼睛,像是两团幽幽的鬼火,把不少在夜里看见它的人吓得够呛。
凌墨在一个雨夜将那只黑猫捡回了家,黑猫处处黏着凌墨,也曾在凌墨难过的时候安静地陪着他,毛绒绒的尾巴从凌墨的脸颊上缓缓扫过。
可后来,那只黑猫死了,它被人从家里无情地赶了出去,凌墨回到家里,稍微有了一点温情的家再度变得冷冰冰的,凌墨着急地去寻找那只黑猫,任由雨将他的衣服淋透,可最后找到的却只有黑猫遍体鳞伤的尸体。
起因只是养子说黑猫挠伤了他。
在此之后,凌墨便不再收养动物,他变得越来越孤独,没有人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再安慰他了。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熟悉的人和事,凌墨弯起的嘴角又慢慢落下,摸了摸小黑油光水滑的脑袋,凌墨闷声说了一句略带小情绪的话:“小黑,他们是不是很讨厌?”
闻言,小黑抬起了圆溜溜的蓝眼睛,望向凌墨,清澈的眼底浮现一缕疑惑,小黑歪了歪脑袋,像是不清楚凌墨口中的“他们”指的究竟是谁。
“算了。”
凌墨轻叹,他像是有些生气地揪了揪小黑的大耳朵,只是力度不大,小黑没觉得疼,只是眼中的茫然越来越浓。
方才的愤怒散去,凌墨的心情由激荡逐渐变得冷却下来,只是冷却下来之后,凌墨却没有变得轻松,反倒是恹恹的。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应池。
凌墨其实有些惊愕自己刚刚的反应,然而惊愕过后,他却又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他并不是不怨,只是那些人不出现在他生活中,他有时间去慢慢将一切都忘掉。
总有一天,他能够在面对那些人时心底再无半分波动,可在凌墨自我疗愈完成前,应池却出现了,他打乱了凌墨的步调,也将凌墨快要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露出了血淋淋的那一面。
“若是应池能早点做完任务回去就好了。”
凌墨仍旧抱有天真的幻想,他不希望以前的人或重新回到他本该平静的生活中。
“嗷!”
这下茫然的小黑终于听懂了,它轻叫了一声,身后的尾巴不停晃来晃去,像是在附和凌墨的说法。
只是小黑的叫声还未落下,楼下便传来一阵响动,好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只不过这阵声音很快便被巨大的雷声掩盖过去,凌墨听不真切。
突如其来的响动让凌墨顿住了手中的动作,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轰隆——”
窗外又有一道紫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从方才起从未停过的雷鸣声。
一阵轻响出现,似乎是雨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只是,在这时,凌墨却忽然感受到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悄悄注视着他。
抚/摸小黑的动作彻底停下,脸上的烦恼暂时散去,凌墨目光一厉,迅速向后看去,然而,他看见的窗外仍是黑洞洞的一片,除了时不时出现的闪电,便再无其他。
凌墨只好狐疑地收回了目光。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一双如血一般的红色眼睛出现在窗外。
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凌墨,随后弯了弯,流露出诡异的笑意。
“砰——”
猩红色的舌头甩出,窗户顿时碎裂开来,爬在外墙上的怪物迅速朝着凌墨攻来。
它以为凌墨全无防备,可实际上凌墨的警惕从方才开始便没有卸下,察觉到身后有破风声传来,凌墨往一旁一滚,轻灵落到床下,躲过了怪物的第一击,随后在怪物发动第二次攻击时,他迅速拿起放在一旁练习用的刀,刀光亮起,凌墨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捅入怪物的舌头中。
“滴答——”
似乎是血低落的声音。
可那血却是黑色的,还散发出一阵恶臭,落到地上时,竟是将地板灼烧出一个小洞来。
凌墨一惊,于此同时,他手中拿着的刀开始一点一点地被粘液腐蚀,眼看着粘液即将落到他手上时,凌墨眼疾手快地扔开了手中无法再使用的刀。
疼痛让怪物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它像一只蜘蛛一样,迅速从外墙爬进屋内,倒挂在天花板上,只见它舌头一卷,便甩开那柄被腐蚀的刀。
刀掉在一边,发出一声“哐当——”的脆响。
凌墨一边躲避着怪物的攻击,一边则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情况——从方才刀被腐蚀掉的情况来看,怪物的能力也许和毒有点关系,怪物的血液具有腐蚀性,不能贸然伤害怪物,最好一击致命。
可怪物身上的皮肤却宛如最坚固的铜墙铁壁,非寻常的刀尖可以刺入,等级也至少是橙色危险级,算是比较棘手的存在。
凌墨目光细细地从怪物身上扫过,怪物伸出了犹如蛇一般黑乎乎的黏腻触/手,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凌墨探来,凌墨手往地上一撑,身体朝空中跃起,轻而易举地便用空翻躲过了这一击。
眯了眯眼睛,身体跃起时,凌墨似乎看见怪物有意无意地用触/手护着一处地方。
那处地方不像其他皮肤一般坚硬,想来应该就是怪物的死穴。
“啪——”
攻击总是落了个空,怪物发了狂,索性开始胡乱攻击,这一击竟是直接打中了灯管,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
凌墨心中暗道不好。
周围黑漆漆的,凌墨什么也看不到,眼睛还需要几秒才能适应黑暗,似乎有破空中在耳畔响起,凌墨只好凭借直觉暂且躲开这一击。
可还没等凌墨有所动作,亮光却忽然出现在凌墨眼前。
无数的光团围绕着怪物,怪物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便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粉末。
于此同时,凌墨被人一把拥入怀中。
那人抱着他,宛若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凌墨听见那人附在他耳边颤着声问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