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鸥司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不过，也不能因为梁丘商表现出了无害性而大意，万一他拥有能将大偶小偶效果逆转的卡牌，故意表现出无所谓，就是为了引诱桓池上钩呢？

在贝鸥司，除了会公布掉落地图和名字的卡牌，还有一种隐藏卡牌——官方只公开总数量以及是否已经被玩家获取的信息，此外一切未知的独张卡牌。

这种隐藏卡牌并非全部都是人权卡，它可能是只能让玩家保持十分钟不眨眼也不难受的没大用但扔了可惜卡，可能是让人一顿十大碗的废卡，也可能是全属性增幅50％的神卡，总之，隐藏卡牌的获取方式完全未知，效果也是开盲盒式，很少有人专门到地图各个角落去摸索。

目前，特殊卡牌已经有二十九张，其中四张被某些玩家在官网公开了名字和部分效果，三张至今无人获得，二十二张处于已被获取但信息未知的状态，其中两张就在桓池手里，而且效果很不错。

所以他很难保证剩下二十张中没有可以逆转交舞盛宴的存在，也不确定它是否恰好在梁丘商手里。

更何况，他的目的不是控制梁丘商，而是将他伤害自己身边人的可能性降为零。

梁丘商给他带来过苦难和折磨，可桓池知道，这些遭遇并不是梁丘商不作引导就永远不会发生的，这个世界因超自然力量而变得扭曲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犹如下坡段滚滚而来的泥沙，崩坏的速度到后面只会越来越快，没开背包的玩家就像游戏里一个移动宝箱，摆放位置再偏僻再隐蔽，也会被满地图跑的狩猎者发现。

背包出现在现实世界快大半年了，桓池所在的区域却风平浪静，最大的动乱就是近几天‘洞洋区连环杀人魔逃窜到本市’的言论所引起的恐慌，以及‘三环蛇’追杀左立兵带来的死亡。

梁丘商在桓池被泥沙裹挟着摔死前给了他一根向上攀爬的绳索。

数次试探都没得到晚夜丧钟变红的结果，桓池沉默几秒，收起交舞盛宴，拿出手机，当着梁丘商的面通过了刷屏的好友申请：“通过一下唐缘拉群的申请，他们昨晚商量出了几个比较合适的时间点，现在就看你哪天方便。”

“每一天都方便。”梁丘商抽出两盒柠檬味的糖片往前一抛，见桓池随意抬手接下，他笑着靠上收银柜，“什么时候想用交舞盛宴了就来找我，我随时都可以。”

桓池：“……”

桓池转身的同时手腕一振，两盒糖片被扔进房间中央的膨化食品货架的空隙，他推开超市的门离开了。

梁丘商看着桓池，直到他进了斜对面餐馆的大门，脸上的笑容立刻丝滑切换成庆幸，拍着心口狠狠松了口气。

他并不怕交舞盛宴的绝对控制，反而很期待，可它还有一个使用者也无法控制的被动效果——小偶的记忆会断片式共享到大偶脑子里——这样的后果是他现在无法坦然承受的。

“老大！”

光常耀用气音小声呼唤，“老大？我可以出来了吗？”

他其实早就醒了，但他正打算从货架中间跳出来的时候，被梁丘商隔空的一巴掌重新压下，只能委屈地趴在地上等桓池离开，才敢小声申诉。

梁丘商挥挥手。

光常耀立刻爬起来跑到他身旁：“老大，我的任务失败了吗？”

“不，你完成得很好。”梁丘商愉快地说，“非常好，特别棒，作为奖励，我会让你赢一次衡阳旦。”

“真的吗老大？”光常耀顿时瞪大眼睛：“这是真的吗！好耶！老大威武！不，等等！老大等一下！老大，我先去跟他约架，等我做好准备了你再帮我！可恶的衡阳旦，这次一定要让他把卡米莉还给我！”

光常耀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男孩，抑制不住兴奋，当即激活卡牌离开了。

梁丘商托着脑袋，手指胡乱敲打桌面，嘴里哼着不成曲的调子，慢悠悠拉开抽屉，从一堆手机里挑出一个，插上充电器开机，同意了那个被他忽略一晚上的入群邀请，把昵称改成‘梁鱼’。

激情爬山组（6）

糖不是很圆：来了来了。

梨不是很囵：兄弟你终于来了！等着，我给你发一份昨晚的聊天记录

梨不是很囵：[聊天记录100条]

赵不是很急：直接说不就行了？

梨不是很囵：[聊天记录100条]

赵不是很急：我们挑了几个比较合适的时间点，五月三号到五号、七号到九号、十六号到十八号、二十二号到二十四号，再往后的天气就会很热，不适合爬山了，现在看你哪个时间段比较方便@梁鱼

梨不是很囵：[聊条记录100条]

梁鱼：我是不是得改个名字，入乡随俗？[思考]

赵不是很急：@梨不是很囵你别发了

梨不是很囵：[聊天记录100条]

糖不是很圆：可以考虑，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

梨不是很囵：我们昨晚上怎么这么能聊？连一半都没转完！

赵不是很急：先别纠结这个，明天就二号了，再不决定时间，就只能七号再去玩了

梁不是很欲：就三号吧，我门一锁就能走

赵东吉一拍李伦：“看我怎么说来着？梁鱼买那家超市就是闲着没事，人家根本没有生存压力。”

“就不能是他随性洒脱，吃一顿算一顿，饿死就是命吗？”李伦说，“是吧小池？”

桓池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侧坐在椅子上背靠墙壁闭目养神：“你说得对。”

“看吧，小池都这么说。”李伦低头看手机，“梁鱼问我们要不要自己开车去，他说他家有……房车？”

梁不是很欲：不是很大，不过我们六个人足够了，有盘山路可以直接开上去，很方便

糖不是很圆：好啊！不过我没有证，不能开车。

梨不是很囵：我也没有，拖了两年还没考完呢

赵不是很急：我几年没开车了，手生，实在没人我也可以上

梨不是很囵：你还是别上了，开碰碰车都会手抽的人

赵不是很急：[假笑]

桓：我开

梁不是很欲：@桓[开心撒花]

李伦叹道：“以后不管去哪儿玩，就把唐缘和梁鱼带上，一个出人脉，一个出钱，多好啊。”

“想得倒美，”赵东吉说，“人家那钱是你的？”

“我就是说说而已！”李伦说。

下午忙碌后的间隙，左立兵坐在厨房门口，一副紧张、疑惑又大难临头的样子，他举着手机看屏幕上刺眼的绿色——梁丘商的好友申请。

“请慢用。”桓池放下一号桌点的菜，对跟在他旁边的左立兵说，“想接受就接受，想拒绝就拒绝，这是你的权利。”

左立兵松了口气，再不犹豫，果断点击拒绝。

他实在是被这位头号股东搞怕了，明明不认识却能恶趣味地用他和桓池、‘三环蛇’他们的命做一出戏，不过，更多的或许是直觉，左立兵总觉得这位股东不怀好意，在憋什么大的。

—

五月三号当天，凌晨两点过。

一辆接近六米长的白色房车停靠在街边，朦胧夜色下，桓池倚靠驾驶座，垂着眼缓神，他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的时间总是很长。

等唐缘他们把东西都搬上车，桓池合上所有窗户，放下自动窗帘，关上门，启动车。

几个提议早点去占好位置看日出的人早就困得躺下，主要提议人李伦已经发出了熟睡的呼声，只有左立兵顾忌着梁丘商，一直不敢合眼。

梁丘商放下旅行包，站在视角盲区伸手从空气中拉出一把椅子，在桓池身旁坐下：“要不‘自动驾驶’吧，我也在旁边看着，你继续睡会儿？”

“不睡，聊会。”

梁丘商猛地转头看他，半晌才说：“好。”

淡绿色薄膜从他脚下延伸出来，覆盖两人。

桓池动作缓慢地抬手捂了下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聊会’说出口的，但说都说了，只好找一个话题：“你是怎么发现背包进入现实的？”

“这件事其实有巧合的成分在。”梁丘商屁股底下的椅子变成躺椅模样，他舒坦地躺下去后说，“我那天晚上睡醒有点渴，但又不想起床，就想着，要是能有超能力可以隔一堵墙把冰箱里的饮料取过来就好了，然后我习惯性抬起手在贝鸥司背包唤出键的位置点了一下，就看到一堆四四方方的卡牌，我当时还以为在做梦，直到用卡牌把隔壁冰箱搬空，我才清醒地明白这不是一个梦。

“之后，我又用帑斯特林之书造了好多东西，但当时没有经验，造物全都失控到处跑，幸好大部分没跑多远就由于时间到极限而消失了，只有少部分以局部消失的模样出现在公众面前，不过嘛，他们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查出什么，只能封档作悬案处理。”

“……”

—

天边灰蒙一片，房车在路上平稳行驶。

梁丘商闭眼靠在椅子上，嘴唇微张，呼吸匀缓，整个人都笼罩在安静的氛围下。

他睡着的时候没有表情，让五官显出了原本柔和的线条，没了平时清醒时的攻击性和强势，看起来倒是顺眼了许多。

桓池减慢车速，转弯的弧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他们已经到豫岐山脚下几公里的地方了，时间才刚刚过三点。

和朋友一起旅游总是让人兴奋的，他们在激动的情况下一拍脑门决定两点出发，早就算好了一百多公里路程的时间和安装帐篷、踩点以及架烧烤架等琐碎时间。

一路把车开上专供旅客停车的区域，桓池挨个叫醒迷迷糊糊几个人。

唐缘迷瞪着抓住李伦的衣服往肩上甩，一脸懵的李伦被他拎着走了一段，才逐渐清醒过来：“唐缘，你拿的是我！”

几人陆陆续续搬东西下车，唐缘给特地留在帐篷租借中心等他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背上包叫桓池和梁丘商跟他一起去拿。

“梁哥，你家是哪儿的呀？”

唐缘随便找了个话题来打发这十几分钟脚程的路。

“槐路街三十一号，唔，不过我老家在湖立市，近几年才搬到初明市来。”梁丘商弯腰捡起一截笔直的树枝挥几下，“好剑！”

桓池瞥他一眼。

“好直的树枝！”唐缘哇一声。

“是的，正所谓，参天大树好找，笔直树枝难求，我小时候爱满大山跑，一天下来都很难捡到一根称心的树枝，今天运气真好。”梁丘商说，“桓池，你要不要玩一下？”

“幼稚。”

山腰处的帐篷租借中心留了灯，三人在灯光下轻松越过山路踏上水泥地板，门口坐着的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唐缘笑着冲她招手。

面前这名女性浑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但十分显眼的金光下，这种特殊的金光与身后的灯光互不相融，从桓池的视角看去，她身上仿佛披了两层层次分明的金纱——这就是玩家在玩家眼中十分显眼的原因。

桓池双手从兜里抽出来，垂在身侧。

“孙姐！这是我朋友，桓池，梁鱼。”又向桓池和梁丘商介绍道，“桓哥，这是我孙姐。”

“……叫我孙易就行。”孙易头发略乱，说话慢条斯理，整个人的气质慵懒随意，她将视线从桓池二人身上移开，侧身让开通向室内的路，“帐篷给你装好放在仓库门口了。”

“好嘞！”唐缘把旅行包拉到身前，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袋递给孙易，“孙姐，给。”

孙易提在手里：“拿了快走吧，我要睡了。”

“好，谢谢孙姐！”唐缘乐呵呵走进去拿帐篷。

桓池冲孙易点了下头，紧跟着唐缘进去。

梁丘商刚走几步，孙易就轻飘飘靠在门框上拦下他：“你不在湖立市中心好好待着，来这儿干什么？”

“可不敢跟你比，”梁丘商脸上挂着笑，“我不过是跑了两个城市，你可横跨了大半个世界啊，不过，我没管你，你也别问我。”

孙易挑眼看他：“可你现在和他待在一起。”

“是啊，”梁丘商笑容越盛，眼中泛着柔和灯光，语气却平缓到让人有些心底发凉，“不然呢？”

孙易静静地和他对视，等到唐缘和桓池提着东西出来，她才收回视线起身回到登记台后方，在躺椅上侧躺下，拉过大衣盖住自己，闭上眼睛，乌黑的发丝遮住脸庞。

唐缘本想说声再见，见状，他放慢步子，到外面放下东西后回来轻轻关了灯，拉上门，小声道：“走吧桓哥，我们回去搭帐篷了！”

—

唐缘显然很懂这种帐篷的搭建方式，带着几个露营白痴搭好帐篷、天幕和烧烤架等东西，一看时间还不到四点半，于是提议：“这里离山顶只需要走二十多分钟，我们走上去吧？”

李伦第一个瘫倒：“我不要，我上班的时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早就受够了凌晨五点的太阳……我要睡觉！”

“不是你说的看日出？你怎么好意思睡的。”赵东吉鄙夷，“而且，我一点也不信你看到过凌晨五点的太阳。”

“爱信不信。”

“那我要去看日出了。”赵东吉起身拍拍屁股，“在这儿喂蚊子吧你。”

左立兵下意识看向桓池。

桓池接收到他的视线，但没有回应。

一部分人在命悬一线之际受了某个人的保护，就会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判断与那人的态度挂钩。

左立兵就是这样，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任何问题都要先问桓池的习惯了，这样不行，他不该完全依赖任何人，必须要有自己独立的判断。

没有得到桓池的回应，左立兵瞥向梁丘商，又很快收回。

他脸上的表情很少有改变，情绪只从眼睛里才能窥见一角，除了桓池，没人发现他的慌张。

“桓哥还想去吗？”唐缘期待地看向桓池，“我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是太阳天，后面两天虽然不会下雨，但也没有这么明媚的太阳了！我们去看日出吧！”

桓池点头：“走吧。”

“我也去，”梁丘商说，“我还没看过日出呢。”

左立兵看了眼钻进帐篷的李伦。

平心而论，他非常想倒头就睡，不想去看什么日出，可如果只有他和李伦留下，运气不好碰上某个也来这里爬山的玩家的话，他并没有在保护李伦的前提下自保的把握。

短暂思考后，左立兵在唐缘询问他之前起身：“我也去吧。”

“你们怎么都去啊？”李伦趴在帐篷里露个头，“你们都不睡觉的吗？”

“你就睡吧，谁能有你爱睡？”赵东吉和他最熟，怼人的话张口就来，“我们看完日出陶冶情操回来再补觉。”

“那会儿走动的人多，不嫌吵吗，还怎么睡得着？”李伦手一扬，关上帐篷，“享受人生去吧，我要睡觉了。”

看日出的首发提议人光速阵亡，其余人随便拿了点水和吃的，向山顶进发了。

五人有说有笑，在打开了话匣子的梁丘商的衬托下，连赵东吉都显得有些内向，只有唐缘还能和他一较高下，二十多分钟的山路还是有些难熬，但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感官上仿佛才过去几分钟，山顶就到了。

豫岐山不愧是名山之一，就算这片山只是坐落在湖立市的一小部分，也吸引了各方游客，其中有看日出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到的时候，看景的那片空地已经有黑压压一群人在了。

在这少说四百多人的人群中，有几道异常瞩目的金光。

——这是无法避免的。

桓池决定增大活动范围，是已经做好了随时都会碰到玩家的准备，他正好借此扩大自己能掌控情况的范围，也可以提前清除他所在的区域中潜藏的激进分子。

从那些披着金光的玩家的反应看来，大部分都是没开启背包的普通玩家，只有一个男孩在看到他们，或者说在看到梁丘商的时候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认出梁丘商了。

如果他没有开启背包，在认出梁丘商的脸后应该是好奇和感兴趣，好奇怎么会有人和自己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位角色的脸如此相像，想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就是游戏里的那位。

可那样的眼神很明显是震惊和被怕发现的慌乱，虽然表情控制比较到位，但肢体的反应却透露了一定的恐慌，那人缓过神后很快镇定下来，带着试探隐晦地打量他们。

桓池瞥了眼梁丘商，这人的脸就是纯天然的开背包玩家诱捕器。

“嗯？”梁丘商敏感地扭头，“怎么了？”

“没事。”

该死！

怎么会恰好碰上这个瘟神？他不是应该在市中心吗？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办……要是被他看到了怎么办？上次不欢而散，他绝对是起了杀心的！

男孩抬手抹掉刚才那瞬间渗出的汗，握着旁边女孩的手不自主地攥紧了些。

“怎么了？”女孩拢了拢头发，凑到他身旁笑，“困了吗？”

“没有。”男孩温和回应她，“我们看完日出就去洞洋区的市重公园吧？”

两分钟前，男孩还提议看完日出就去看这座山里最有名的两处景点，但女孩没有问为什么，她只是眨眨眼：“好呀！”

—

五点过，灰蒙蒙的天空被撒上银色，随后，一抹橘红出现，它在天际由点变成线，再由线变面，飞快地在天空铺成橘和白的渐变，眨眼就将云朵烧得通红，仿佛浓郁的灰雾被阳光穿透，温暖碎光洒向大地。

“桓哥！”唐缘站在前面，他回头大喊一声，“真好看啊！”

轻松惬意的氛围驱散凌晨的冷意，桓池还没回应，感觉身旁的人凑过来了点，一股很淡的，难以形容的清香钻进鼻腔，让他恍惚了一下。

桓池侧头看，梁丘商垂着眼，脸庞被天光映得泛红。

“桓池。”梁丘商轻声说，“早上好。”

桓池收回视线，心中那抹莫名其妙的悸动平息，耳旁是游客们此起彼伏的呼喊，祝自己自由快乐，祝家人身体健康，也有和携手之人共白首的宣誓。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