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木是冷醒的。
桃花城有宵禁,不知道几更禁的,反正现在冷冷清清,街上了无人声的,寂静得很。
一小块石头好巧不巧掉在他脚边。
天上怎么会下石子?
云若木缩了下脚,于是又一颗小石子擦着他脚边掉了下来。
“醒了?”
有个陌生的声音从上来传来,云若木顺着上看,借着月光,看见身着烈焰红衣的人坐在河边大树上,手里抛玩着好几颗碎石子。
“你谁?”
“不认得我了?”
这人轻轻一跃,跳到云若木面前,见人冷得发抖,灵气织成披风覆在他身上:“没良心,我还救了你,结果你倒好,才四天就把我给忘了。”
“谢谢。”
这人嗤得笑出来,席地坐在云若木旁边:“你呆不呆?我说救了你,你真的信了?”
云若木拽了拽灵气披风,又拽了拽灰扑扑的兜帽,确定藏好自己的脸,他说:“不知道你救没救过我,但你给了我披风。”
说句谢谢又不难。
“你长得真好看。”云若木又低了点头,在兜帽下偷偷看了身旁的人,张扬繁复的红衣饶是穿在这样一个男子身上,也不见任何不伦不类,反而衬得他朝气十足。
听到夸奖,这人一直微笑的人唇角反倒落了下去:“你才最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云若木开心,虽然他知道这人唬他,但他爱听别人夸他,他扯出一片衣角,随身带着木炭先在上面写下“云若木”三个字,他问:“你叫什么?”
“凤洲白。”
凤,洲,白。
“你写这个做什么?”
云若木写得慢,他手指不能太用力:“这几天记性不太好,容易忘事。如果今天不记,明日天一亮就给忘了。”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你说什么?”
凤洲白弯着眼,不敢对上云若木的目光,看着低廉的衣料上认真写下来的名字:“只是想问接下来你要待在这里吗?”
“这里好看。”
四处是花,地上、树上、衣服上、河水上都飘着花瓣。
可他还想去别的地方,去更远的地方瞧瞧。
“明天天亮我再往南走,听说南边更好看。”脸靠在膝盖上,云若木侧头看向凤洲白:“你要一起吗?”
“若我同你一块,只怕要不了多久,你最不想见到的人寻着味儿找上门来。”
云若木疑惑:“我最不想见的人?”
他思索许久,实在想不出来他有什么不想见的人。
“虞清月,认得吗?”
虞清月?
谁啊?
云若木茫然摇头:“不认得。”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凤洲白仰头笑得痛快,他带过云若木的衣角,在炭字上灵气织成金线,再次叠加刻下一个永不磨灭的三个字。
在云若木晃神中,他捧着人,宛如捧着最珍贵的宝藏,隔着兜帽轻轻地烙下一吻:“从今往后,只记得凤洲白好不好?”
没等云若木回答,凤洲白主动退开。
他自嘲:“分明我先认识你,为什么你会喜欢他?”
“我的气息还能藏半个时辰,若木,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云若木仔细想想,实在找不到问的。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是条没甚大用的龙。
这就够了。
才醒一会儿,他又困了,这天他好像困得格外厉害。
“凤洲白,我要睡觉了。”
“好。”
闭上眼,浑浑噩噩中好似有人小心翼翼揽过他,很暖和,比冷硬的地板舒服多了,云若木下意识再往里面缩一点。
“只是剖龙丹取龙筋,你不会死。神兽族不愿相帮,人修宗门势力内斗,他们能等,但那些无力自保的无辜百姓们等不了,我乃血肉之躯无法修补封印,只有应天而生的神兽才能做到。”
“没有修为不要紧,我护住你,再想别的办法恢复你的身体。”
“若木,只有你能救他们。”
“虞清月,为什么只有我才能救?因为取别的神兽内丹,你无法承受神兽的怒火,你担心你的同门师长会被牵连。别的九大宗门皆有镇宗之物,这些同样可以修补封印,你顾虑强取会牵动局势,引起修真界大乱,惹得战火纷飞死伤无数。只有我,即便取走我的龙丹龙筋和心头血,不用担心任何的事情,虞清月,天下、世人、同门、师长,每一个都比我重要。”
那道模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还夹杂着不解:“我最爱你,若木,你于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但魔族破封之日迫在眉睫,龙丹只是使你修为尽失,龙筋只是使你行动受阻,你还有两滴心头血我只取一滴,你不会死,可你能救成千上万的人。”
他累了。
彻彻底底地累了。
“虞清月,你还不懂吗?你甚至尝试都舍不得去尝试一下,因为你承受不了任何对天下、对师门有伤害的事情发生。”
“也罢,你要拿便拿。”
“虞清月,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
云若木猛然惊醒,远处嘈杂的人声传入耳中,他恍然坐起,全身疼得发抖,他摸了把脸,湿的。
他怎么了?
下雨了吗?身上的衣服是干的,没下雨。
是哭了。他又哭了吗?疼哭的?
天早亮了,清冷的街上人潮拥挤,云若木坐在原地半天,才决定自己要往南边走。
起身时,他发现自己衣摆上有字。
云若木。
虽然记不清,但他莫名觉得这是他的名字。
然后下面,又绣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
凤洲白。凤洲白?
谁啊?记不起来了。算了,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吧。
*
云若木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才从那个叫桃花城的地方出来,在路边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在别人洞穴里。
拇指粗的麻绳绑住双手,勒得云若木生疼。
“大哥,咱们运气真好,谁能想到这犄角旮旯的地儿,居然能捡到一条龙!”
“他奶奶的,真的是一条龙,虽然丑了点,但货真价实的龙!”
“大哥,你说咱们待会儿吃了这龙,是不是可以原地飞升了?”
“这龙瞧着病怏怏的,不会有病吧?”
……
狭窄腥臭的洞穴里火光跳跃,火堆上架着满满当当的一锅水,水汽蒸腾。
龙?
云若木这才后知后觉看见自己衣摆下探出来的一长截龙尾。
原本白色的龙尾如今灰败黯淡,尾须干枯,少得可怜的龙鳞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下面袒露出来的血肉更是血丝密布,看起来像无数条血红的蠕虫。
原来他是一条废物龙啊。
两只鼠头人身的鼠妖走近:“这是真的龙吗?龙不是神兽吗?哪有龙搞成这样的,该不会真中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而且怎么会有龙出现在这鸟不下蛋的鬼地方?”
“管他的呢!龙尾巴都出来了,还能不是龙?我们剁碎了他,放在锅里煮个七七四十九天,什么毒全给煮没了。本想抓个人来吃,没想到抓了条废龙,大哥,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俩的机缘啊!”
鼠妖亮出尖锐的爪子,对准云若木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劈头撕下。
云若木闭紧眼睛,希望别太疼,最好一下就过去。
利爪快出残影,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耀阳的红光绽放出来,从上而下团团包裹住云若木,一根羽毛从颈间飘了出来,瞬间击碎两只鼠妖。
哇!
这是什么?
没有危险后,赤红靓丽的羽毛再次没入云若木颈中。
从醒来到察觉危险,再到生死一刻,最后平安无事,不过短短半盏茶。
龙尾不好走路,反应过来自己安全了的云若木还来得及龙尾变成人腿,一阵微风扫过,红衣遮挡视线,有人牢牢抱住他,双臂颤抖紧张又小心,生怕再次弄疼他。
“该死,他们怎么敢绑你的?!”
来人一身红衣,像东边初升的朝阳。发现捆紧云若木的绳子,这人赶紧用灵气割断,满是怒气的话恨不得将那两只碎成肉泥的鼠妖拼起来再撕碎。
“你真好看。”
来人又急又好笑,轻轻地抱起云若木:“还记得我是谁吗?”
云若木只是忘性大又不笨,他很快猜到:“凤洲白。我这里还有你的名字,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那根羽毛是你的?”
“对,抓紧我,我们必须立马离开这里。”
云若木听话地搂住凤洲白脖子,两人飞快跃出洞穴。
凤洲白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身后凤翅展开,凤羽刚撕裂空间,映着寒光的剑影倏然而至,当空斩下,饶是凤洲白躲得及时,漂亮的凤羽也被切下一半。
凛冽目光落在凤洲白怀里的云若木身上,死死锁住。
云若木莫名冷得一激灵,侧头看去,手执寒剑的人白袍无风自飞,黑发及腰,面容俊美无双,如冰山寒巅上的一捧白雪,美到惊人又冷到彻骨。
他向来喜欢好看的人。
可一见这个人,他心无波澜生不了任何情绪,不想欣赏没有厌恶更不想多看,更紧地搂住凤洲白,云若木可怜巴巴道:“能快点走吗?我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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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