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废弃的木屋里。
云清无倚靠在房柱上,眉头紧皱,看着床边不紧不慢在清理床铺的冷离辞,只觉得画面诡异,正在加剧的头疼让他的耐心接近告罄:“你这是想在这张床上睡觉?”
情况危急,能够找到这座既隐蔽且空置的木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不理解这半只狐狸为何要如此矫情。
冷离辞此刻也因疼痛,手上的动作不得不放缓了速度,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固执地想要将沾满灰尘和树叶的床处理干净。
只是事与愿违,没了法力的便利,仅靠人力这实在是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床没有干净,他内心的积攒的怒意已经在爆炸的临界值。
唰!
就在他想要一剑砍了这糟心的木床时。
一快还算干净的靛蓝色布料被放置在了床的右半边。
这布料有些眼熟。
云清无眼神写满不耐,扬了扬右手,阴阳怪气道:“请!”
冷离辞打量这衣服半晌,一甩下摆坐了上去。
云清无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床的左边,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稻草做的临时小窝,婴孩的哭声比方才更弱了一些。
现下的情况由不得他们再犹豫。
两人同时闭上双眼,唤出了自己的识魂。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亦或是这一次主体的意志不再唱反调,红与白在得以离体的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对方,势要将对方融入为自己的一部分。
烈火焚烧的熏香与清冽的雪山气息在窄小的荒屋里倏地炸开。
红色雾气绕着白雾攀岩而上,一缕一缕编织着巨网,想要以此将对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身下,白雾清冽的气息陡然变得锋利,平静的雾体动荡起伏,欲破开禁锢。
云清无眉头紧皱,放在膝上的手狠狠一抓衣角,强制压下心中逐渐无法忽视的攻击欲。
躁动的白雾安静下来,幻化为比真身要小上一圈的白泽,白泽低头轻轻蹭了蹭缠绕在身上的红雾,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尖,一下又一下舔舐着红雾,亲昵中带着安抚。
酥酥麻麻的痒意,由点至面蔓延开来,冷离辞原本平稳的呼吸乱了节奏。
强势的红雾也不得不柔和了力道,幻化为了一只红狐。
红狐不甘示弱,展开蓬松的八条尾巴将白泽包裹其中,低头蹭了回去。
红与白舔舐交颈间,截然不同的气味相融,近似于薄荷的清香从中爆发开来,很快便填满了整间木屋。
相对而坐的二人,气息逐渐加重,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额头上浸出的热意反射出点点光芒。
冷离辞有些难耐地扬起脖颈,闷哼出声,额间金色的妖徽明明亮亮,熠熠生辉。
嘭!
八条尾巴争先恐后从身后跑了出来,姿态闲适地伸展开,红色和黑色相间,将主人的身体围绕其中。
撕拉。
云清无眉心紧拧,这一声闷哼入耳,他抓住衣角的手下意识又重了几分,原本齐整的下摆本已皱得不成样子,这一下下去,更是初见分割之势。
偏白的脖颈上薄红一片,细长的尾巴在身后一下又一下地来回扫动,似乎想要以此缓解身体的燥热,但终究不得其法,只余光线明明暗暗。
不知过了多久,淡金色的阳光渐渐被镀上了一层暖色,屋内暗了下来,空气里截然不同的气味双双弱了下去,融合而成的薄荷清香强势以木屋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襁褓中的婴孩贪婪地吸取着这缕清香,紫红的脸颊逐渐恢复了红润,哭声渐止。
一朵并蒂莲,一分为二分别在冷离辞的耳侧与云清无的锁骨处浮现,代表二人的临时伴侣关系结成。
然而近乎于融入彼此的红雾与白雾却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他们缠绕着彼此,抚摸着对方的每一寸身体,缱绻难分。
神识带来的精神愉悦冲撞着云清无理智的防线,他压抑着濒临失控的呼吸,想要睁开眼确认孩子的状况,只要确认孩子无碍,他就能立刻停止眼下这身心的折磨,将自己解救出来。
睁开眼的瞬间,他呼吸却不自觉一顿,视线一时无法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
从前浑身一贯散发阴郁之气的人,此刻眼尾染上了一层艳色,额间金色妖徽明亮异常,两条黑色的尾巴松松垮垮将主人包裹,红色的尾巴张扬地在空中铺展开来,像是开在深渊里的曼陀罗花。
一双金色的鹿角在青年洁白的额间忽明忽现。
“你看什么?”
冷冰冰但难掩哑意的质问突兀地响起。
云清无混乱的思绪一震,立即移开了视线,下一秒狠狠唤回了自己的神识,心生恼怒。
他方才是抽了什么疯,即便他素来对美的事物多一分的欣赏,但那又与眼前这只妖有什么关系?
定是识魂相交作祟!
“看你能沉迷到什么程度。”云清无平复下作乱的呼吸,故作镇定地看了回去。
但随即他便想起这是无用之功,二人如今有着临时伴侣契连结,哪怕是个效用减半的契,在七曜之期内二人的情绪波动在彼此之间几近透明,甚至还能彼此影响。
如他所想,冷离辞感受到了这股恼怒之意,这多少平复了他此刻因身体陌生的异样而生出的闷气,他收回自己的妖识,下巴微抬,神情却仍是维持着淡漠:“堂堂天界元君竟有这等癖好,何不揽镜自照?”
“你——!”云清无一双蓝眸里刮起旋风,手中的衣角又破碎了几分,他紧抿双唇,心中泛起波涛,一时之间,却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反驳回去。
他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样,但……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对面的人,目光里带着警惕,现在不是互殴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是,冷离辞话说得挑衅,身体却是未移动分毫,情绪上传来的信息显然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似是看他无话可说,心中满意了,更是直接移开了视线。
若有似无得得意通过临时契约飘荡过来,云清无摇摇欲坠的衣角彻底尸首分离,他闭上了双眼。
算了,这次就放过他。
冷离辞见云清无没有动作,原本紧绷的身体松弛了几分,但也只是几分,身体的异样让他浑身僵硬,此刻若动手,他未必能居上风。
他移开视线,眼睫微垂,被阴影遮盖的眼睛里,竖瞳未散,他丝毫不留情面地向舌尖咬去,仿佛那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随着牙齿的咬合力,舌尖浸出一丝血意,血腥味和刺痛感接连袭来,很快霸占了整个口腔的感官。
那些妖识所遗留的触感和不合时宜的**被尽数驱赶,灼热的身体渐渐有了冷却的趋势。
但……
冷离辞眉心紧拧,他的身体依旧如干涸的土地,感知不到一丝灵力。
方才,他明明感受到了充沛的灵力在身体内流动。
他右手捏诀,看向躺在地上的骨剑。
骨剑纹丝不动。
他抬眼看向云清无,目光里带着防备,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显然也是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你,去把她抱过来。”冷离辞语气冷硬。
云清无皱眉,没有动作:“我不是你的下属 。”
金眸一沉,冷芒如刃。
蓝眸沉静,刀枪不入。
眼锋扫了几个来回,二人却没人动作,局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就是这里!”
“冲进去!”
外面响起一阵喧闹。
二人眼神一惊,拖在身后的尾巴“唰”地收了回去。
冷离辞眼眸一凛,就要起身,相比成为鱼肉,身体的那点异样能算什么。但他的身体显然有不一样的想法。
砰!
刚起了个半身,既麻又软的腿自动趴了回去。
冷离辞:“……”
他愤恨地看着自己的腿一眼,欲再试。
云清无向冷离辞投去嘲讽的一眼,不急不缓地先将右脚朝下伸直,随后再去摆弄左腿,过程中时刻让自己的下摆遮住腿部,竭力让自己处于一个雅观的姿态。
来人多半是凡人,若有误会,解释清楚即可。
虽是这么想,但只要想到方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他耳尖的薄红就死活褪不下去。
不等他彻底站起身,冷离辞已经咬牙强行抬腿,用蛮力起身下了床。
门外声音愈来愈近,“砰”地一声响。
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啊,孩子在那!”领头的是一位中年农妇,农妇身着藏蓝色大襟右衽上衣,头戴黑色包头、包头和领口别有各式各样的银饰,不似中原人的扮相。
农妇一进门,立即朝着孩子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同样异域打扮的四个男人拿着长刀直直朝着床边的二人冲了进来。
冷离辞目光一沉,捡起地上的骨剑,挥剑朝着临近的男人而去,虽然当下没了法力,但招式仍旧带着一剑毙命的杀意。
“等等!”
从方才就一直在愣神的云清无回过神来,冲上前去,以身挡住了刺向男人的剑。
“你什么意思?”冷离辞眼神阴鸷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和身后这群不找来路的凡人。
拿着武器的男人一见这场面,明显也有些出乎意料,举刀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云清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领头的男人,男人有一双温和的杏眼,因而无论此刻眼神有多凌厉,旁人看来都会少一分攻击性,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分毫不差。
熟悉的服饰风格与熟悉的眉眼都让他此刻产生了一种时空的错位感。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张年轻的脸。
“孟晃?”
他看着眼前人,语气不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不可置信里又隐藏着一分抗拒,两分希冀。
宝宝:好险,差点小命就没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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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