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修长的红色人影自树上落到空地上,左肩上蹲着一只橘白相间的三尾猫。
牛妖不客气地问:“小子,你谁?”过凤鸣山地界,竟然不打招呼。
此人一身红衣书生打扮,面红齿白,身形消瘦,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佯装风流样,任由一双桃花眼来回打量狐白,轻挑极了。
狐白狠狠地瞪回去,只见那人一展手中折扇,上书写着:我很好欺负。扇子转面,上面又书写着:我不是书生。
他要是不是书生,狐白自戳双眼。
阿也默默地站在狐白面前,隔绝书生的打量。
老道士牛妖等人也默默地向狐白聚拢。
牛妖又问:“你来我凤鸣山做什么?”他可以肯定对方是人,但是那肩上的三尾猫,却是个大妖,让他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小生听说凤鸣山人杰地灵,更有神狐守护,特来到此寻求神狐保佑。”罗长卿双手持扇,向狐白半躬身。
狐白眼睛没毛病,他肩上蹲的那只三尾猫,以凡人之眼看,有正常的两只眼睛,但在她看来,只有一只眼,不是大凶兽就是大瑞兽。
随身携带着这样厉害的大妖,身为它的主人哪里是普通人,还需要她护佑。
牛妖嗤道:“小子,少糊弄妖,真当我不知道你肩头上的是什么东西。快滚,凤鸣山不欢迎你。”
“我能让你多活一段时日。且......”罗长卿意有所指。
狐白问:“且什么?”
罗长卿:“阻止凤鸣山大劫。”
牛妖哈哈大笑,“凤鸣山能有什么大劫。”
“我话还没说完。”罗长卿又道:“我其实是国师,奉命除妖。”
国师?
“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牛妖将眼前的弱鸡样的书生上下一通打量,“国师手腕铁血,禁杀令之下,绝无侥幸者。他长什么样,也绝不可能长你这样。”
狐白赞同牛妖的话。
二十年前的岁月,各道观互相倾轧,为得彰显自家观中名声,便训练年轻一辈的道士们,进山寻找强出自己实力的妖,进行越阶猎杀。
国师在二十年前,以一人之力,将大越国上下所有嗜杀的道士除以极刑,震摄其它道士不得进山滥杀无辜。
在她心中,国师就应该是一个光风霁月般的人物,跟天神一样,顶天立地。
他可以是冰冷无情,可以是高高在上对弱小不屑一顾,可以是邪魅喜怒无常的人。却唯独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没啥大用的书生。
在场只有老道士看着书生,若有所思,没有言语。
书生的话越说越离谱,牛妖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趁着手中快要消失的妖力,送书生出了凤鸣山地界。
被一阵狂风给卷到凤鸣山外的罗长卿,稳稳地站在地上,拿扇子敲着三尾猫,“看清了吗,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妖?”
装背景板的三尾猫,趴在他肩上懒懒道:“应该是。”
罗长卿又念道:“白妖无形,可穿界门。就算不是,试一试也好。”
牛家村这边,牛妖在被再三打忿的情况,硬是又把话题转到狐白身上,让她发下重誓,永不成人,永远站在妖这一边。
狐白对天发下重誓,牛妖彻底放了心,倒地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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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家村喜气洋洋,村民们第一次,见妖变成人跟人成亲,都可劲着伸长脖子看个稀奇热闹。
“你们说,这牛傻子变成人,还会再变成妖吗?”
“不知道。如果他再变成妖,我们村子岂不是要完了?”
“我认为,我们得看紧牛妖。要是他再敢变成妖,我们就打死他。”
“说到底,村子里掏人心的妖,到底是不是牛傻子?”
“不清楚。”
“牛傻子要是喜欢吃人,我们牛家村哪儿还有人了。”
“你说的也是。这要不是牛傻子干的,到底是哪个妖做的?”
“管他呢,有仙狐大人在,还怕找不出凶手?”
“说的是,我们赶紧多进去吃点好吃的。”
牛大壮作为牛妖的得力亲属,将牛妖的婚礼布置的盛大异常。席上的鱼肉零食果脯,想吃多少有多少,可乐坏了不少村民。
填饱肚子的村民,对这桩婚礼再也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等一个自称拂尘子的老道前来捉拿狐白时,牛家庄所有村民沸腾了。
“不许动仙狐大人。”
“臭道士,离开我们村子。”
“愚民。”拂尘子挥着手中拂尘,将村民们扇飞到一边去,露出狐白身边的空地,“妖狐,贫道奉旨除妖,你之死,怨不得我。”
早在二十年前,拂尘子就想杀掉狐白。那时,他们师兄弟联手,却惊然发觉对方身后的大妖,着实厉害。
如今,牛妖经受不住诱惑,吃下他们特制的丹药,再无妖力在身。看这次,谁还能护得住她。
狐白以为拂尘子又想杀掉她,故意拿圣旨说事,“我一心为善,帮村民化解灾难。我有什么错,陛下要下旨杀我?”
拂尘子一脸慈悲地望着她,“天威难测。这话你得问天子,不是问我。狐妖,念你善行有嘉,我会手下留情,给你一个全尸。”
老道士跳出来大骂:“拂尘子你别拿天子当借口。说吧,狐道友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叫你们这么恨她。”
碍着的事可多了。
拂尘子悠悠道:“你们把贫道看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下作的么?”
“你就是。”老道士挽起袖子,叉着腰说:“五十年前,我认识狐道友的时候,你们就想抓住狐道友,用她一身皮毛,换你们的锦绣前程。现在嘛,你们的所作所为在村民眼中,比恶鬼还可怕。村民们向着狐道友,让你们起了妒忌之心。我说的可对?”
拂尘子冷了脸,“我等修道之人,岂会为了区区妒忌之心,诛杀一只不成气候的狐妖。你太看得起贫道。”
“看不起看不起。”老道士实话实说,“你们浑天观的人心,都小得跟针眼似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你能打过我徒弟,我就叫你跟狐道友打上一架。”
拂尘子脸都气歪了,谁不知道这老道不知道从哪儿拐来一徒弟,身手厉害的紧。
“贫道奉命除妖,尔等再不让开,小心天危降下,让尔等死不瞑目。”拂尘子看向狐白,“难道,你想让凤鸣山血流成河吗?”
这就是凤鸣山大劫。
那个书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狐白显然在走神。
拂尘子见自己又被无视了,气的不轻,一拂尘扫过,降下无数的雪花。
村民们仰头:“大夏天的下雪了。”
“不是雪,快逃,回屋子里去。”狐白扬扇,将雪花虫扇向拂尘子。
此虫会像雪一样,将人从头到脚包裹住吃掉。
狐白认得此虫。三百年前,她贪玩,独自一个跑出凤鸣山外围。那个时候,凤鸣山外围根本不能活妖。只要有妖出现,道士们会一涌而上,将此妖活活生撕掉。
她运气好,在凤鸣山转悠了大半个时辰,没见着什么道士,倒是看到了一场不见血的猎杀。
那些道士先是派出一个小道,在林子里转来转去,等待在旁边的妖,伺机报仇,见小道只有一个人,便欺身上前。谁料天上徒然间下起了大雪,此妖没有防备,被雪花沾了身,以极快的速度化为一堆白骨倒在地上。
狐白踩在云上,与拂尘子平齐,“你是修道之人,难道不怕将来的天遣吗?”
拂尘子笑的慈悲,“除妖卫道是我等的使命,受天道认可,岂会遭天遣。狐妖,不是我要杀你。是这尘世不容妖的存在。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下辈子投胎成人,兴许念在你这世做善事的份下,我会收你为徒。”
“是吗?”狐白看向凤鸣山方向,“等你赢得了我再说。”
底下,老道士携着阿也,正在驱赶虫子。
牛妖现在是凡人,只能担心地看着狐白跟拂尘子对战。
狐白没有妖力在身,手中的扇子,算是她的保命法器,拂尘子正是看中这一点,不断地攻向她手中的扇子,企图将它毁掉。
两人在天上打得难舍难分,地上一人一猫,磕着瓜子讨论谁会赢谁会输。
罗长卿先来,“我压她必输。”
三尾猫开口,“只要你不插手,她必赢。”
不插手是不可能的,他就是那样的人。然而,不等罗长卿插手阻止狐白的动作,狐白已经斩下拂尘子的头。
当狐白扇子上端正地立着拂尘子的头时,她有点茫然。
拂尘子是浑天观排名第三的长老人才。牛妖曾对她说,如非必要,不要跟他对上,否则麻烦一定会很多。
飘在空中的拂尘子灵魂,有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他的实力在大越国算是排名前十的高手了,且是六阶道士,怎么会在眨眼间失去生命呢?下面的狐妖,只有三百年大小,化成人形,也不过六十年而已,足够让他几招内灭杀。
狐白努力回想,在拂尘子近身的那一刻,她做了什么。
她一手举扇,欲借助扇子的风力,让对方无法靠近她。
拂尘子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好像死不瞑目,就那样死死地盯着狐白。
狐白手一抖,拂尘子的头就直直地往下掉,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尘土,被一涌而上的村民们踩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