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星霖确定,荣冰是在用这药膏提醒他,昨晚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他低头看着那只药膏,眼神无比复杂。
荣冰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软,他轻声问:“身上还疼不疼?”
易星霖觉得荣冰又在用反话提醒他,疼的人是荣冰才对吧。
虽然他身上也谈不上舒服,但占便宜的人是他,有什么资格说疼?
“我不疼,”易星霖犹豫了一下,低眉顺眼地看着荣冰,“你还疼吗?”
易星霖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梁,外表是个阳光大男孩,个性也十分好相处,因此身边的朋友都乐意接近他。
但如果他用服软的表情看着别人,就完全是另一种状态。
易星霖骨子里软和得像只毛茸兔子的一面将会被看见。
荣冰不愿意这样的易星霖被其他人发现,但现在易星霖面前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不要紧。
他甚至想让易星霖现在的状态继续维持下去。
“我也不疼,”荣冰声音柔和,“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疼?”
易星霖陡然想起,他应该要装失忆才对,怎么能暴露出自己其实知晓了一切。
他连忙说:“我猜的,因为我昨天起床的时候腰酸背疼的,今天才缓过来,我以为你也和我一样。”
但那只药膏分明写着“温热软化调匀后涂于患处”,如果是针对腰酸背疼的症状似乎根本派不上用途。
“我问了营业员,她说这药膏对腰痛很有帮助,所以我才买的。”易星霖临时找补了一句,“你如果感觉不舒服,一定要记得用。”
易星霖将那只药膏塞回到荣冰的大衣口袋里,接着佯装自己什么也没干,转身走向厨房。
“我打算去喂一下小区里的流浪猫和流浪狗,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很快回来。”易星霖将那盆水煮鸡胸肉端出来,再给荣冰倒了杯茶。
他对其他兄弟也一般都这么招呼。
像罗霁文那帮兄弟来他家,甚至都不需要他动手泡茶,他们连喂流浪猫狗的活都能一并揽过去。
当然,他不可能要求荣冰像其他兄弟一样。
荣冰和他之间毕竟有过近三年的缺口,如今荣冰愿意坐在他家沙发上和他心平气和地闲聊,已经让他觉得很难得了。
尤其在发生过前晚那么糟糕的事情之后——
易星霖端着饭盆走到大门处,忍不住回头看了荣冰一眼。
荣冰出国一趟,虽然容貌变化不大,气质上的改变却非常明显。
一旦他不说话,便仿佛被一股清冷的气流包裹着,他身上那股矜贵疏离的气质则更加明显。
易星霖鬼使神差一般开口问了句:“荣冰,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于是,荣冰身上冷淡骄矜的气息似乎散了开去。
他站起身,朝易星霖笑了笑:“好啊。”
易星霖虽然穿着一件高领毛衣,为了做事方便,袖子却捋得老高。
他抬起胳膊,将饭盆边缘抵住他的上臂,用另一只手将大门打开,一边不忘扭头提醒荣冰:“你记得把大衣穿上,围巾也要围起来。”
荣冰将大衣拿起来搭在手臂上,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饭盆。
“你带路吧,”荣冰抬了抬下巴,“把我的衣服穿上。”
易星霖以为荣冰是让自己帮他穿衣服,结果他刚把那件大衣接过来,荣冰却抬脚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易星霖手忙脚乱地关上门,又得将荣冰的大衣举起来,谨防大衣下摆拖到地上。
荣冰回头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不穿上?”
易星霖把大衣举到荣冰身后,忽然明白过来:“给我穿?”
“不然呢。”荣冰淡淡地说。
“我不冷啊,你才应该穿上吧,你身体那么——”易星霖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他想说荣冰的身体这么瘦弱,但那似乎只能用来形容三年前的荣冰。
高中时期的荣冰身材纤瘦,还常常因为身体原因请假不来学校,背地里同学们给他取了个病美人的外号。
但如今的荣冰,身高比他高出了好几厘米不说,肩膀也似乎长宽不少。
易星霖站在电梯里偷偷对比了一下,荣冰的腰依旧很窄,两条腿也依旧又长又细,跟当年倒是相差不大。
他看了一眼电梯墙上映出的两人的身影,他对自己的身材一直挺自信,但和荣冰比起来,总觉得少了些美感。
但他一个大男人倒也不需要多美,易星霖对自己还是挺自信的,觉得他的身材长相刚刚好。
走出电梯,易星霖指了个方向,打算带荣冰过去。
荣冰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看着易星霖手臂上的大衣,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
先穿上,不然他不走。
刚好电梯口一阵冷风刮过,易星霖身体忍不住一阵哆嗦,条件反射地将大衣穿在了身上。
荣冰这才似乎满意了,迈开长腿,往小区花园的方向走过去。
易星霖紧跟在荣冰身后。
他始终有些担忧地看着荣冰身上那件灰色毛衣。
尽管是灰色,但也是未沾染过灰尘的干净的纯粹的灰色。
他一直记得荣冰有多爱干净,所以现在荣冰让那只饭盆挨在自己毛衣上,总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虽然饭盆是洗干净了的,但总归装着满满一盆鸡胸肉,因为荣冰步伐太大还时不时地往外溅出汤汁。
易星霖忽然有些庆幸这件价值昂贵的墨色大衣正穿在他的身上。
否则他就要帮荣冰把衣服送去干洗了。
他们在花园的凉亭处停下脚步。
易星霖指了个位置,让荣冰把那盆鸡胸肉放到一旁的地上。
“辛苦了。”他笑眯眯地对荣冰说,“一会儿心心冬仔小柿子就会跑过来吃午饭了。”
“……心心?冬仔?小柿子?”荣冰皱起眉头。
“他们是这个小区里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都做过绝育了,但是无家可归,所以我有空就煮些好吃的喂喂他们。”易星霖说。
荣冰的表情似乎又冷了下来。
他明显不高兴地站在易星霖身侧,转头看着易星霖所说的流浪猫狗们过来的方向。
易星霖也只顾着留意心心他们有没有闻着味儿过来,所以遗漏了荣冰此时的情绪转换。
不一会儿,两人便听到了一阵欢快的奔跑声。
除了易星霖常喂的那三只猫狗,他们还带来了其他小伙伴。
一群猫猫狗狗摇着尾巴直朝着饭盆扑过来,小的几只直接脑袋都栽进盆里,只露出几条尾巴在拼命摆动,仿佛在朝着易星霖打招呼。
易星霖看得眼睛都弯了上去,露出一脸慈父的表情。
易星霖蹲下身,将最快吃完的小三花猫心心揽到怀里,亲昵地揉心心的毛茸小脑袋。
心心的脑袋上有一块毛色较深,形成一个小小的心型,他当时便做主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本来我是想把它们带回家里养的,但是之前养过一次,它们还是习惯往外跑,而且我工作有点忙,晚上还加班什么的,不太适合把它们关在我家里。”易星霖嘴里念叨着。
他在试着与荣冰闲聊,但荣冰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他这句话上面。
荣冰的眼睛正盯着易星霖放在小猫咪头顶上的那只手掌。
小三花吃饱了之后正在一脸满足地舔自己身上的毛,刚好易星霖的手伸过去,被小三花的舌头舔了个正着。
易星霖乐得直笑。
但下一秒小三花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荣冰把小三花拎了过去,抓在手里,手势谈不上温和,小三花在他手里顿时无法动弹了。
易星霖呆呆看着荣冰,他不知道荣冰为什么会忽然想碰触小动物。
印象中荣冰对这类毛茸茸的小动物都不感兴趣,更别提面前这几只都是流浪的动物。
而且荣冰还有洁癖——
易星霖猛地反应过来,从今天荣冰出现开始,就似乎一直在做着与洁癖完全无关的事情。
这时小柴犬冬仔也吃饱了,叫唤着摇着尾巴便要往易星霖身上扑。
但它的爪子刚搭在易星霖的膝盖上,就莫名受到一股极具恐怖的视线压迫,导致它忽然呜咽着后退了回去。
易星霖疑惑地转头,看到荣冰正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并且放开了那只小三花。
小三花马上跑了开去,和小柴犬一同逃离眼前的危险地带。
易星霖:“……”
荣冰果然还是不喜欢猫猫狗狗啊。
“你刚才说你工作比较忙,现在你已经开始上班了么?”荣冰抬头看着易星霖。
易星霖眼睛则在看着仍在从盆里往外扒拉鸡胸肉的小黑猫,嘴里回答:“我已经开始实习了啊,你忘了吗,我大四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眼神犹疑地看着荣冰:“对了,你这次回国,是打算待多久?你在国外那所大学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吧,是不是到时候还要回去修完学分?”
荣冰回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声“嗯”是回答的哪个问题。
易星霖直觉荣冰这次回国可能不会久待,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
荣冰把易星霖的反应看在眼里,忽然勾了一下唇角,轻声说:“我的学分修完了。”
“啊?”易星霖抬起头,眼睛里漾起喜悦的光,“那你可以在国内待很久了?”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宛如装满了星星,在这阴沉的天气里闪耀着光芒。
荣冰又嗯了一声,这次易星霖能确定他回答的是哪个问题了。
易星霖开心得不得了,忍不住往荣冰身边凑了过去,想要哥俩好地搭着荣冰的肩膀。
他又想起自己刚刚摸过小猫小狗,荣冰可能会嫌他手上有细菌。
他倒也忘了荣冰刚刚也摸过小三花。
易星霖挨着荣冰蹲下身,手臂垂在自己膝盖上,小声问:“那你现在住哪儿?前天人太多了,我没来得及问你,你是住你爸那儿吗?还是自己租房子?”
“我自己住,”荣冰回答,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次回来,我想要独立。”
听着荣冰的这个声音,易星霖心里一阵酸涩。
曾经荣冰的声音是很清澈开朗,无忧无虑的,出国三年,他连声音都变了这么多。
易星霖顾不上自己手上是不是不太干净,搂上了荣冰的肩膀,轻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我也觉得没什么好联系的,你看我不也一样一个人住吗,我爸妈早就不管我了。”
荣冰没说话,只是侧过头去看着易星霖搂着自己的那只手。
易星霖的手指很长,而且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在荣冰的目光中,易星霖的手指忽然往回缩了一下。
荣冰便在这时抓住了易星霖的手,并且反客为主,将易星霖搂在自己怀里。
易星霖拍了拍荣冰的后背。
但过了好一会儿,荣冰也没有将他放开。
他总觉得荣冰抱他有些紧,而且似乎抱得太久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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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