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对顾屿最多的评价就是喜怒无常。
作为屿哥手下的头号小弟,在很多事情上郭金都很有发言权。
可能前一秒对你感兴趣,下一秒就把你抛在脑后,想起来的时候,再反过头来逗你。
此时此刻,祁青暮对顾屿的看法竟与不相熟的郭金不谋而合。
这张照片没有出现在许晋刑的面前就是最好的例子。
距离在日料店相遇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祁青暮突然有些好奇,冷静下来的顾屿存着这张照片的意义是什么。
欲言又止地看着顾屿,思量片刻,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祁青暮抵达目饥工作室的时候还不到八点,虽然已经开门了,但是里面有点暗,祁青暮站在门口正朝里面张望,腰后忽然抵住一只手,把他往前面轻轻推了一下。
“你是跟大门面试吗?”顾屿在后面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祁青暮转过身,垂头看着台阶下面的顾屿,正色道:“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顾屿轻叱一声,“快进去吧。”
说完,他慢悠悠地走上台阶,在祁青暮的眼神注视下,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长椅的高度有一点矮,他坐下后,双腿曲起,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委屈中透露出一丝好笑。
祁青暮挑了一下眉,被顾屿看到,他有些不爽地伸直了双腿,出口叫嚣:“再不进去我就替你进去。”
祁青暮这才收回视线,推门进入到工作室内。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还没开始工作。”接待员正在收拾局部卫生,头也没抬,说话倒是很客气。
祁青暮走到柜台前,道:“我是来面试的。”
前台的接待员这才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是跟傅先生约好早上八点来面试的那位吗?”
“是的。”祁青暮点了点头,“我知道时间有些早,所以没关系,您忙您的,我在一旁站一会儿就好。”
接待员点了一下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去那边坐吧。”说罢,他指了指大门右侧靠窗的两张沙发。
祁青暮道谢,走过去之后,隔着窗看见了背对工作室而坐的顾屿。
他低着头,正在摆弄手机,或许是在跟别人聊天吧,手指动的飞快。
祁青暮不感兴趣,他坐在距离窗户比较远的位置,打开自己文件袋,认真仔细地细数带过来的设计稿以及面试资料。
忽然,他听到一道细微的响声。
咚咚。
祁青暮循声望去,只见窗外的男生做了个手势,像招呼什么似的。本不想理会,可是对方不泄气,只要他移开视线,咚咚声就会再一次响起。
为了不打扰到工作人员,祁青暮无可奈何,坐到了紧靠在窗边的位置上。
顾屿一条腿搭在椅子上,另外一条腿仍在支撑,很是休闲自在地侧坐着,在祁青暮坐过来的时候,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然后翻过来贴在玻璃上。
[怎么还没完事?]
祁青暮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没说话也没做出回应。
顾屿又开始打字。
[已经八点十分了,那个老板不会故意搞你吧?]
[我无聊,出来陪我说话。]
[那张照片我已经看腻了,你考虑考虑,什么时候陪我拍一张新的?]
……
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不着调,祁青暮的脸上越来越平静,似乎对顾屿说出这些话已经不意外了。
又或者说,这才是顾屿。
耐不住寂寞,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说实话,他能答应祁青暮不踏进工作室一直守在外面,已经很令人感到震惊了。祁青暮也怀疑过他的诚信度,不过就目前来看,顾屿还算守信。
——就比如说现在,他无聊地叫自己出去,也没有贸然闯进来。
隔着窗户没办法交流,祁青暮只好也拿出手机,打开便签,开启新的一页。
‘牢记你答应我不闹事’几个字打出来之后,在顾屿看不见的角度,祁青暮一点一点删除了,以顾屿的性格,威胁他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祁青暮很擅长观察他人,也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情况来应对突发的麻烦,此时此刻,顾屿就是他身边最容易爆发的麻烦。
所以祁青暮选择了另外一种话术。
[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出来。]
安抚、宽慰、承诺。
窗外的男生定定地看着手机上的一行小字,久久没有回答。
直到祁青暮听见前台的接待员叫了一声‘祁先生’。
祁青暮应了一声,然后对顾屿指了指前台的方向,示意自己必须离开了,才关掉手机,一边站起来一边放进口袋里,快步朝前台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顾屿望着他的背影,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闪烁着宛如星辰般充满希望的光。
“傅先生请您进去。”接待员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说道:“从左侧的楼梯上楼,然后会有一张指示图,找到标有‘傅’字的房间,按照地图找过去就好。有问题的话您可以再下来找我。”
这番指路可以说非常抽象化了。
但是祁青暮没有质疑,他笑着应下,按照接待员的说法,先上了二楼,在二楼大厅里找到了平面图,然而在平面图上并没有看见‘傅’字。
整个二楼的办公室可以用‘凹’字的形状来概括,中间就是大厅,四周被包围起来的地方都被间隔开,是一间间个人办公室。
他仔仔细细看了很多遍,最终在一个小角落里看见了一个手写的‘傅’字,因为字的笔画太多,写的字又小,就快融为一个小黑点了,不怪他看了几次才注意到。
祁青暮一路找过去,大厅里空无一人,一些办公室的门也是打开的,同样没有人在,整个二层仿佛就只有祁青暮一个活人似的。
找到傅濛的办公室,祁青暮深吸一口气,礼貌地敲了三下。
“进。”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
祁青暮推开门,刚一踏进去,就被门口的一摞书绊了一跤,幸好他的手还没松开门把手,借力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否则初次见面就会给人家行了个大礼。
待他站稳后,视线也落在了满地的狼藉上。
书本、布料、设计稿,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和半身模特。办公室很大,也很宽敞,但是能落脚的地方确实很少。
这样的场景,让祁青暮的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工作狂。
他快速打量了一番屋子,很快收回视线,站在门口,略显拘谨地对办公桌后面的黑衣男人说道:“傅先生您好,我是祁青暮。”
他再不看其他位置,视线的终点就是一个又瘦又高且胡子拉碴的男人。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简单的黑裤子和黑衬衫,脚上是一双黑色的拖鞋,看起来毫无品味可言;他个子很高,祁青暮站得远,还能与他平视,靠近的话怕不是要抬眼才能与其对视;让人无法参考的是男人的长相,原因竟是因为对方的头发很长,又厚又蓬松的头发快要遮住半张脸,勉强露出来的下巴上还全是青色的胡茬。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很难想象他长成什么样子。
祁青暮目不斜视,自我介绍之后就再也没说话,静静等待男人的回应。
而正在大桌子上写写画画的男人似乎忘记了他刚刚放了一个人进来,在大约两分钟没有听到对方说话之后,祁青暮确信自己被无视了。
开局不利。
不过他倒是不气馁,在门口犹豫半晌,祁青暮抬脚,巧妙地避开了地上散落的设计稿和书籍,一步一步靠近办公桌的位置。
就在他快要接近的时候,男人突然说话了。
“你脚下有一个文件夹,拿起来。”
祁青暮顿了顿,低头看了一圈,发现确实有一个文件夹,在一众单薄的纸片中尤为显眼。
他蹲下来,把文件夹拿起来,正欲递过去,就听见男人又说道:“打开,看。”
祁青暮眨眨眼,犹豫两秒,打开。
这是一份不知道哪里来的个人设计企划,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这份企划完全不按正常的流程走,这就是一张随心所欲打印出来的A4纸。
简而言之就是发布企划的主人想要设计一套衣服,然后写了几点要求在上面。
再就没有然后了。
至于条件内容,祁青暮瞧过后也是目光一滞的程度。
有一条被划了重点的条件:优雅却不失喜剧效果。
这跟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想法?”男人沙哑的声音缓缓传进耳朵,这是祁青暮自看见他之后,他说的第三句话。
男人依旧很忙似的,从来没有施舍一个眼神给祁青暮,不管是让他捡起文件夹,还是让他看这份企划,仿佛长了双眼睛在头顶一样,监控祁青暮的所作所为。
虽然对现在的状况有点茫然,但祁青暮还是如实回答道:“黑色幽默。”
“还有呢?”
“默剧。”
“嗯……”
男人嗓音沙哑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样。
半晌,他又问:“你看清了吧,这是一份女士礼服的企划案。”
最后一句话,祁青暮明显听出了嘲讽。
他当然看清了,设计的主体要求是女性礼服。而祁青暮提到的默剧和黑色幽默,让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头戴高礼帽、身着黑色礼服的形象。
面对质疑和不加以掩饰的嘲讽,祁青暮笑得坦然。
“当然。”他说:“对于我来说,能想到的因素,在任何领域都可以扩展利用。”
所以,这跟性别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