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保真吗。”
几人照常聚集在洞窟里,浑浊的空气让众人敛身屏息,紧张听着李摩诃和忽阑子带来的噩耗。
李摩诃托着脑袋哀叹道:“前些日子,宗门里派去潜伏的师兄回来了。他说,邪修内部大改革,有个完全不在记录里的魔修冒出来变成了统领,而凌安怀似乎在里面。他们也不知道是叛徒还是卧底,总之被抓起来了……”
说罢,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正在观察封琚月新法剑的凌安怀。凌安怀感受到众人目光,悻悻一笑:“那个肯定是涂灵啊,我好端端在这里呢。”
“没想到涂灵居然来了两位,”仇今岁摇头叹息,“看来娘娘对下界的行动重视程度很高。”
“我们的人拼了命把情报带回来。但这下都被人给送回来了,而且还是这种施恩的方式……”忽阑子握紧拳头。
“被送回来也就是说,三日后的陌城集会,要么变成陷阱要么变成地狱,是这样吧。”封琚月蹙眉,事情发展成这样,真是始料未及。
他们预测到了陌城的集会,而且确有其事。但现在突然冒出来的魔修打乱了所有的计划……陌城这一步如果不翻身,他们就会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凌安怀将剑还给封琚月,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突如其来亲昵的举动让封琚月怔愣,却并没有欣喜的感觉,反而隐隐惴惴感到不安。
凌安怀站起身,轻咳两声,有些疲惫地走到众人当中,将陌城的城防图展开。
“陌城,我们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宗门不可以去,我们去。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能全身而退的周密计划。”
“什么意思?”
“就靠我们?一群金丹?那些家伙可不止金丹。带情报回来的人说,那魔修至少也是元婴!完全有可能上化神!”
“我们大家都知道处理邪修是刻不容缓的事。但我们,你口中的我们,只有金丹。我们,只有区区九个人。”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打起了退堂鼓。或许是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大家丧失了信心,也有可能是不想再一次面对带有魔气的存在。
而这种情况,凌安怀却像是早有预见一般,沉默着低下了头。她没有说话,大家惶恐的心情也更加的明显。但迄今为止,也没有要说退出的人。
封琚月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拽起凌安怀。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时候凌安怀会这样沉默不语,这绝对不是平日里凌安怀的样子。
“说点什么,安怀。”封琚月攥紧凌安怀手腕,而自己的手,却也在微微发抖。
凌安怀的样子让她非常不安。
凌安怀笑了笑,却略显空洞。她轻轻搭手放在封琚月肩膀,大拇指指腹缓慢摩挲后,轻声道:“为什么你不说点什么呢?阿月。”
很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味道,灵力的形态,甚至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习惯,都是熟悉的凌安怀的模样。但封琚月却没有凌安怀的感觉。
但封琚月却还是听了凌安怀的话,把目光从凌安怀身上挪走,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些人身上。
他们并不是担心死亡,也不是惧怕邪修。他们害怕的是无谓的牺牲,以及无法确切地给予邪修致命的打击。
于是封琚月蹲下身,看着陌城的城防图,开始思考凌安怀的话。
[一个能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却又能全身而退的计划]。
“仇今岁,”封琚月唤道,仇今岁便应声来到封琚月身边,同她看向城防图,“你若还在娘娘那里,对付叛徒或者想要示威的敌人,你会选在哪里作为你的根据地?”
闻言,周围人也暂时放下颓败,慢慢围到封琚月身边。
本来就该封琚月来展现她的光彩的,自己是抛砖引玉的砖,可不能喧宾夺主。
于是凌安怀退到一旁,心安理得仰倒在稻草堆上看着封琚月领导主角团,部署计划。
“那我们就假设他们据点在这里,”说着,封琚月在城防图上某个地点画了一个圈,“还有没有别的不同的意见。我们没有办法预知未来,必须推演无数个可能性,确保计划周全。”
“不如先听听今岁为何认为是这里?”忽阑子问。
仇今岁踌躇了一下,说:“按照娘娘派下来的人教导的话[如果你想碾碎一个人,就要先碾碎他的尊严]。那,我肯定就会以剑神出生的地方,当作自己的基地,这样能挑衅所有人。”
“好畜牲的道理……”顾修小声碎碎念。
李摩诃和苏青禾毫不客气给了顾修一巴掌,示意他看场合说话。
虽然仇今岁说的话确实很邪修,但也很有道理。
“但是,剑神故居的位置定是人群聚集,只怕阵势过大。再者……”
封琚月出言打断忧虑:“若我为那邪修,此处正是极好。正恰好两条街相对,来往人流通较大,且作为剑神故居如此有名的地点,最是好作人质要挟。”
“既然如此,那——”
商讨起来,便是不眠不休的样子。凌安怀索性就在一旁仰倒,也不打坐,听着众人念叨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闭上眼睛,就要入睡。
温暖的地方,稻草的干香,夏日的闷热,熟悉的过去正在她梦中闪现,如同捕捉不到的碎片如梦魇将她缠绕。喘息与潮湿的汗抓着她的呼吸和头脑,如同蛛网拉扯向下,沉溺,沉闷……下坠。
近日的入睡都是如此反复,直到有人,或是梦中猛烈地冲击来将她唤醒。
“安怀!你怎么样?我听你一直在呻吟……”
封琚月关切蹲在一旁,握住凌安怀的手。凌安怀没有温度的掌心被冷汗浸湿,握在手里时就好像握住冰块。
方才他们好不容易商讨出计划,却听闻凌安怀细细的呜咽传出。本来只当是凌安怀入梦,并没有作太多关注。可封琚月太过紧张,扑过来一看,就见凌安怀被冷汗浸湿,皱着眉咬牙呻吟,于是苏青禾便来贴上镇静符,叫封琚月呼唤了许久,才终于将凌安怀从梦魇中唤回。
又是如此。凌安怀睁开眼睛,浑浊的空气让她呼吸都无法畅快。她看着洞中关切的众人,咧嘴,紧紧握住封琚月的手。
“我没事。你们商量如何?”凌安怀坐起身,那张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看不出她是否好转。
封琚月扶着凌安怀,不容置喙拦腰将她带起,让凌安怀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随后三两步走出洞窟,见洞外正是阴雨绵绵,便取出凌月伞。
“三日后按计划相见,我先带安怀回去。”封琚月着急地很,话语都没留在洞中,便带上剑飞远了。
急得很呐。忽阑子和李摩诃默契地啧啧感叹。
两人并没有返回宗门,而是在半道遁入了封琚月的玉佩当中。封琚月将凌安怀安置在床榻上,点燃安神的熏香,握着凌安怀的手,一点一点喂她喝下存放的安神用的药汤。
兴许是关键剧情要来了,所以梦魇才会这样纠缠她吧。梦里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夏日的校园,以及金黄的麦田,都让她魂牵梦绕。若是往后突破元婴,这恐怕会成为自己的心魔。
凌安怀呼出一口气,看向在一旁焦急到快掉眼泪的封琚月,忽然一下有了几分安心。她扬起嘴角,抬起手,抹去封琚月眼角的泪珠。
封琚月一咬牙,扑向凌安怀,双臂紧紧将凌安怀圈在怀中。这是少有的事,正是因为少有,才难以预测,让她无法接受。
“我没事,只是梦魇。”凌安怀轻轻拍打封琚月的后背,安抚封琚月抖如筛糠的身子。
可是封琚月抱得更紧了。更紧更紧。像害怕这片刻的温存会从怀抱中溜走一般。
但凌安怀铁了心要推开封琚月,只是发现自己的力道根本无法撼动封琚月。也是,自己为了提速将体重减到了最小,身上几乎没有二两肉,全身都依靠灵力行动。原本预计炼化□□可能要合体大乘去了。现在看自己的修炼速度,恐怕化神前,就能彻底做到灵力合一了。
“封琚月,松手,弄疼我了。”
然而就算这样,封琚月也没有松手。
该死的女主!别以为你是女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占我便宜!我是有原则的!随便抱来抱去成何体统!
要是在学校,她就每天见到封琚月就手贱拍她一下。反正封琚月性子柔脸皮薄,打一下能脸红好久,最适合这样在学校犯贱……
如果封琚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好了。
过了许久,封琚月才终于松手。只是起身时能看到她脸上明显的泪痕。
又把她弄哭了。
凌安怀垂下眼睑,不忍去看。她不可以轻易表现出珍视的感情。她是早晚要离开的人。不可以给封琚月一丝一毫的希望。这样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但是,让封琚月继续掉眼泪下去,她也是不忍心的。
于是凌安怀拉住封琚月的手,抬起头,与跨坐她身上的封琚月对上眼后,朝她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睛,一个努力的微笑。
“同我说说,计划是什么样的呢?”
封琚月抬指抹去眼泪,缓缓说道——
首先,进入的人不能太多。人太多目标也多,容易被抓。所以进去的人选有四个:封琚月,顾修,仇今岁,魏槐。
忽阑子,李摩诃,迦摩,苏青禾四人分开藏匿附近的酒楼。
进去前,如果感觉能应付,魏槐留在外面;如果不能应付,顾修留在门口接应。
情况不妙就要拔腿就跑。跑的时候逃避追兵的过程需要和路线图上的队友依次接应,每一次接应都会有相应布置好的陷阱,以此来拖住追兵脚步。
这一次,主要目的是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最关键的就是役魂锁的制成进度,还有关于娘娘的消息。
陌城是环绕丘陵建造的城镇,很巧的是,剑神老家就在高层位置,确实也挨着街道修建,人流量大,容易作人质要挟。所以在这之前,埋伏在外面的四人也需要做好疏散平民的准备,确保要走的时候,不会牵连到无辜之人。
迦摩守在最近的一层,作为修行法与功德上相对较为克制的遁空门来说,这第一发的拖延最容易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忽阑子和李摩诃自然是运用火与风的配合,阻拦追兵;苏青禾则是及时提供众人支援,所以三日里需要筹备大量的符咒。
逃跑的路线也已准备就绪。只是这个过程中凌安怀绝对不可以露面。一旦凌安怀出现,无论其他人有多么重要,或者毁掉了役魂锁都无所谓,只要凌安怀出现就一定会转移目标到凌安怀身上。
所以他们没有接应的人,离开陌城以后全靠随机应变。
此时,预备进去的四人已服下易容丹,贴上了邪气符纸,同其他邪修一样,佯装成普通人的样子,慢慢混入陌城高处。
陌城不愧是剑神故乡,当真全民修剑,人人佩戴一柄剑,看上去随时都会拔剑取人性命一样,危险却又安全的城市。
四人混入同样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一群人里,来到了剑神故居——一座老宅。进去以后,便是浓烈的邪气扑来,惹得封琚月一阵不适。但为了潜入计划,她也没有办法。
越过大门,里面便是一个又一个邪修,入眼望去尽是登记在册的邪修中的大人物。有些是因为屠城事件记录在册,至今没有抓到行踪的杀人魔;有些是因为炼制禁药列入册的;有的是操纵国家战争,背后以此为乐的□□。
要是凌安怀肯定会吐槽,这些人干的事要说荒唐也荒唐,要说离谱,也没有那么离谱。总之就是一群法外狂徒……
好在封琚月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私底下调查了一些有名有姓的邪修规模,三日里干掉了对方,顶替了对方身份前来赴会。
“这里,娘娘特质的人,好多。”仇今岁一眼扫过去,大多数邪修已经开始信仰娘娘了,散发着那种特殊的神经质的感觉。
封琚月默不作声点头,走进去两步,就碰到了这个身份的老熟人——幸好准备充分,封琚月上前便与对方寒暄。
那天抓到那四个人的时候,凌安怀说她有法子让几个人把自己的关系交代清楚,便让她领着四个人去树林子里审讯。听了好长时间的惨叫后,凌安怀带着半个手臂的血渍回来,将一本记录了四个人生平所有关系的册子交到封琚月手里。
凌安怀不是邪修真是太好了。当时那是所有人的心声。
剑身故居二楼,魔修倚靠窗栏,低下头,目光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扫视,微微一笑。
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