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涂有蔻丹的五指拂过红似晚霞的布料,拎起一角,捻了捻。
浓妆艳抹的妩媚女子以画扇遮半脸,看着端着托盘的朴素妇人,发出一声轻笑,赞叹道:“阿九的手艺就是好。”
阿九羞赧地低下头,看到身上打着布丁的朴素衣物,难为情地缩了缩脖子。本就瘦削的人显得更寒碜了。
女子又问:“你家重山没一起来吗?”
阿九的声音微若蚊呐:“他、他今天要赶预订的美人扇,没空陪我一起来。”
“哦,这样啊。难怪没看到他。”
女子摇了摇手中的画扇,激起一阵浓郁的香气。
阿九抬眼,看到扇面的角落里写着一个小小的“山”字。执扇的手指如葱根,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又粗又笨。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你把布给迎春去领酬金吧。我还有事,今日就不留你了。”
女子转身离开,层层叠叠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阿九弓着背把布交给了走上前的丫鬟,鼓起勇气看了眼女子的背影,又飞快低下头,走下楼梯。
女子拖着长长的裙摆回到房间,放下画扇,在梳妆台前坐下,习惯性地看了眼台上的花瓶。里面的花又变了,这次是一朵硕大的□□。
最近这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收到不同的花。
牡丹花、杏花、芙蓉花、玉簪花、山茶花、桃花、水仙花、梅花、石榴花、桂花、荷花,再加上新出现的菊花,整整十二种花,正好对应十二花神头上需要戴的十二种花。
她问了楼里的人,没人知道这些花是怎么来的。这十二朵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
有人说,这是花神的偏爱,偏爱她这个全镇最美的人。
女子抱起花瓶,观赏了会儿,心情舒畅地放回原处,打开妆奁,摆出一堆胭脂水粉,对镜上妆。
“绮华娘子,有客人找您。”
传唤的丫鬟喊了几声,屋内无人应答。她推开门,待看清屋内的情景后,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地。
女子端坐在梳妆台前,只有血肉,没有皮囊。
碧波荡漾,微风和煦,落英缤纷,金桂飘香。对岸传来婉转歌声,如烟雨忽至,混着船桨划过湖水的声音,悠悠唱进游湖人的心坎里。
立在船头的摇橹女朝另一条游船望去,跟正在唱歌的年轻女子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合唱了起同一首歌。两岸一唱一和,去和来的游船渐行渐远,只有渔歌隔江依旧。一曲终了,沉醉在歌声中的乘船客们如梦初醒,纷纷拍手叫好。
有人起哄:“我加钱,姑娘再来一曲吧!”
摇橹女笑着回绝:“不了,千金难买我高兴,客人还是留着钱去蕴灵镇快活吧。”
一个纨绔扮相的公子哥听完,遗憾地叹了口气,又道:“都说听鲛人高歌似仙乐入耳,依我看,姑娘的歌声也不比鲛人差,说不定比之更上。”
“谢客人夸奖。”
正在合眼假寐的江寒栖闻言睁开眼,看向献殷勤的纨绔,眼底尽是鄙夷。暗自嘲讽道,凡夫俗子,渔歌再好,终究是凡世之物,根本无法与鲛歌相提并论。
江寒栖望向坐在对面的人。
洛雪烟靠着江羡年,睡的正香。
她梳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编得不紧,头发松松散散的,耳边发间插着一支白茶花缠花发簪。那是她从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手里买下的,说是先前住客栈的时候一直看阿婆卖首饰,看出感情了,支持下阿婆的事业。
当然,钱是他付的,因为钱袋子在他手里。
江寒栖看着洛雪烟的睡颜,感觉她的脸比在太守府的时候圆润了些,双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如雪映霞光。
最近一次莲心针发作,她唱完鲛歌还有精力跟他说闲话,平时没机会说的话如倒豆子一般从她嘴里抖出来,大多都是些不起眼的寻常小事,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又不是那么无趣。
长夜漫漫,灯火如豆,他和她相对而坐,手手相连,烛火在她的脸上留下跃动的阴影,衬得那双含笑的眸子格外明亮。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面前可以随心所欲地笑出来了。
游船靠岸。
洛雪烟被晃醒,睁开眼,对上江寒栖的目光。交接一瞬,他扭头看向船头。今安在板板正正地坐在他旁边,跟着他朝船头张望,那双大眼睛难掩好奇和期待。镜生一事处理完后,他也加入了除妖小分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江羡年以为她还在睡,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喊道:“因因,我们到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跟江羡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江羡年想在称呼上亲近些,便问了她的乳名。
洛雪烟坐直身子。
已经有人走上船头要上岸,摇橹女一边稳定船身一边贴心叮嘱道:“客官慢些,注意脚下。祝您在蕴灵镇玩得开心。”
洛雪烟想起原文对蕴灵镇的描写:“蕴灵此间,其乐无穷。”
蕴灵镇以盛产美人闻名。据说是地方风水好,养出的女子一个赛一个地水灵。不少人因此慕名前来,男子大多为一睹美人芳容,女子则为探寻美容秘诀。
镇上有句广为流传的俗语:“五步赛西子。”
说的是镇子里成衣铺、首饰铺、香粉铺、胭脂铺比比皆是,并且每家都会提供打造美人一条龙服务。哪怕是相貌再普通的女子,随便走进一家店,再出来时也会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不过,美人招的不止游客,还有好美色的画皮妖。
一上岸,洛雪烟就被揽客地女子围了起来。她们各个貌美如花,满身珠光宝气,热情道:
“姑娘,来看下我们碎玉阁吧!昨日店里新进一批眉粉,都是京城那边时兴的。我现在的妆容就是......”
“小娘子,有兴趣来八珍阁逛逛吗?店里可以定制衣裙,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您看我身上这件......”
若有若无的暖香扑面而来,洛雪烟从一个女子手里接过传单,莫名觉得纸也是香的。
传单只有手掌大小,纸质厚实,纸面滑腻。店名叫“桃夭”,左上与右下各斜出一枝栩栩如生山桃花,中间缀着几朵桃花瓣。字与花映衬,小巧圆润,处处透着巧思。
洛雪烟爱不释手,主动扎进美人堆里,又收了一沓精美的传单。
蕴灵镇,好地方啊。
她恋恋不舍地跟一个能说会道的姑娘挥手道别,乐呵呵地看了看刚到手的传单,抬头物色起下一个对象。余光瞥到一黑一白,她看过去,瞧见今安在和江寒栖站在外围,格格不入。她转身去找江羡年的身影,发现她跟自己一样沉溺在温柔乡里。
从某种意义上,她跟江羡年还真是“志同道合”的好姐妹。
洛雪烟将江羡年拽出美人堆。
“蕴灵镇真是名不虚传,”江羡年脸上的笑根本压不住,一张一张传单翻阅过去,又道,“因因,我们等下去镇子里逛逛吧。”
翻到一张主营胭脂水粉的铺子的传单,她想到什么,看向洛雪烟:“对了因因,我还没见过你化妆呢。”
因为不会。
洛雪烟痛心疾首。她第一次尝试化妆是五岁那年偷用妈妈的化妆品,化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长大后她的化妆技术也处在那个区间上下,毫无长进。朋友们都说别人化妆是追求美丽,她化妆是探索丑陋,纷纷劝她断了化妆的念头。
江羡年笑道:“今天让我好好打扮打扮你。”
四个人走进镇子,想找客栈落脚,结果走遍大半个镇子竟找不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栈。客栈要么住满了人,要么就有空房但已经被预订了。
掌柜赔笑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没空房了。”
今安在不解:“此地为何一房难求?”
“这不是‘花萼会’快开始了吗?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现在人来得还不算多。等过几天您再到街上去看看,除了人,什么也看不见。客官您应该早些订房的。”
“花萼会?”
掌柜愕然:“几位客官不是为‘花萼会’来的?”
江羡年摇头:“不是,只是途经此地。”
下一个碎片封印地要经由蕴灵镇中转,他们要在这里待一天。
“原来是这样,那我劝客官最好赶紧动身去小镇外围的客栈碰碰运气。这附近的客栈都满客了。几位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恐怕连外边的客栈也住不上了。”
江羡年好奇问:“花萼会是什么?”
“蕴灵镇每五年都会选出镇上最美的美人来扮演十二花神,跳花神舞赐福,‘花萼会’一名由此而来。‘花萼会’就在半个月后举办,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留下来看看。”
临近正午时分,四个人终于在蕴灵镇外围的一家客栈找到下榻处。江羡年想逛商铺,于是一行人稍事休整后再次进了蕴灵镇。
蕴灵镇商业街的繁盛相比渡口揽客的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
整条街几乎全是做女子生意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钗玉簪,十步之内,从头到脚的物件都囊括在内。四面八方全是女子的莺声燕语,各种各样的香粉气混在一起,环佩叮当作响。
一间成衣铺绊住了江羡年的脚步。她只是往店里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几个姑娘立刻围了上来,将她半推半就地迎进店里。听到“包妆造”三个字时,她眼睛一亮,凑到洛雪烟耳边道:“因因,我们在这家店买套衣服吧,正好化完妆去逛其他铺子。”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平时穿素色,我平时穿艳色。今天不如换换,你买艳色,我买素色。我给你挑,你给我挑。”
洛雪烟实诚道:【我没钱。】
单看店面装饰之华丽就知道里面的衣服便宜不到哪儿去。且不说她现在身无分文,就是钱袋子在自己手上,她估计钱袋子里的那点钱也买不起一个大全套。
“我有钱,我送你,”江羡年看了眼江寒栖,又道,“再不济还有我哥呢,你就不要担心钱的事了。”
虽然但是,我就是因为你哥才一穷二白的。
洛雪烟拗不过江羡年,只得点头答应下来。挑了一圈,她最终相中了一套藕色间白色的襦裙。上杉绣着一只持药杵的雪白福兔,面料金丝交错,有淡粉重瓣桃花刺绣作衬,下裙为间色裙,外罩藕白渐变大袖衫。
洛雪烟叫店员取下那套衣裙,正巧江羡年也挑好了衣裙,领着店员走了过来。她期待满满地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店员,看到托盘里的衣裙,傻眼了。
说好的艳色呢!
无奖竞猜:阿年给小洛选了什么颜色的衣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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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3.蕴灵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