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秘史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我父亲的前义兄弟尔朱兆叔叔

那天晚饭后，忙了一天的父亲又想起了早上进宫时我的无礼举动，十分生气，再加上饭后也很应当运动一下消消食儿，于是就又和母亲一起给了我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母亲还把厨房那根擀面杖拿出来了，下手非常之歹毒，跟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模一样的，哼，我就是那可怜的白雪公主。

不过没事儿，调皮的孩子就要学会忍受，所以我也十分扛揍，本睡美人第二天早上醒了后，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爬了起来去吃早饭，结果看到父亲刚匆匆忙忙吃了几口，就带着大哥跑书房去了。

父亲昨天跟陛下说有要事要处理，还真不是托词，因为今天他就召集了自己几乎全部的重要将领们到了府里，一起商议一次非常重要的军事行动——如何彻底玩儿死目前仍盘踞在并州晋阳的头号大敌，他之前的结义兄弟，如今的心腹大患，尔朱兆叔叔。

说起这位兆叔叔，他是父亲前上司——尔朱荣伯伯的侄子，父亲和荣伯伯虽然是下级和上级的关系，但辈分上却算是平辈，以此论之，兆叔叔应该也算是父亲的晚辈，当然父亲可不敢占他的这个便宜。

他俩早年间的关系非常不错，而且都是荣伯伯麾下出名的将领，但和父亲擅长玩儿阴谋诡计不同，兆叔叔厉害在单打独斗和率领精锐骑兵陷阵冲锋，绝对算是尔朱家里最能打的。

之前提到过，荣伯伯活着的时候，可能就渐渐看出了父亲隐藏的野心，所以曾经说过“如果我不在了，能代替我的人，唯有贺六浑”这句很著名的话，贺六浑就是我父亲高欢的鲜卑语小名。

这句话长期被作为荣伯伯在生前就已经把父亲看作了自己事业的接班人的证据，因而广为流传。但其实这句话是有上下文的：当时荣伯伯刚刚彻底粉碎了赫赫有名的南梁陈庆之白袍军的北伐行动，把陈庆之打的化妆成僧人悄悄跑路，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加上之前已经被打趴下的葛荣葛大王等人，荣伯伯此时几乎已经扫除了大魏关东地区一切成气候的敌对力量，而尔朱天光叔叔的军队也正在向关西进军的路上，所以这正是荣伯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但不知是不是荣伯伯在冥冥中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有一次，他突然毫无征兆地问了身边的亲戚们这么一句话：

“你们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谁可以代替我统领部众？”

荣伯伯这时才不过三十五六岁，正当壮年，因此这句话其实问的很不吉利，所以一开始没有人敢应声，但荣伯伯坚持让他们回答，于是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乎众口一词地回答到：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自然是由尔朱兆接您的班儿了。”

当时兆叔叔也在场，他这人比较简单，听了这话立刻喜形于色，身子都直起来了。

□□伯伯听了，却摇了摇头，说到：

“尔朱兆虽然骁勇善斗，但最多也就能率领三千个精锐骑兵，再多了他自己就乱了，将来能代替我的人，唯有贺六浑。”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但也没有人特别把这句话当回事儿，毕竟父亲当时的职务只不过是个第三领民酋长，地位不高，在荣伯伯的继承序列里根本排不上号，轮谁也轮不到他。

第三领民酋长是个非正式官职，一般是颁给大魏北方边境那些游牧部落头领们的，在“九品中正制”这个著名的体系中，是连品阶都没有的散官，说白了就是不入流。直到几十年以后，这个官职才被勉强转了正，定为“视从五品”，等于还是不算正式官职。

由此可知，虽然父亲颇受荣伯伯的宠信，但实际上，他这段时期在尔朱军里的正式排名并不高，要不怎么之前荣伯伯的另一位爱将——贺拔岳叔叔，为了父亲劝荣伯伯称帝的事，张口就敢请求荣伯伯杀了父亲以谢天下呢？

荣伯伯看出了亲戚们对“能代我者唯贺六浑”这句话的不以为然，叹了一口气，又特意对着兆叔叔一字一句地补充到：

“记住，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如果不好好提防他，将来只配给他坠蹬牵马！”

兆叔叔他们表面上唯唯称是，实际上还是没当回事儿，只有荣伯伯的堂弟——尔朱世隆伯伯，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从此一直提防着父亲。

说起来，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像一千多年后，东面的日本那个号称“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见岳父的故事：家在尾张国的织田信长，在少年时期一直行为出格，可能连衣服都穿不整齐，所以被人蔑称为“尾张的大傻瓜”。但实际上他非常精明，只是一直在装傻，同时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

终于，他等到了显露自己锋芒的时刻：在他成婚前夕，他的岳父，那个卖油郎出身的美浓国国主斋藤道三，提出要和他这个被人称为傻瓜的女婿会面。于是织田信长穿戴得整整齐齐，威风凛凛地带着迎亲队伍，非常郑重地去美浓国拜见了岳父，一扫往日的邋遢形象，让看到他的人都非常惊讶。

道三也惊奇于这位女婿突然显露出来的神采奕奕和对答如流，连声称他为“贤婿”，并在回去后对自己的重臣们说：

“呜呼！我儿只配为上总介（织田信长）拉马为奴矣！”。

荣伯伯和斋藤道三的话，说的都是说自己表面上的继承人，只配给实际上的继承人牵马坠镫，为奴为婢。这种表述实在太过相似，所以我也不知道织田信长的这个故事是不是抄袭或者借鉴自荣伯伯的这段话。

而且信长之前装傻的情节，也怎么看怎么像我那专业装傻前半生的孪生哥哥高洋，或许信长也读过我们家的历史吧，反正日本那边借鉴我们的多了去了。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织田信长，因为第二章开头说过了，我是穿越回来的。

回到荣伯伯的这段话：这段话乍听起来，似乎把兆叔叔说的一钱不值，但须知，当时在场的尔朱氏亲族里面，很多人是和荣伯伯平辈儿的，比如世隆伯伯。而他们却能一致推举属于晚辈的兆叔叔作为荣伯伯的继承人，这就说明兆叔叔的军事能力最起码在尔朱家里是得到普遍认可的。

而荣伯伯关于兆叔叔“统帅不能超过三千骑兵”的说法，其实也不完全算是贬低，因为精锐骑兵如果使用得好，在战场上是可以以一当百的，毕竟当年荣伯伯自己击破葛荣葛大王的数十万起义军队时，麾下率领的也只不过是七千名精锐骑兵。从这点上来看，兆叔叔能带好三千精锐骑兵，也不算太少了，军事素质还是比较过硬的，但是有一说一，他指挥起大兵团来确实不行。

一般来说，一支军队里的精锐骑兵，大多是些骄兵悍将，不是谁都可以带的，而兆叔叔之所以能率领尔朱家的精锐骑兵，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本人就非常能打：他年少时就以骁勇刚猛著称，善于骑射，身体轻捷矫健，超过常人。他曾多次跟随荣伯伯游猎，在悬崖深渊，别人不能跨越的地方，他一定走在前面。徒手与猛兽搏斗，毫不犹豫和逃避。所以荣伯伯对他特喜爱，常给予奖赏，将他看作心腹爪牙，也可以说是金牌打手。

比如有一次，荣伯伯送别一位朝廷使者时，正好在路旁看见两只鹿，就把兆叔叔叫上前来，不多不少，给了他两支箭，让他射趴下那两只鹿，来当送行宴。然后荣伯伯就拉着使者，停马备火，等待兆叔叔把两头鹿送来。

不大一会儿，兆叔叔就射杀了一只鹿送了过来，这效率已经算是挺高了，但问题是，荣伯伯刚才跟使者面前说的是让他射两只鹿，结果他只射来一只鹿。荣伯伯便觉得兆叔叔让他丢了面子，他才不管他只给了兆叔叔两支箭，反而立刻派人责备兆叔叔为何不将两只鹿全都射中？并顺便给他随附了五十军棍，以示惩罚。

这里顺便一说，荣伯伯治下极严，他的这个军棍是非常厉害的，厉害就厉害在不仅打的狠，还打的远，几乎比得上远程导弹：不管你离他有几千里地，只要你让他不高兴了，你就绝就逃不过这顿打。比如后来另一位尔朱家的叔叔——尔朱天光，在进军关中的时候，因为自己兵少，出于谨慎而稍有停顿，荣伯伯便勃然大怒，不远千里地派刘贵叔叔给天光叔叔这个一军主帅，直接送去了一百军棍，打得他从此只敢拼死向前，不敢再有半分迟滞的念头。

而尔朱家其他的叔叔伯伯们也都对荣叔叔的严厉十分忌惮，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些人虽然飞扬跋扈，但没有人敢**过头或是懈怠工作。等后来荣伯伯死于非命之后，这帮人的本性立刻就暴露了出来，除了在关中的天光叔叔外，其他人，包括兆叔叔，都开始横征暴敛，不干人事，这也就给了我的父亲创造了争取民心，寻求上位的空间。

当然，不得不说，父亲虽然打心眼儿里对兆叔叔的指挥能力坦白地看不起，但对他偏高的武力值以及他剽悍凶猛的精锐骑兵还是非常忌惮的。等父亲到了河北，派我们的大哥高澄成功招揽了号称项羽再世的高敖曹叔叔时，曾情不自禁地说到：

“这下我手里终于有人能和他匹敌了。”

这个“他”说的就是兆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