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白眼前的路突然到了尽头,所有的房屋瓦舍消失不见,看见的是一座精美绝伦的水中小筑。
水中无路,却在瞬间用丝线搭了一座透明的天桥出来。冯老四请狐白过去,说村长就在里面等她。
狐白走上天桥,进入小筑。
小筑无人,桌上却有正在煮的茶。
茶水煮的翻滚,狐白弯腰伸手取茶壶,声音从前方传来:“狐白,好久不见。”
声音年轻,富有慈性。
狐白将茶壶从碳火架上取下,随意放在桌上,站直身子,看着从帘子后面出来的青袍年轻男人,并没有太大的讶异,静等年轻男人接下来的话。
年轻男人手一伸,请狐白坐下,打算进行长谈。
狐白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年轻男人等了半久,也不气恼,自己独自坐下,自斟一杯茶,道:“此处山清水秀,你看长住如何?”
“不如何。”狐白不想听他鬼扯什么山水,“你操纵村民互相残杀。你的报复,跟你的人一样,都毫无锐气可言。”
年轻男人品茶的手一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着,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狐白取扇,“识相的话,自行了断,你在天地间还能保留一份全尸。”
年轻男人无奈道:“你在说什么。狐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好好说话不成吗?”
“我不认识你,与你无话可说。”狐白转动扇子,黑的一面,赫然呈现在年轻男人眼前。
凤鸣山妖族传言,小狐妖的扇子有两面,一面白一面黑。白面为生,黑面为死。
年轻男人向狐白靠近,“这里幻阵套着幻阵,纵使你狐妖天生有破幻阵的能力,也走不出我这重重叠叠的阵中阵。”
狐白闻不得此妖身上的腐臭味,在保持一定距离后,皱眉道:“由人变妖,你可知你失去了什么?”
“失去?”年轻男人露出愉悦的笑,“我不觉得。我倒觉得我现在很好,非常的好。我想要谁生谁就能生,谁死谁就得死。”
年轻男人手中延伸出无数的透明丝线,向四面八方延展,村民们隔着水幕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狐白耐心告尽,既然对方好言相劝不听,她也只好动用扇中的黑暗气息,将对方收入其中了。
一丝黑色幽暗之气,从狐白的扇中逸出,依照主人的心意,缠上目标人物。
年轻男人尚未接触到这丝气息,就已被它的骇人之气给震摄的倒退数步远。
他再去看狐白,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像是高高在上操纵黑暗的神,冰冷无情。
“我投降。”年轻男人突然跪下。
狐白收起扇子,早这样不就好了。
骇人的气息徒然间散的干干净净,年轻男人嘴角含笑,抬头看向虽然冷,但是还有人性的狐白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这人老是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故作高深。
狐白对冯村长打下如此评语。
年轻男人一个个拆除幻阵,收回控制村民们的丝线,猛然咳出一大口血出来,年轻的脸迅速变回苍老的模样,临终前对狐白道:“不要再追查不死药的来源,你动不了他们。能在死前,替自己的妻儿报仇,我已经无憾了。”
他布下幻阵,引着狐白前来,只想留下她,与她共享一生。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刻,他也是快乐的。
如果,那个时候,他放弃村子里一切,死缠难打追随在她身后。是不是,日子又不一样了呢?
“为什么不能追查?”
不死药已经能让人变成妖了。如果只有凤鸣山附近还好说,若是外面的世界,也有人变成妖,并大肆杀戮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快死之人,只想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你那时候把我从水里救起来,我想过好好活着。可是他们不放过我。我一直在等,终于等来了陈三。”身为一村之长,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他这个村长,当的实在有些窝囊。
狐白救过的人太多,漫长的岁月,将她的记忆拉的有些长。
不过,眼前的老人,早已将他的不堪展露给她看了。
村子里的那一出出闹剧,都是他经历的翻版。
老人的身体咽气后,身体干瘪的有些快,一阵风吹过,化为了飞灰,消失在天地间。
冯老四从门后冲出来,跪在地上号淘大哭。
什么水中小筑,原来也是幻阵产生的幻象。狐白最初被冯老四带入村长的房间后,一直没有走出去过。
她虽然没有妖力,却也没看破这以假乱真的幻象。如果冯村长真的对她发难,想必她也得废一番功夫走出来。
地灵老头看她终于看向自己的时候,上前关心道:“仙狐大人,你刚才看到什么了?”他看着狐白在冯村长说什么多去村子里转转的时候,就不大对劲了。一会儿东走走,一会儿西走走,还说着什么话,叫他一头雾水,看不太懂。
狐白问:“我什么时候出现异常?”
地灵老头:“村长说多去村里转转有什么不妥的时候。”
原来是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就被扭转在村民身上了,怪不得她会被幻象迷住眼。
冯老二抱着孙子从门外撞进来,双眼通红:“冯柳,我要你的命。”
冯村长原名冯柳,小名冯老大,对上是一个孝子,对下是一个好兄长好哥哥。
冯老二就是抓住这点,使劲迫害欺负自己的大哥,让他尽量的给自己谋福利。
现在倒好,他小孙子没了,大孙媳妇撞墙了,儿子卖田后吊死在家,他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说死也全死的差不多了。
门一撞开,冯老二傻了眼,冯柳早死了,兄弟几人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冯老四哭得比他们爹死的那会儿还惨。
冯老四抬头,跟冯老二拼命:“你这个祸害,咋还没死。”
冯老二抱着孙子,又被丝线控制了好长时间,处于吃不饱没力气的状态,也就孙子死了,叫他心中生出气,有了力气。现在被冯老四打得半死,只躺上地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冯老四记得大哥的嘱咐,要留着冯老四,看他凄惨的渡过晚年。
老道士跟阿也,这时才找到这儿来。
一进来,就咋乎上了。
老道士:“好浓的妖气。妖呢?”
地灵老儿哼声:“早死了。仙狐大人可是个顶顶厉害的仙儿,区区一妖算什么。”
阿也纠正:“妖不能称仙儿。仙儿指的是人。”
“胡说。”地灵老头才不管这些,“人能成仙,妖也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老道士替自家徒儿说话,“可不是不一样嘛。只有圣人才能称上仙儿。妖得做到大妖的身份,得到天界的认可,才配称为仙儿。”
天界认可?
狐白跟地灵老头都是一脸懵,这是个什么说法。
老道士对着两双探究的视线,轻咳一声:“这个嘛,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做不得准。”
狐白转脸,她就不该对老道士抱有期望,指望着从他嘴里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出过气的冯老四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向几人道出冯村长的艰辛。
几人经过冯老四的叙述,理清冯村长成妖的执念。
冯村长一出生就是家中长兄,理所当然的继承了老村长的位置,成为冯家村的新村长。老村长从村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之后,就惹上了好赌的毛病。
回回赌回回输。冯村长作为长子,又作为村长,这些债务理当他还。
还不上来的时候,冯村长被村民们逼着卖女。
四个女儿都未成年,两个给人当童养媳,两个给鳏夫当媳妇。都没过两年,全折磨死了。
身为债主的村民们,又盯上冯村长那长得还得可以的老婆。
老婆舍出去后,冯老二求上门,说是他家人多,没有粮食过冬。冯村长女儿没了,媳妇没了,只有一个病秧子大儿,和一个活泼勤快的小儿子。
老村长发话,把冯村长的小儿子过继出去,先换一笔钱,给小儿子过冬。
一来二去的,冯村长就成了一个鳏夫带着个病鬼儿子。
冯老二跟外面一女人好上了,那女人肚子大了,冯老二又舍不得这个儿子,怂勇着老村长,让大儿子娶了这女人。
半年过后,女人生下一儿子。冯村长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因为,他过继出去的小儿子,无缘无故落水死了。他前老婆被人说偷情,撞墙没了。
十几年过后,不是亲儿的儿子长大,继承了冯老二的尿性,只会朝冯村长伸手要钱,动不动拿冯村长的病鬼儿子威胁。
最后,在冯村长实在拿不出钱的情况下,他身体不好的大儿子,真的被药死了。
冯村长成了真正的鳏夫,无儿无女,天日将近。
幸得这时,陈三出现,冯村长想也没想吃下丹药,变成多脚的蛛妖,吐丝将整个村子围起来,操纵着村民的一举一动。
老道士听完,长叹一声:“做人不能太软,容易被人欺负。阿也,以后有人骂你,记得什么也不要说,先打到他服为止。打不过,记得叫上为师。”
阿也乖乖点头:“知道了,师父。”
狐白一时有点羡慕阿也。
老道士瞧见她的向往,往自个脸上贴金道:“老道我别的不敢说,在这大越朝境内,就找不出个像我这样护犊子的师父。”
老道士的脸上写满了,快来拜我为师的高贵字样。
狐白脚步一转,走出腐朽阴暗的屋子。
她想起来了,那个冬日,她救下了一个跳水的年轻村民。年轻人被救上来后,死活要跟在她身后,成为她的仆从。
书中的妖鬼,都来自太平御览和百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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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