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市郊的出租屋。
太阳光从两片紧闭的窗帘缝间挤进来,洒在茶几的外卖盒上,窗外的蝉鸣声几乎要压过电视机发出的游戏背景音。
为了省钱,余一舟在高温预警的天气不开空调,仅靠房东留下的两台岁数疑似比他年纪还大的风扇制造对流,人热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瘫在沙发上控制手柄投篮。
他也不是非要这样没苦硬吃,每个月的工资除了计划好的生活费,都存进了攒婚房首付的公共账户。加上他一激动辞了个职,还找不到工作……
开不了源,只能节流。
拿起手机想看眼时间,屏幕闪现一个陌生号码,清清嗓子接起,白高兴一场,不是面试邀约,是位不熟的前同事。
“一舟,我是秦洋,最近怎么样?”
余一舟翻了翻眼皮,秦洋这人他还真有点印象,是前不久从同行那边跳槽过来的。两人没什么业务交集,说不上几句话,顶多算是个点头之交。听这口气,该不会是要结婚了找他收份子钱吧……
为了避免给荷包带来不必要的损失,余一舟保持警惕:“什么事?我辞职了,工作上的事找王总,私下嘛……咱俩好像也没什么私下的事吧。”
秦洋对余一舟的反应好像早有预料:“是这样,你别多虑,我这有个活,跟你原先的工作经验契合,刚好你不是离开公司了嘛,时间也自由……”
听电话那边没急着反驳,秦洋继续介绍:“这活呢,说大不大,花不了你太长时间。说小也有些麻烦,不过麻烦归麻烦,报酬可观。十万块,分两笔,三七分,预付三万,完事七万……”
“这么好的事,干嘛找我,自己干呗。”
余一舟打开扬声器,把手机撂在一旁。可想到十万块钱快赶上自己一年收入,还是退出游戏,认真等待秦洋的回复。
“舟哥,我不是说了嘛,这活只有你能干,我也没做过保险调查员,不符合人家要求。”
“是调查……你抽多少?”
“五千。”
“具体说说。”
“具体我也说不清,这样如何,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双方见一面,让他们自己跟你说。”
“他们?有几个人?”
“你来了就知道了。”
秦洋发的定位是一家高档中餐厅,大门低调,进去以后才发现是个很有年代感的中式园林建筑,看派头,要真是他请客,保守地算,一次至少吃掉他大半抽成。
按秦洋指示,余一舟报了秦先生,服务员带他在抄手游廊里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一个房间门前。
推开精致的雕花木门,室内橙黄色的光投在他身后昏暗的走廊上。门对面,坐在秦洋右手边一对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中年男女齐刷刷抬起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余一舟大致扫了眼,坐最左边的男人穿了件黑色奢牌保罗衫,戴着金丝框眼镜和他不认识但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手表,儒雅的脸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发,鬓边泛白。
旁边的女人额头圆润,身材丰腴,穿了件白色连衣长裙,罩着一件利落的黑色西装外套,五官精明锐利,两颊有些凹陷,双眼布满血丝。
两人看样子像是夫妻,一般这个年纪的夫妻找他,多半是为了孩子。
“二位是为孩子的事找我?”余一舟选了个正好能与三人面对面的位置坐下。
对于他的猜测,女人看向秦洋。
秦洋连忙摇头,看样子是想说自己并没有提前跟他透露。
余一舟看出了女人的疑惑,又指了指一桌子素菜:“看二位的经济实力,这全素宴……是孩子出事了?”
对于他的说法,女人哀伤,男人厌烦。
余一舟不紧不慢拿起筷子,夹起转到面前的冷菜里的花生米,丢进嘴里:“你们的时间应该比我宝贵,开门见山吧,想调查什么?”
女人看样子对余一舟的眼力还算满意,但男人仍持保留态度,不愿让女人多说。
秦洋见状,立刻起身为男人添茶:“张总,不知道李总跟您说过没,一舟之前是我们公司金牌调查员,什么伪造交通事故骗保、父亲谋杀女儿骗保,自杀骗保都是他一手……调查出来的!”
好特喵的大喘气,有这么用词的吗,余一舟腹诽:还好没说都是他一手做的。
况且金牌调查员他也当之有愧。说他是金牌,那是因为他们这个公司业务不多,他师傅吴志军退休后,就剩他一人,银牌和铜牌也是他。
至于那些案子,多数是他师傅吴志军调查的,他顶多算是打杂的。吴志军学刑侦出身,正儿八经当过刑警,经验丰富,是余一舟入行的领路人。不过人家半年前就退休了,看朋友圈正在全国各地游山玩水呢。
男人久经商场,一眼看穿秦洋这种销售人的说话套路,手挡在杯口:“之前是……那现在在哪高就?”
为避免秦洋信口开河,余一舟抢答:“失业在家。”
秦洋瞥了这扶不起的阿斗一眼,连忙解释:“……这确实跟他的个人能力无关,主要是他这人说话耿直,得罪领导才……”
男人没好气:“看出来了。”
余一舟皮糙肉厚,对男人的态度视而不见,淡定吃菜。心里还在品鉴,虽说桌子上都是素菜,但是各是各的滋味,并且调料丝毫没有遮盖食物的本味,这和他平时点的肉、菜都一个味的外卖确实有很大区别,不愧是个高端局。
圆桌对面,秦洋放下茶壶,悻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个被他称作张总的男人沉默了一会,终于对身旁的女人开口道:“春梅,要我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再搞下去你我都要疯掉……”
李春梅听了他的话,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本来平和的脸上一时间多了无数条狰狞的纹路:“张建平,儿子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跟你的小家过好日子?我偏不让你如意!”
张建平一看就不清白,脸憋得通红才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当着外人面胡说什么?什么尸骨未寒,儿子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也该……向前看。”
两人终归是体面人,吵了三两句,就冷了场。
余一舟见秦洋不吱声,咳咳两声,放下筷子:“两位老总,还请你们商量好,十万块钱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对我这种工薪阶层可不是个小数目。咱们这委托一旦定下来,可就不能反悔了。”
李春梅把椅子往秦洋那边靠了靠,似是要和张建平划清界限:“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答出来这事就定了,三万我立刻转你。”
不等余一舟回应,她继续说:“既然你那么善于观察推理,你知道我儿子出的什么事?”
对于李春梅这种求签问卦式的提问,余一舟有些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李总,首先必须跟您说清楚,我失业以前就是个保险公司的小调查员,不会算命。您让我断前事,我确实不擅长。不过我这人好奇心重,爱猜,我猜您儿子是自杀或意外,但您本人并不相信?”
李春梅好像在茫茫大海里找到了自己那根救命稻草,红着眼,情绪激动:“我儿子不可能自杀!”
李春梅这样的人,余一舟不敢说见过很多,确实在之前的工作中接触过一些,也听吴志军讲过一些。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说话情感指向明显,不可轻信。
“报警了吗?”他看向秦洋。
秦洋点头。
李春梅接着说:“我儿子非常优秀,去世前在北城大学的文哲学院读博,他成绩好,发了很多论文,去过很多国家交流,我们家里一直很支持他,他不可能……他还有个优秀的女朋友,已经是未婚妻了,人漂亮性格又好,是我们一位好朋友的女儿,美国留学回来,事业前途一片光明,两人已经订了婚,家里什么都准备好,就等他毕业……”
“那他是怎么……结束的?”余一舟顿了顿。
李春梅用小拇指拂去一滴落在嘴边的泪:“跳楼,掉进一个大广告牌,找了很久才发现。”
“警方……”
“看过了,他们发现了他半年前去做心理咨询的记录。”
“心理咨询……咨询什么?”
“没什么,就是做噩梦,睡眠障碍……”
余一舟大概理清了事情的脉络,学生、睡眠障碍、心理治疗加上警方核实,这简直就是一起典型的校园轻生事件。
“李总,恕我直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您儿子大概率是心理或者精神疾病引发的轻生,请您节哀……如果没有其他的,我就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
“站住!”见他起身,李春梅拍案而起,肩上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单调的白色船领连衣裙衬得她脸色格外憔悴。
“你别走,我还有证据,证明我儿子不是自杀。”
看着这个中年丧子、歇斯底里的女人,余一舟于心不忍,索性坐下听她说完。
“小涛的尸体,左手手心,有一个用黑笔画的圆,圆圈中心有个点,就像射箭的靶子。”小涛就是李春梅自杀的儿子张洪涛,李春梅边说边在自己的手心比划。
余一舟见过些案子,也听师父讲过许多离奇的案子。但这种手心画符号的,他也只在电视和小说上看过。
“这是个符号还是?”
李春梅恶狠狠地剜了眼想阻止她说下去的丈夫:“我也搞不懂……而且这几年他们学院已经出了好几次事。”
“从小涛硕士时的导师沈垚失踪开始。那个老师比我们年纪还大,大概是四五年前在西南地区做调研时在山里走失的,至今下落不明。后来没多久,听我儿子说和沈老师一起去调研的博士得了精神病,都快毕业了还是退学了。去年,他们学院有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教授死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前面两人,听起来是一个意外失踪,一个是精神疾病,时间久远,和张洪涛自杀联系在一起有些牵强。
“您刚说到的最后一位年轻教授的死因是?”
“学校通报的是猝死……”
余一舟泄了气:“那之前那位失踪的那位老师是研究什么的?”
“人类学。”
余一舟虽然不知道人类学具体是研究什么的,但多少也了解一些高校现状。
“您儿子现在的导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某些高校老师会压榨学生,我有个表妹学理工科,读研时在实验室给导师打工,暑假都不让回家,得了抑郁症,差点退学。”
“小涛现在的导师是他们学院的院长,经常给学生们介绍资源,之前我们还和他一起吃过饭,人很好,不会是他……”
“这么说,您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李春梅面露厉色:“一定是那个女人,是她在精神控制小涛!”
因为想要推理线更完整一些,所以开始部分会从配角视角切入。但他们在调查、了解的都是女主,算是女主的另类出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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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符号