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十点了。
上午找衣服太匆忙,行李箱被翻得一团乱。顾笙一件一件地折叠整齐,拿出来的护肤品也都重新装回去。周黎安就捧着塑料盒在沙发边吃馄饨。
馄饨打包过来已经放了一会儿,这时候有点膨胀了。看起来并不好看,但周黎安并不在意。
就着塑料勺子一口一个。
他吃东西很快,却不会发出声音。很快就吃完了。
顾笙扶着膝盖站起来,看了一眼沙发那边的人。
那人背对着这边,正微微低着头在吃客房服务刚送来的食物。湿润的头发此时已经半干,乌黑地垂下来,氤氲的眉眼中一团雾气。睡袍漏出来的皮肤在灯下白得晃眼,隽秀又流畅。朝着顾笙这边的脖子上,几道鲜红的抓痕。
顾笙眼睫一抖,讷讷才说:“谢谢你。”
“嗯?”周黎安侧头抬眼瞥过来,眼神很安静,却又偏偏让人骨头发麻。
“谢什么?”冷清的夹杂一丝倦意的音色,头皮更麻了。
顾笙噎住,迅速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总之,就是谢谢你。”
其实这么晚过来找他,两人如果发生什么,她也有心理准备的。只不过周黎安选了先吃混沌,这件事就理所当然被放一边,顾笙心里松了一口气。
周黎安不说话,顾笙也不敢多看他,拖着行李箱匆匆往门口走:“那你先忙,我就走了。”
身后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直到门关上才消失。
顾笙长吁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套房厚重的金属门。周黎安这样的人,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短暂的交集已经算是运气不错,长久就不要想了。
叫了个车,顾笙匆匆回了新住处。这几天她太累了,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顾笙倒在床垫上就睡着了。
陆雁舟送完林青青回来,第三次掏出手机,依旧没有动静。
已经第三天了。
他皱了皱眉,将手机插了线扔在墙角充电。拿了套睡衣去浴室。门一推,浴室里一股夹杂了潮气的霉味空气扑面而来。
陆雁舟一愣,第一次闻到浴室里有霉味。
瞥了眼洗衣机旁边的竹篓子,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微湿的浴巾皱巴巴地挂在架子上,刮胡刀扔在洗手台上。大理石地面残留着水渍,今天的浴室看起来狭小脏乱了很多。
默了默,陆雁舟将新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了竹篓。
屋子里安静得过了分。明明平时顾笙在的时候,话也不是很多,但今天就是家里有点太安静了。
心神不宁地洗了澡出来,他又拿起手机看。
顾笙的对话框已经被压在很下面,不往下面翻都找不到她。对话还停留在好几天前,顾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分手。心里一股慌乱涌上来,陆雁舟心里的不安渐渐放大。以往只需三天,顾笙就会憋不住给他发消息的,这次没有。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给顾笙发消息。
二十多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顾笙爱他早就成了本能。陆雁舟不相信顾笙会放弃他,她说的分手他也没有放心上。那只是顾笙愤怒之下的口不择言,他们都快结婚了,能分什么手?
心里这么想,陆雁舟却从通讯录里找了谢思雨。
说起来,他,顾笙,还有谢思雨,三个其实是一起长大。他们三个人住同一个小区,读书的时候又是同班同学。按理说三个人应该都很熟。但谢思雨跟陆雁舟就是那种对头,见不得彼此好那种仇人。两人从小到大争第一,争顾笙的喜欢,谢思雨总是争不过陆雁舟。
陆雁舟又是个特别高傲的性格,谢思雨讨厌他,他当然也不会喜欢她。要不是顾笙在中间充当缓冲剂,两人电话都不会留。
谢思雨接到陆雁舟电话有点震惊:“你找我干什么?”
一开口就噎得陆雁舟皱眉。
忍了忍,陆雁舟尽量平和地跟她沟通:“阿笙还好吧?”
“?”谢思雨被他问得莫名其妙,顿了顿,火冒三丈:“她好不好,你来问我?陆雁舟,你这人搞不搞笑啊,到底你是她男朋友,还是我是她男朋友?你的女朋友怎么样你问我?”
陆雁舟被她噎得难受,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算了,没事,这两天你多照顾一下她。挂了。”
说完他就挂了。
谢思雨看着嘟嘟挂断的电话,无语又生气:“煞笔。”
这两天,她莫名其妙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也不知道哪个大嘴巴胡说八道,科室里几个护士以为陆雁舟是她的结婚对象。都在跟她隐晦地提,陆雁舟带女人去妇科看病的事。
谢思雨有点无语,解释了好久陆雁舟不是她的结婚对象,是她好朋友的男朋友。
不过,顾笙身体没出事吧?怎么看病也不跟她说声。
本来想打个电话问问,但一看时间,十一点半,就没打。思来想去,她又回拨了陆雁舟的电话。谢思雨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素质是有的,但对陆雁舟的时候就不多。
电话一接通,她开扩音骂。
陆雁舟那边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
不过也没反驳,心里的不安反倒少了很多。谢思雨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顾笙。她骂他,说明顾笙还在乎他。陆雁舟于是心安理得地去睡了。
顾笙不知道谢思雨因为她的事大晚上打电话骂陆雁舟。她决定振作,就制定了计划。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练早功。严格控制饮食,调理身体机能。新房子的练功房还没改装成,但顾笙做基本的动作也可以暂时克服一下。
做了热身,她就开始放视频,扒动作。
回国这四年,她真的懈怠了很多。《绽放》这支舞确实有难度,但对顾笙这种经过幻影舞团打磨的舞者并不算太难。全部动作记下来只需要看一遍。
没有镜子,顾笙先跟着音乐只盲跳一遍。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王妃予的话给她造成了压力,第一遍的最后一个动作没收住,她猛一下摔到地上。
顾笙反手一只胳膊撑住了地面,虽然没摔伤,却给顾笙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
她愣愣地看着地面,这个动作如果是以前她来做。根本不会摔倒。不仅不会摔,甚至会因为高难度而创造出独属于她顾笙的美感。可是刚才,就在刚才,她下盘没稳住。要不是柔软度还在,估计会伤到韧带。好久,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握着水瓶的手控制不住地颤。
比起四年前,不仅仅是体力下降了很多,最大的问题是她舞蹈掌控力变差。她以为在群舞中游刃有余,能力没退步,结果只是试了一遍独舞,一下子就暴露出来。
心里的悔意像潮水般一点一点涌上来,顾笙心中泛起惊涛。汗水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顾笙一口气将水喝完,起身去换衣服。
后悔也没用,不想输得太难看,只能一点一点把基本功再练回来。
冲了个澡,简单地做了三明治装上,锁门去舞团。
来到舞团时时间还很早。看门的大爷也才刚来,看到她有点惊讶。
顾笙闲杂完全没有了闲散的心情,《绽放》收尾的动作居然真的像李莹莹说的那样没稳住。这对顾笙的打击是致命的,几乎打碎了她所有的不以为然。
练了一遍,两遍,三遍。
顾笙跳到第三遍已经转不动了。她的体力飞速流失,汗水浸透了舞服。
顾笙心里知道过犹不及。就算练舞也得循序渐进。但强烈的震惊和着急想要回到巅峰状态的心情让她没办法理智,跳不动了也在继续跳。
“跳不动就别跳了行吗?”李莹莹那令人心烦的嗓音响起,“你看看你这个狼狈的样子。”
她双手抱臂,靠在门口,讽刺地看着顾笙。
李莹莹这人虽然嘴贱,嫉妒心强。但也是团里最勤勉的人。她天赋不如王妃予,却足够勤奋。每天到舞团最早,离开的最晚。一来就看到顾笙在练功房。
第一遍第二遍的时候,忍着没说话。第三遍,看顾笙跳的太差才忍不住:“我还以为你多强呢……”
本来她对顾笙是抱了很大的敌意的,DWC冠军的头衔多吓人?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李莹莹不想看了,叫上学妹走,“ 曾经幻影舞团的首席独舞哎,啧啧,也就这水平。”
学妹们的目光落到顾笙的身上,耸了耸肩,跟着李莹莹走了。
顾笙的脸色一片惨白。她坐在地上,没抬头。虽然李莹莹说的是事实,顾笙还是被她刺得心脏拧成一团。
这天顾笙没早退。一直在舞团待到天黑才走。
无数次告诉自己慢慢来,她还年轻,才二十五岁。只要辛苦些还能再练回来。但走出舞团大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酸,红了眼圈。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顾笙抬头看了天空。意识到心里依仗并为之自豪的东西正在褪色,那一瞬间的难过得无以复加。
回到家,顾笙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好久,眼泪顺着花洒的水不停地往下流。
不知道哭了多久,头晕目眩的顾笙才收拾心情,去附近的超市。
哭,没有用的。
后悔,更没有用。
自作自受,她除了承担,就只能想尽办法去补救。
好在顾笙这些年虽然划水,但将近二十年的基础还是很牢固的。本身又是天赋型选手,大量的练还是能弥补的。她告诉自己体力也能提升,控制饮食就好。
这种隐蔽的难受,让顾笙好多天彻夜难眠。
新租住的房子附近设施配备挺完善,附近就有一家超大的超市。
顾笙拖着推车,不停地往里面加东西。
接下来十天,她会封闭训练。《绽放》这支舞,尽自己所能跳到最好。李莹莹的那些话,她不想再听第二遍。顾笙骨子里的胜负欲还是有很强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人才济济的幻影冲到首席。
刚走出超市,在超市门口遇上了一个熟人。
明明跟林青青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是人群中,顾笙总是一眼就认出她。
林青青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脸色惨白,精神有些恍惚。她的旁边站着一个人。手里提了两大袋食物,好像才从超市出来。她在打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表情阴沉。
“……只要我一天不签字,我们就还是合法夫妻。你在国内的资产我就有资格支配!威廉我告诉你,我还在,那个狐狸精就永远见不得光!“
她一边哭一边威胁说:“她还在上大学对吧?我知道她的学校在哪。你再逼我,信不信我让她毕不了业!”
“姐,姐,你小声点。”
那男生注意到顾笙的目光,尴尬地扯林青青的胳膊。
林青青情绪激动,完全听不进去:“你告啊!你大可以告我!是你出轨,又不是我……对,是,我的身体是出了点问题,但你结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笙面无表情地看着,甚至有点想笑。陆雁舟心中完美无缺的白月光,其实也就是这个样子。
后面的她没听,提着两大袋子食物就走了。
回到家,顾笙给自己煎了牛排,榨了一杯鲜果汁。
慢慢切着牛排,她忽然发现自己好久没想陆雁舟了。过去几年,只要空下来她就会想陆雁舟在做什么,会琢磨做什么饭能让他多吃一点。
拿起手机,今天为了专心练舞,手机一天都保持关机状态。
开了机,上面有一条未接来电来自谢思雨。
顾笙给谢思雨回了个电话。
谢思雨很快接通。
早上的微信,顾笙一起来就回了。已经解释过她没有妇科病,去看妇科的是林青青。不过那时候谢思雨估计是没醒。现在电话一接通,谢思雨就急忙问这事。
“我不太清楚。”
那天在医院撞见两人后,顾笙没有再见过陆雁舟,陆雁舟也没有跟她解释过。
“你怎么能不问呢?”谢思雨要被顾笙气死,“哎傻子,那是你男朋友哎!你领了证的男人!他背着你陪前女友看病,还几次都陪着,你是死人吗你不知道!”
“已经分了。”
顾笙突然的一句话,给谢思雨搞不会了:“你……啊?”
“我说,分了。”顾笙咽下嘴里的牛排,一字一句,“思雨,我想通了。”
谢思雨沉默了。
虽然一直在骂她猪脑子,脑子里全是水,逮到机会就劝分。但没有人比谢思雨更清楚这么多年,顾笙爱陆雁舟有多深。从初中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放弃过。突然这样,她鼻子有点酸:“那领证的事情呢?我记得你说,五月二十号领证的。”
“没领,”顾笙放下刀叉,“他那天陪林青青,一夜没回。”
谢思雨一句国骂冲口而出,脏得一点素质都不带有的:“这狗东西居然这么对你,你怎么不给我打回去!你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包子,给我砸碗啊,砸桌子啊,砸椅子,砸那狗东西的脑袋,你没长手吗!她林青青得妇科病,你不还被车给撞了吗?!“
“哎哟气死我了,哎哟我这暴脾气……”
谢思雨气得她要心脏病发了:“你就这么灰溜溜地忍了?”
“没,我打了他一巴掌,搬出来了。”
“啊?打他,打的好。等等,你搬出来了!你能搬哪儿?”谢思雨更气了,“你在帝都一个熟人都没有,你能搬哪儿去!”
从撞见陆雁舟陪林青青去医院到现在,顾笙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谢思雨这么说,她忽然就破防了。顾笙在电话里压抑的哭,抽噎着,变成了嚎啕大哭。
谢思雨本来还想再骂她两句,被她哭得心酸:“你现在在哪儿呢?”
顾笙说了现在的地址。
谢思雨什么话也没说,打了个车,直奔顾笙的新住处。
新住处离十院还挺近的,打车只需要十五分钟。谢思雨拎了四罐啤酒和一袋炸鸡,一进来就四处看。顾笙就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谢思雨笑了一下:“没什么,你这房子租的挺好的。”
四罐啤酒扔地上,咚咚的几声响。
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谢思雨盘腿往地上一坐:“分了也好,分了再找个更好的。我们医院优质男不少,高材生更多,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陆雁舟那狗东西不是狂吗?让他后悔去吧。”
顾笙:“……我现在没心情。”
“看男人还要什么心情?”谢思雨白了她一眼,开了啤酒:“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治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认识新男人!最近儿科来了个巨帅的医生,改天跟我去见见?”
“我这几天很忙……”
“姐姐,你家离十院,打车只要十五分钟。”谢思雨一锤定音:“这样吧,这周末我们院搞团建,你跟我去。”
谢思雨真是姐妹身,妈妈心。操碎了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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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