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对怪物的研究始于上世纪末,翻开基地册书第一页,记载着人类与怪物血淋淋的相处。
沐桥研读报告册的时候看见过。
很久以前,“怪物”这个词汇只存在于某些玄幻的传闻里,是一位名叫费尔曼的独居老人,让祂们具象化。
费尔曼青年时是个猎手,又受过伤,年迈后患阿尔兹海默症,时常产生幻觉,声称自己女儿从城镇前来照料他。
可老人的子女都死在了战场上,邻居们没看见生人,只当是病症臆想。
但很快,周围的人都发现了异样,费尔曼几乎不怎么外出,但屋子里从不缺衣少食,他饲养的小羊小马都不见了踪影。
夜晚时,邻居能看到老人窗户边诡异的身影,像是藤蔓一般缠绕住整个屋子。
费尔曼与一个怪物朝夕相处。
当警方和研究人员对独居老人进行监管时,他却凭空消失,时至今日都没有任何调查表明有关他的信息。
之后十几年,人类生活的区域频发死亡事件,被误认为野兽袭击。
后来被发现的怪物数量剧增,更加精良的仪器再检验,所有的人身上的伤口都含有未知物,液体和组织检测异常。
而后没几年,中央基地设立怪物研究所,也培养特殊勘测团队,在凛冬森林发现一处巨大的巢穴。
怪物和人类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防御与攻击,互相试探也互相伤害,但并没有白热化的对冲。
直到现在,时不时会有人突然失踪,半数是被怪物掳走……
沐桥看着卫生间里的水管,差不多一百多年的光景,中央基地派出许多人员,但研究居然仅仅停滞在怪物的表面上。
所有人都认为怪物仅仅把人类作为食物。
现在看来,人类的“用处”很广。
祂们的数量,具体形态有多少都超出统计,甚至没想到已经到模仿人类至此的地步。
所有人整日在研究所测算出大量数据,竟然都没有摸到怪物的皮毛。
沐桥更加胆寒,觉得身体从下到上泛冷,低头一看,一条白色触须正缠绕在脚踝上。
他如遭电击,赶紧蹬腿,差点在湿滑的地板上跌一跤。
动静惊动佩宾骆,门外的关切有些模糊:“怎么了?”
“没事!”沐桥按住水龙头站稳,抹掉脸上的水珠,镇定下来之后再看地上。
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触须的痕迹。
他看向四周,为了驱散内心的寒冷,特意将水温开得比平时高,此时温暖的雾气抚摸着自己,好像刚刚只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一股毛骨悚然的窒息感袭上全身。
当佩宾骆再次呼喊的时候,沐桥穿好衣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衬衣领口还是遮不住一些痕迹,他按着脖子正要开门,手在门把手上顿住。
现在的自己,是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怪物身上?
沐桥回想起佩宾骆的笑脸,手腕轻颤,门外的这个怪物其实和买下自己的那个没有什么差别……
佩宾骆又叫了他一声,身影出现在门外:“你还好吗?”
沐桥的脸色苍白,让身上的红色更明显,一双眼睛在干净的脸上也晶莹剔透。
怪物压制住去抚摸的触须,看见这个弱小的人类重新武装起来的戒备。
“不舒服?”佩宾骆背着一只手,刀尖反光。
沐桥摇头,但紧贴着墙壁。
他不靠近,并且满眼慌张,再次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佩宾骆突然觉得这个人类很麻烦,但为了那两颗珍贵的“宝石”,他选择暂时藏起尖刀,到他身边去。
“你真的不吃点东西么?”祂问,“不用和我客气的,你可以回到人类世界后还我钱。”
沐桥才卸下点神经,漫上疑惑:“你们可以用人类世界的钱?”
佩宾骆眨眨眼,一副“你没想到吧”的样子:“在人类世界生活的话,需要钱,我们有地方做货币交易。”
沐桥愣了一下,看祂的样子没有骗人。
怪物有地点兑换货币,他们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他又觉得毛骨悚然,有多少怪物进入了人类世界?中央基地都没有察觉到。
唯一让基地怀疑与怪物相关的,就只有悬而未破的失踪案和攻击事件。
沐桥吸了口气,看到佩宾骆亮着的眼睛。
饥饿感让头脑昏沉,看佩宾骆都有些打晃,沐桥选择接受酒店的食物。
这里有人类可以吃的东西,味道竟然出奇的不错,舌头尝到美味,空空如也的胃部开始“叫嚣”,不断收缩,企图将食物旋风吸入。
出生原因,沐桥很优雅,极力让自己的咬合频率放缓,但还是让口腔被塞满。
两腮鼓起,被憋得脖子往上泛红,颈侧的血管也微微鼓起,但眼神是可怜兮兮的,像是快要脱离意识掌控,双睫扑闪。
有道光从床边洒进来,佩宾骆看这个人类看得有些走神,想着那两颗蓝眼珠被挖出来还真是可惜,它们配上这个人类白瓷一般的肌肤,简直神造的艺术作品。
或许……可以连着脑袋一起砍下来,这样的脸,馆藏人员应该会重新评估出高价!
祂接了一杯水:“慢点吃,小甜心。”
沐桥喉间的吞咽动作一顿,这里没有白水,红酒在玻璃杯里摇晃,像是一汪血水。
昨晚那些血腥再次袭来,胃液翻滚,他几乎飞速起身,冲进厕所。
食物被吐出来,他也失去了再进食的**。
佩宾骆十分关切:“吃不惯吗?”
“嗯……”沐桥的脑子动起来,打算试探一下这位怪物。
门外杂乱了一阵,佩宾骆呼出口气:“看样子你还是需要点药品,等我回来,去躺会吧。”
门开了又关,等怪物阴冷粘稠的气息散去,沐桥才松了口气。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他根本不敢睡下,拿了地图,他走到窗边,佩宾骆却突然出现在窗户边,问:“你有什么药是不能吃的吗?”
沐桥:“!!!”地图“哒”的一声落到地上。
怪物的行动简直光速,触须攀附在木栏上,咧着嘴。
沐桥被吓得往后退,撞倒了桌上的碗筷。
“小心点,”佩宾骆伸出触手拽住他,“这里对你来说可危险重重。”
湿答答的冰冷感觉覆盖手臂,沐桥这次强忍住了恶心,躲闪。
他摇头:“没有不能吃的药。”
佩宾骆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像是在说“我会速度很快,别想逃走”。
沐桥看着他走在路上的背影,捡了地图抱紧,缩进软沙发的边角。
他按住车票,预想着佩宾骆在车站时变脸,将他带去怪物的另一处地方。
完全不能信任祂们,沐桥一想到怪物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发毛。
要清醒要清醒要清醒!
但日头的温度逐渐变凉,佩宾骆都没有回来的迹象。
过道上又响起嘈杂的声音,不同的房间都发出来一些人声,还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沐桥想把耳朵捂住,但又怕察觉不到佩宾骆的脚步。
随着夕阳越发明亮,怪物世界的潮湿空气也从地平线上爬出来。
街道越来越空旷,佩宾骆依旧不见踪影。
沐桥再次走到窗前,距离火车驶来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里越发不安,但看着屋子里的箱子,怪物不会离开他的。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沐桥手心发烫,大脑里回忆了好几遍,也通过地图勾画去车站的路。
等怪物再少一些……他咬了咬牙,不能再等下去了,要自己去站台……
天边的太阳没有悬挂多久,雾气渐渐升起,胃部又开始痉挛,应该是低血糖了,他眼前发花,只觉得一团一团的雾往眼睛里钻。
有一层凉意覆盖上眼皮。
沐桥:“……”
潮湿的水汽在眼前化开,变成……一条亮着红纹的白色触须……像条灵活的小蛇……
眼熟……
他被缠住了手腕,与佩宾骆的触碰不同,红色的光还有点热……
沐桥眨眨眼。
触须向上弯曲。
“啊!……唔唔唔……”
刚出声,嘴巴就被勒住,沐桥心到心道“完了完了”,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祂肯定一直在这,伺机了不知道多久,真能忍。
只有上层狩猎者才能有这种耐心。
沐桥想挣扎,但窗外另外的触须却蔓延上来,立在他眼前,突然晃了晃。
“?”
触须:“……”继续晃。
沐桥觉得嘴上触须的力道减了点,刚要嘶出声音,又被勒住。
触须:“!!!”更大力地摇晃。
禁止出声?
沐桥止住眼泪,赶紧点脑袋。
触须这才完全松开,攀附在窗户木栏边缘。
一时间,一人几触须互“望”,寂静了。
它们又缠绕上沐桥的眼睛,还有两条在他的耳朵上流连一阵,让沐桥毛孔发颤,忍不住抖起来。
触须顿了一下。
半刻钟后,沐桥手里的地图被抓得起皱,触须全都往窗户外收,他确定这个怪物对自己暂时没有攻击……或者做其他事的心理。
恐惧感稍微淡下去,沐桥要驱动腿动起来。
死腿快动!他快崩溃了。
被粘住的脚还没从地板上被“扯”起来,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沐桥浑身一激灵,看向门口。
敲门声很怪,锵锵锵的,更像是某种锋利的金属在砸门。
“小甜心~”佩宾骆的声音变得十分古怪、扭曲。
沐桥听着泛出一股恶心,祂一边用刀扎门,一边喊:“你休息好了吗?我们得抓紧时间上路了!”
无数潮湿的气息飞扑到沐桥的身上。
他被怪物的威压压得喘不上气,慌张地往后看,窗边的触须却慢慢离开了。
“!!!”
“锵锵锵。”
“你……”沐桥心惊胆跳,眼看着门被扎穿,木皮翘起。
他呼吸混乱,胡乱抓起盘子里的叉子,企图增加一点战斗力。
可这完全没用!沐桥浑身冒汗。
意识在这一刻清晰至极,他这才反应过来,佩宾骆,从见面到现在,都没有询问过他的名字。
在怪物的世界里,人类的姓名根本就不重要。
他们是可口的食物,漂亮的宠物,甚至用来发泄·**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