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明白了。”左立兵视线追逐从房间出来的桓池,“我想活着。”
桓池弯腰拿起餐桌上唯一倒扣的杯子,拉开冰箱倒满一杯牛奶,随手拎起一袋面包,关上冰箱门,坐在沙发上放下杯子,撕开面包:“现在开始,你不要去餐厅帮忙了,没事就去练习那四套卡组,沉梦之林是最好的训练场。”
“好,有什么计划吗?”
“有。”桓池扯出一张纸擦杯口,“但具体实施哪一个,还要看情况。”
哪一个?
意思是有好几个计划?
左立兵沉默接过桓池递给他的面包,于内心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还在是否主动取人性命这件事上纠结,桓池就已经制定好几个杀人计划了。
这让左立兵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较为温和的方式拖桓池下水,而不是撕破脸皮的威胁。
一想到这件事,他又觉得愤怒,到底是谁这么恶毒,明明素未谋面,却偏要设局强迫他将桓池一起拉入这场看不见对手的战争?
他和桓池很少接触,根本不可能会有共同的敌人。
“桓哥——!”唐缘的声音从一楼楼梯口一直响到他冲进客厅,“桓哥!惊天好消息!”
唐缘一个急刹在沙发上坐下,拿着手机屏幕怼到桓池面前,“那个变态眼镜男在湖立市被抓了!”
桓池略微后仰拉开距离,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新闻标题是经久不衰抓人眼球的文学体——湖立市首富豪宅被入侵,是窃贼走投无路还是旧人寻仇?
‘三环蛇’被抓了?
左立兵惊讶地看桓池一眼,问唐缘:“他逃窜到湖立市了?”
“对!”唐缘抓着手机给左立兵看,“你看这篇新闻,真的很震惊我,变态男不止闯私人住宅,他闯的还是湖立市最不能惹的富豪的住宅!桓哥,梁丘商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从没露过面,但名字满天飞的富豪,有权有势还有钱,名下资产遍布各行各业!我听说富豪在记者面前放话说,要让变态男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所以桓哥,咱们不用再担心变态男了!”
很少关注社会新闻的左立兵第一次听到湖立市首富的名字,虽然不认识,但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位富豪绝对是贝鸥司玩家。
而且,贝鸥司玩家和有钱人的组合让他莫名想到一位游戏内公认的富豪玩家。
梁丘商能解决‘三环蛇’这点毋庸置疑,但‘三环蛇’也不是傻子。
‘三环蛇’知道梁丘商是谁,甚至对他恐惧到演戏诈一下都怕得当场情绪失控,就这样还能自己闷头去撞枪口?根本不可能。
梁丘商主动出击的可能性也几乎不存在,毕竟‘三环蛇’是他布的局中最重要的一点,他曾说时间还没到,那么,他的目的就不可能仅仅是把激活背包的左立兵送到桓池身边,所以,梁丘商不可能提前销毁卒子。
桓池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拿着杯子起身到厨房,听着唐缘和左立兵交谈的声音,冰凉的水在指间冲刷。
他就好像身处湍急河流,沉浮不由己,看不清方向,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色,想要找地方歇口气,也被四面八方来的压力裹挟着漂泊。
哦,对,岸上还有一个维持神秘到让人想打一顿的梁丘商。
桓池将洗干净的杯子倒扣在过滤篮中,擦干双手,背靠洗菜池透过窗户看向屋外来往车辆和人群。
周一工作日,路上的人大都行色匆匆,各有目的,偶遇感兴趣的景色也只是一瞥而过,真正为此停下脚步的少之又少。
梁丘商在他身上能谋取的不过两样,一为‘残贝’的战斗力,二为‘残贝’的卡牌。
照左立兵分享的情报来看,与贝鸥司内死亡爆卡机制不同,现实世界里,无论玩家有没有激活背包,一旦被杀死,背包内所有物品都会爆出,如果梁丘商是要卡牌,趁他毫无缚鸡之力时杀了岂不是更快?所以基本排除第二种可能。
可第一种也有让人匪夷所思的环节——左立兵。
梁丘商需要让桓池激活背包,直接让他见证死亡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把左立兵牵扯进来?难道说左立兵有什么特殊点,所以他必须入局?
“桓哥!”唐缘喊了一声,“下楼啦!”
“……好。”桓池应声,回过神才发现水龙头没有拧紧,一直在往下滴水,他沉默关上,和两人一起下楼了。
—
下午三点,唐缘神秘兮兮地把所有人拉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几下,最后打开一张绿油油的图片放在桌子中心:“看,怎么样?”
李伦探头一看:“豫岐山湖立市分山……露营团队游七折券?”
“对!”唐缘兴奋道,“这是我托朋友拿到的七折券,不过说是七折券,他说支付的时候可以再打个五折,相当于三点五折,而且人越多越划算,因为他还能帮我们省索道费和公饮餐费!怎么样?露营,去不去?”
刘师傅第一个退出组队:“我都一把年纪了,折腾不动,你们年轻人去吧。”
唐齐义也:“豫岐山我知道,从这儿往西北方走一百多公里才到,坐车就能给我一身骨头颠散架了,你们去玩吧。”
赵东吉感兴趣:“那一个人均摊下来需要出多少?”
“1-3人420,包含门票、知名景点长生泉和归鸟林的景点费以及山道的大巴费,4-6人580,在420套餐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段索道费,如果刘师傅和唐叔不去,我们五个去的话,就是580的套餐,加上我朋友给打折,一共203,均摊也就40块!”唐缘说,“到时候帐篷可以找我管租借的朋友,不用出钱,如果吃不惯山顶食堂的话,我们再去餐饮街吃别的,那里的物价稍稍偏高,毕竟是景区还在山顶,我算过,就算吃喝都单独给钱,咱们一个人也花不了两百。”
“……厉害啊。”李伦竖起拇指,“没想到你在豫岐山这种爆款景点都有人。”
唐缘一笑:“以前到处乱跑认识的,没什么厉害,怎么样嘛,你们去不去?”
“小池和程青也去?”
“嗯,要去。”桓池点头。
“对,桓哥已经说好了要去,现在看你们去不去,我觉得4-6人团特别划算,伦哥你不是有个朋友找你玩找了很久吗?可以把他一起叫上,正好六个人。”
“他啊,算了吧。”李伦摆摆手,“他回老家两个多月了,我们都几周没联系了,就咱们五个去吧!”
“去,肯定要去!”赵东吉说,“程青来的时候我们就没好好玩过,这回蹭汤圆人脉,花最少的钱露营去!哎,那咱们是不是得买点防寒衣服?山顶还是很冷的。”
“对!还要买露营帐篷、保温壶之类的,干脆列个清单,我们找个时间去商城买。”
“别找个时间了。”唐齐义乐呵呵道,“就今天吧,你们商量好了,店里没人的时候就去买,反正不远,小池就留在店里帮忙吧,不能全都出去了。”
桓池点头。
几个人说干就干,唐缘上楼拿纸笔在桌上铺开,其他人拿着手机,找攻略、在网购程序看实物图,餐厅叽叽喳喳热闹得很,唐齐义和刘师傅偶尔点出他们忽略的东西,直到第一组顾客在晚饭点进了店,他们才意识到已经晚上六点了。
“两瓶驱虫液够吗?”唐缘到厨房递点菜单,抽空问一句,“我们有三个帐篷和一个天幕,范围挺大的。”
“那就买四瓶吧。”李伦戴着面罩说话,显得声音沉沉的,“来,五桌的菜好了。”
左立兵拿着刚点好的菜单过来:“照明用具有吗?”
“对对,我都忘了这个!”唐缘端起五号桌的餐盘,“等会加上去,奥对了桓哥……诶?我桓哥呢?”
“上楼了。”左立兵说。
“小池脸色有点差,可能是感冒了。”唐齐义边洗盘子,边抬头说,“小汤圆,你上去看看吧,我不放心他自己吃药。”
“好嘞!”
“我去吧!”左立兵赶在唐缘有动作前叫住他,“这段客人多。”
唐缘恍然,点头道:“好。”
二楼客厅开着灯,模模糊糊声响唤回了桓池朦胧的意识,他感觉自己正贴着什么冰凉又坚硬的东西,身上不知道哪里传来阵阵刺骨的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躺着还是趴着,不知道自己正在动手还是动脚,只觉得脑袋昏沉得难受,眼睛要炸开了似的胀痛,刚艰难分开眼皮,视野里影影绰绰,就听到原本规律的声响骤然杂乱,随后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压低的短促呼唤:“桓池!”
左立兵刚上楼,正打算往桓池房间走,感觉到侧方吹来的凉风,下意识瞥一眼,就看到面朝下倒在地上的桓池,看样子还是从阳台进屋时摔的,半只脚还在屋外。
左立兵心跳漏一拍,连忙跑过去把桓池扶起来靠在沙发里,倒了杯热水,拿毯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你怎什么会倒在……你!你的脸,手?这不可能摔的吧这,这怎么回事?桓池……”看到桓池的脸后,左立兵声音有些颤抖,“你这是怎么了?”
桓池的眼部周围红肿,像哭了一个通宵,眼球血丝密密麻麻到让人毛骨悚然,额头和嘴角是磕在地上的伤口,脸、脖子和手等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几处暗色的淤血块,除此之外才是毫无血色的灰白。
怎么了?
桓池竭力压住脑子里嗡嗡的嘈杂声响,吃力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发觉自己精神有点不济后,想上楼回房间拿糖吃,结果刚进客厅,就发现阳台的推拉门完全敞开。
这条街的治安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可以说是大案不犯小案不断,最为频繁的就是偷窃,更何况这会儿天也黑了,所有人都在楼下忙活,没有精力关注楼上的动静。
桓池转身去关门,可刚走到门口,脑袋就像被人从身后狠狠锤了一下,喉咙瞬间涌出腥甜,眼前冒出无数飘渺难以捕捉的光点,他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试图回身往后退客厅,结果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很大,概率是,”桓池现在浑身难受,说话都像被混杂毛发的沙砾摩挲喉咙,又痛又痒,“卡牌……”
“卡牌?”左立兵应激似的看向阳台,呼吸开始急促,“有人来过?不,可我甚至没有察觉到气息!”
“没,没有人来过,是潮溯。”桓池轻轻摇头,强撑着说:“是啊,我早该明白这件事,卡牌的使用怎么会没有限制唔……无背咳咳……无背包使用卡牌,一定会有反噬。”
“潮溯?”左立兵仿佛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潮溯?”
“停。”桓池闭上眼睛,“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自怨自艾。”
左立兵猛地握紧双手:“我去找‘三环蛇’,他们比我激活背包要早,知道的一定比我多!我去找他们!”
“送快递?”桓池轻呵一声,“那我费劲把你……”奇异的波动触动神经,几乎刻进血液的气息让他顷刻间在脑子里演化出应对措施——桓池左手抓着沙发扶手,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的右腿一蹬,整个人从沙发边摔到地面。
“桓池?”左立兵连忙起身过去,刚走两步就僵住了,“你这是在……”
摔到地面的人利落爬起,她随手将酒红色长发撩到身后,面上还残留着惊讶,目光从地面挪到沙发再投向前方的左立兵。
“他反应很快。”她说,“不过也好,就当活动筋骨。”
灵魂深处的恐惧攥紧左立兵的喉咙,他接连后退几步,声音紧绷到破音:
“……‘白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